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成为一个神：凡人纵使千百年的修炼，都九死而犹未悔？”

“我知。”

“那你为什么要放弃呢？”他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不解。

“因为我，真的已经觉得很累了。”

昭闻最后一次抬头看向他：他素白的脸上无悲无喜，一双干净的眼眸注视着她，眼神中有疑惑，有怜悯和关切，唯独没有她希冀渴求的那份情感。

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眼神再次投射下来时，浓密的眼睫覆盖住眼中的光，淡漠而又冷情。

“岁寒。”她轻轻呢喃。他人如其名，就像山间冷冽的泉水，一岁一冰寒。她真的已经很喜欢很努力了，可是这一汪寒泉，却怎样都化不开。

昭闻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神印：金色的印记烙印在右肩上，丝丝缕缕的神力，随着汩汩流动的血液若隐若现。这方神印，意味着神界尊崇的地位，与可以享受到的神界庇护——

她抒出一口气。

昭闻站在文武殿前，注视着高处的虚空，双手作揖，将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口。

“今日，昭闻自请降神。请凌霄殿岁寒殿下，剥夺昭闻神印。”

高台上传来一声轻响。即使没有刻意投注视线，凭借着无数个日月的朝夕相伴，她近乎本能地感知到：这是他放下了茶杯时，碧水链轻轻磕在案台上所发出的响动。循着碧水链往上，就是一双骨节分明，白净纤长的手，那双温柔却主宰着生杀大权的手……

打住，都已经过去了……

那双手就这样出现在昭闻的面前，手心中翻覆紫色的雷电，滋滋作响。那双手交叠捻转，紫色雷电在指尖凝聚成一道长鞭，挟着雷霆之力，带着毁灭的力量向右肩狠狠席卷而来——

“嘶——！”肩部血肉被鞭笞撕裂。

昭闻还来不及反应，第二道长鞭落下，强烈的痛苦剥夺了所有的感官与视线，让她眼前泛起一片红潮。一道又一道的鞭痕覆盖在她的身体上：岁寒的本命紫电强势而又霸道地侵入她的身体，在她的身体中游走，烧灼着她的骨肉。

真痛。可她的内心却油然而生出一种酣畅淋漓的畅快。

有神在旁边惊呼：“神印！”

鞭痕落在她千疮百孔的身体上，金色丝线密密匝匝交织缠绕，金色脉络行至右肩逐渐淡化，在那里，一方完整的神印随着碎裂的皮肉，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

修炼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神印显山露水：小小的、起伏着的一点金光里，缩小版的她端正地坐着，垂着眼眸沉心修炼。自从被授予这方神印始，她一直兢兢业业地恪守本分，为神界出生入死，遭遇到太多痛苦与不堪也咬牙面对，而现在一切都将结束：

她不知道时光流转往复了多久，短得仿佛只是鞭痕落下的一瞬，长得身体和灵魂同频共振，终于在共同的痛感中合二为一。二十四道紫鞭，昭闻的神印被紫鞭生生从身体中剥离，虚浮飘在空中，被击碎为无数碎片而消散在这世间。

放弃了所拥有的一切，她终于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和神界切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