刘意林被她逗乐:“哎呦喂,谁这么大面子,还要你包‘养?按理说,不该手捧着金库钥匙,跪着上门求交往吗?”
每次她没轻没重地说浑话,林素都笑笑不理她,刘意林倒也自得其乐。
等重新上了车,刘意林才想起来问她:
“对了,刚见面时,你去那个老小区做什么呢?”
林素静了一秒,才回:
“路过那里,去找个人。”
“怎么说?找到了吗?”
林素微微偏过头,透过车窗上轻薄的雾气,去看窗外掠过的街景。
“没有,说是早就搬走了。”
刘意林听她语气淡淡,以为她坐了许久的长途车,实在是累了,便不再多说,将车里的空调打低,默默开车,让她休息。
林素见刘意林半天不说话、眼睛木然地盯着路面,大概是想让她休息一下,却又话多得憋不住,估计是无聊坏了。
林素偏头问她:
“今天去哪儿玩儿了?”
刘意林瞬间起劲儿,将车往路边一刹,兴奋地说:“我今天才发现,钟城县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它这儿有帅哥啊!”
“给你看,我来找你之前刚遇见的极品!”
她掏出手机,找出在汽修店里拍的视频,一把塞给林素。
手机画面晃动,一道高挑劲瘦的身影,身上的衣服浸着水,短袖被随意挽上去,露出带着薄肌的胳膊。
男人手上沾了机油,盖在手背明显的青筋上,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运作。
再熟悉不过的人,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刘意林见林素盯着屏幕,眼神微微出神。她突然就想起了,刚才在汽修店里,那个老板盯着电视屏幕时的模样。
她心里莫名一个咯噔,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直觉涌上心头。
刘意林放轻声音,试探着问:
“怎么了?认识?”
林素回过神,冲她微微一笑,眼神平和:“嗯,算是认识吧。”
刘意林心想,也是,毕竟林素初中时被林志远打发到钟城县,一呆就是好几年,这么个小城市,遇见认识的人,再正常不过。
她刚转念,又听林素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
“睡过。”
……
县区,汽修店。
夜深,斑驳墙面上的钟表,时针已经指向九点。徐天早早被他打发回家,店里只剩程峥一个人。
柜台后的行军床上,一米九的大高个躺得憋屈,一转身,脑袋磕在柜台的支柱上。
程峥“嘶”地一声坐起身,弓着腰坐在行军床上,迷迷瞪瞪。
前两天刚去外地谈生意,昨天坐了一夜的长途车,回来又去探望病号,折腾到下午,没睡一会儿就被喊来修车。
修完车在店里眯了两三个小时,起来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街边的路灯坏了两个,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像雾里的鬼眼。
程峥锁了门,站在店门口抽一支烟。吞云吐雾时,手机铃声嗡嗡地响起,程峥垂眼,见是家里的租客打来的视频,随手将烟灰一抖,接通了。
屏幕上模糊地抖了几下,出现一双放大的眼睛:
“小程啊,我怎么瞧不清楚你呀?”
程峥一笑,拿烟的手垂在身后,答:“离得太近了,您往后靠点儿。”
电话那头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前不久,程峥把家里头的老房子租了出去,对方是个高龄、独居的女性。
老城区房子虽然旧,但离医院近。对方上了年纪,子女不在身边,老伴儿前几年又去世了,自己住没什么安全感,便想住得离医疗系统近一点。
若换做别人,肯定是不乐意把房子租给这样的老年人的。但程峥无法无天惯了,也没在乎那么多。
房子租出去这段时间以来,老太太时不时给他打电话,不是家里的电器坏了,就是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许多时候,程峥大半夜跑过去给人修电视,发现电视根本没坏,是遥控器的电池被抠松了。
“狼来了”的故事在他那儿不奏效,对方喊几次,程峥就去几次,也没什么上当受骗、恼羞成怒的感受。
老太太,怕死、怕孤独,怕孤独地死。正常得很,对于程峥而言,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挂了电话,程峥摩托一蹬骑到老房子前,上门帮人把空调修好了。
老太太攥着他的手,将一瓶水递给他:“小程啊,真多亏了你,要不这大热天的,没有空调真不行。”
程峥接过水,随手拧开喝了,笑了笑,没说话。
挨不过对方热情挽留,喝完水,还留下陪人看了会儿电视。电视里唱歌跳舞,老太太心思也没在节目上,好不容易身边有个人,就拉着程峥一个劲儿地聊天:
“小程啊,你说你人这么出色,怎么还不找女朋友呢?”
程峥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笑得吊儿郎当:“哪儿出色,您展开说说?”
“哎呦,长得人高马大,脸蛋子又漂亮,生意做得还不错吧,哪个小女孩不喜欢你这样的呀?”
程峥随口敷衍几句:“不喜欢我的,那可多了去了。人姑娘嫌我学历低、做人浪荡,哪儿乐意跟着我。”
东拉西扯地聊了快一个小时,老太太终于熬不住了,困得眼皮子直耷拉,程峥瞧准时机起身告辞。
临要出门前,沙发上歪着的人又撑开眼,叫他:“对了小程,忘记跟你说了,我这脑子。”
“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个小姑娘上门来找你的。”
“找我?”程峥往出迈的腿一顿。
“是的呀,挺漂亮的一姑娘,长得很清秀,看着家境还不错。我这老眼珠子,都看得出她身上穿得都是名牌喔。”
“留下名字了吗?”他问。
老太太摇摇头,“那倒是没有。我说你早搬走了,问她需不需要你的新地址或联系方式,她也说不用。”
程峥下了楼,没急着走,倚在摩托车前,慢慢地抽一根烟,他现在烟瘾越来越大,怕是肺都早被烧出个窟窿了。
夜色浓重,残缺的弯月隐在云后。
他仰起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半晌,自嘲一笑。
第二日,刘意林起床的时候,林素已经出门了。
餐桌上摆满了吃的,中式的、西式的,保温的纱罩上还贴着便签:[阿姨晚点来,午饭想吃什么跟她说。]
刘意林撇撇嘴,有些无奈自己又要独守空房,但也知道林素最近忙得很,今天还要和当地部门的人见面,没时间陪她。
昨天晚上,她听见林素那个石破天惊的八卦,缠着磨了许久,想问问详细的情况,把林素问得不耐烦了,扔下一句:“上学时经常一起玩儿而已。”
明晃晃地敷衍。
打从刘意林认识她以来,林素就不是个爱玩的人。大学时追林素的人不少,一开始,她还愿意挑两三个顺眼的交往,有浪荡没正形的、有文艺爱装高雅的、有忧郁多情的。
类型之丰富、种类之多样,让刘意林一度认为,林素不像是想谈恋爱,只是在控制变量,想从物种多样的男人里挑一个最顺心的类型出来。
一开始,林素跟人交往,偶尔还会有夜不归宿的情况,刘意林见林素并不像她的长相那样乖巧、板正,还会故意逗她,问:“昨天晚上那人怎么样?有两把刷子吗?”
林素微微歪头,很认真地想了想,非常干脆诚恳地回答:“有些枯燥。”
好像是在非常客观地评价某种物品。
刘意林被她逗乐,又问:“谈过的这几个,就没一个有意思的?”
林素那时笑了笑,没回话。
后来再与人交往,就像个刚入世的尼姑似的,清心寡欲,从来不在外面过夜,男生被她吊得心肝脾肺都乱了,可怜巴巴地问她:“你是不是根本对我就没意思?”
那时候,刘意林和林素一起在食堂吃饭,男生对林素苦苦逼问、急得满头大汗,林素却非常淡然地给对方倒了杯水,说:“你如果和我在一起觉得不开心,要不就算了吧。”
温柔刀,风淡云轻地往人心窝子里捅。
偏偏对方挨了一刀,反而陷得更深,每天跟在林素身后嘘寒问暖,看起来倒是挺享受柏拉图的。
再后来,林素像是彻底失去了兴趣,连恋爱都没再谈过。路上遇见曾经约会过的人,对方惊讶地问好,她却茫然地看过去,反问一句:“不好意思,你是?”
刘意林比谁都清楚,林素不是故意装不认识,而是真没把这些人放在心里,转头就给忘了。
像她这样寡淡又有些变态的性格,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记起小县城里一起“玩过”的人,那能是什么简单的关系?
刘意林被勾得好奇,又觉得如果林素少女时代真跟别人掏心掏肺地好过,她又有点嫉妒那男的。
总之也是闲来无事,干脆掏出手机,给那个AAA打头的人发消息:
【帅哥,在店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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