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终了,华清疏收起长剑,所有的亡灵都被送上轮回路。
有空瞧起结伴的二人。宋鹤晓是紫节仙人的儿子,平日里偷鸡摸狗惯了,秘境没几天怎么拐了个人回来。
她突然注意到宋鹤晓右胳膊上的伤,将人招呼过来,手掌用力,宋鹤晓歪掉的骨头噼啪作响。
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胳膊,方才华清疏那一下正骨手法实在利落:“多谢——师叔。”
他又嗷几嗓子,脸上惨白,拂去汗珠。
“我打路上认识的,”宋鹤晓指着谢卿辞,“他没伴,又帮我把玉佩捞上来了。”
华清疏转身时带起一阵青荇香,累年练剑早将这气味揉入骨子里,当目光扫过少年发白的领口时,他的袖口还沾着没拍干净的草屑。
朴素蓝袍,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不像是来历练的修士,倒像个从家里临时跑出来的小孩。
“求前辈指点剑术。”
他忽而抱拳行礼,腰间的木剑随动作轻晃,剑柄缠着褪色的布条。
是拜师礼。
宋鹤晓急得拽他衣角:“师叔现在不收徒的。”
见劝不动又忙不迭看向华清疏:“师叔,他不知道。”
常人修炼,十年练气,三十年筑基,两百年结丹,五百年元婴,千年内化神。
越往后境界的提升越是艰难,修士也更容易在某个小境界停滞不前。
一百年结丹的人虽然存在,但两百年的元婴境界的却寥寥无几,而华清疏算上一个。
昆仑墟曾经关于收徒的问题开了一个会议。
按照修仙界的规矩,四大门派里的长老必须是元婴及其以上才可,一些小门小派也会有些金丹期的长老。
如果弟子到了元婴期,也是可以申请成为长老,一般来说没有个五六百年是成不了事的。
华清疏虽到元婴,但整个修炼时间只有两百多年,有人认为她资历尚浅。
同样地,也有一部分人认为华清疏在外历练百年之久,就资历而言,其实也早已足够。
华清疏本人明确表示,不到化神绝不收徒。
一汪冷月高置夜台,光辉清冷。华清疏长身玉立风姿绰约,衣袂无风自动。
夜色美景,更应细细赏看。
华清疏微微颔首,认真端详起谢卿辞的脸。
一上一下,强弱分明。
谢卿辞则仰首,眉心带着一道痕迹,可还没等看真切,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他目光中满是诚挚之色,双唇紧抿成线,尽显执拗。
“抱歉,我不接受。”
华清疏将目光投在远处,犹如月下盛开的浓浓白玉兰,高洁孤冷。
见华清疏没有动气,宋鹤晓暗自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
谢卿辞不解。
华清疏动了动嘴唇,正欲说话之际,一阵强烈的气流喷涌而来,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
骤然间她脊背挺直,霍然盯住刚刚发生爆炸的地方。
树木在微弱的月光下投下形状怪异的阴影。
“你们几个,不管发生任何事,都绝不许踏出阵法半步。”
她神情骤紧,双目中更是透着不容置喙的决绝:“白欢你和我走。”
特意冲宋鹤晓继续,知道这是个不省心的主:“宋鹤晓你要是乱跑,我回去告诉紫节仙人。”
一听到紫节仙人这个名字,宋小弟原本还算俊俏的小脸瞬间搅成了一只难吃的苦瓜,嘴角一撇,耷拉着,什么话也不敢吭。
又转向另外两人,争分夺秒:“简青月,若你有意拜入昆仑墟,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轮到谢卿辞时,华清疏语速越来越快,几乎是一口气说完:“我无意收你为徒。不过,此劫若能顺利渡过,来昆仑墟,你我可一叙。”
整个秘境,只有这里最安全。
嘱咐好一切,她抬起下颌,浑身紧绷,做好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身影在林间一路疾驰,尘土飞扬。
“卫师兄传信了。”
在华清疏走后过了约莫一刻钟,宋鹤晓腰间的信物一直在闪,他拿起传令符一看。
“跑!”
简单明了。
宋鹤晓眼神呆滞,有些不可置信,他似乎还能听见卫长阶用他那雄浑的声音在他耳畔怒吼咆哮。
为什么会这样呢,苍戮秘境能有什么危险,更何况他们这是在最外层。办了这么多届,怎么轮到他这次就出了岔子呢?
他十指紧攥,手脚不住地发冷。
掌门、长老呢,为什么只有师叔一个人。
他和谢卿辞对视一眼,同样在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样的意思。
“简姑娘,”宋鹤晓深吸一口气,心里乱成一团麻,嘴唇煞白,又颤抖着,“我们打算离开。”
简青月看着宋鹤晓:“可是刚刚……”
“那是我的师兄,”宋鹤晓心里越来越乱,“我必须去。”
他的同门都在那儿,他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简青月看着他异常坚决的脸,心中有几分触动:“行,我跟你们一起。”
爆炸声从西北方向传来,越靠近,场面越是一片狼藉。
所到之处,树木被齐刷刷地拦腰折断,树叶转瞬间化成赤色的灰烬,碎石四处飞溅。
气浪宛如一只无形的手,携着翻江倒海的力量狠狠拍向一个不知名的少年修士。
他的身体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翻滚着,眼前的景象变得混乱不堪,天与地不断颠倒换位,耳朵里更是充斥着无端的轰鸣声。
就好像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肆意揉搓着,一阵剧痛从腹部蔓延开来,小腹那里,插着一把断刃,在他意识模糊之前,重重摔在一块巨石上。
额头狠狠磕在了地上的一块尖石之上,瞬间皮开肉绽。双眼圆睁,瞳孔中依旧是那肆虐的爆炸火光。
霎时间,充满诧异、恐惧和不安的惊呼爆发出来,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滚滚魔气如同粘稠的液体,从地底的缝隙汩汩涌出,和无数条长牙舞爪的魔蛇相互缠绕。
浓重的魔雾弥漫开来,所经之处草木瞬间枯萎,温度急剧下降却又混杂着令人窒息的燥热。
在一片死寂和混乱之中,造成这一切的魔修露出真容,一头散发飞舞。
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嗜杀与疯狂气息的眼眸,眼珠忽而变红。
他随意挥手打掉了几位修士的合力一击,后继者衔力,轮番上阵。
卫长阶咽下一口血沫,和众位同僚对视一眼,化出百道有形剑气,勉强挡住了魔修的进攻。
此次历练,他们手底下都带着各个宗门刚入门的弟子,若是他们都折在了这里,只怕是凶多吉少。
“有趣。”
魔修没有想到有人竟然能接住,邪气的双眼略略一合,呼吸间招式已然成型。
巨大的黑色漩涡自空中升起,那颜色比天空还要深,更添一丝诡异的气息。
呼呼的风声中突至一道硕大的闪电直冲几人,将他们的阵型打散。
卫长阶半跪着,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他握着自己的残剑,有些惋惜也有些不甘。
他闭着眼睛,感受鲜血一点点涌出来,耳边撕扯的声音越来越近,可他早已无力抵抗。
技不如人啊,技不如人。
他轻笑两声,死亡的气息在耳边盘桓。
猛然间,森寒的剑气自后方陡然出鞘,带着势不可挡的锐气贯穿长虹,几招打回了魔修的进攻。
有持剑者凌空而行,一招一式都刚劲有力,不失风范。
所有人都怔怔抬头看。
华清疏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行动间利落飒爽。又惯会使剑,又为此添了几分英姿蓬勃。
明月高悬,突至的剑招破开弥漫的魔气,照亮了一整片天空,通明炫亮。
那魔修向后退了几步,黑色的瞳孔倒映出来人的脸庞,扭过半张毫无表情的脸。
这一刻,是兴奋,也是癫狂。
硝烟散去,华清疏持剑,长身玉立,襟袖飞舞,如夜市下凡的仙子。
轰鸣的一击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齐身的石块拦腰折断。
魔修侧身,一个飞身落在了高处的石柱之上。
“敢问阁下姓名,”华清疏抬起头,仰视着这位不速之客,她看不透他的修为,但从刚刚的交手中大概能猜测出,向他报出名号,“昆仑墟华清疏敬上。”
她的身后跟着一只浑身长满白毛的巨兽,那巨兽耳朵尖尖竖起。
“纪净臣,”纪净臣冷然答道,黑衣黑瞳,直勾勾地盯着白欢,吐出一句,“仙不仙,魔不魔。”
是那个昆仑墟的小毛头?
如此一来,事情好像变得更复杂了。
魔族的血脉让他崇尚一切暴力的事物,以眼还眼,以血还血。
巨兽威武的身形一顿,这说得是我吗???
要不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早想回头看这皮蛋是不是说得是别人。
穿得一身黑,也不怕走夜路撞到别人。
华清疏朗声,翻飞的泥土没过她的脚踝:“仙门百家素来与魔域井水不犯河水,阁下为何要在这里肆意横行,意欲何为?”
白欢跟在华清疏身后,不由得感叹这种出场方式真够拉风的,见到中央坐在地上的一个年轻男子,撇过脸兀地看见他脸上那道长长的疤,吓得它差点跳起来。
看到这小子如此狼狈的惨样,白欢在心里又骂了那皮蛋几句。
骂归骂,还是得给这小子治治伤。
于是,它主动上前,给卫长阶舔舐起伤口来。
卫长阶毫无防备,眼前一黑,就被这巨兽袭了脸,口水糊了一头发。
待眼前再次恢复清明之后,映入眼帘一张笑得贱兮兮的脸。
狗脸?
“大人,”卫长阶又惊又喜,“那岂不是华师叔也来了。”
白欢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心中难免不愤愤,怎么不先夸夸我。
满脑子想得都是那个逆天数值怪,可还要保持自己的风度,只是高冷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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