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堰又不来上学了,那条语气近乎是委屈的语音之后就了无音讯。
秦砚礼后来发过很多消息,都石沉大海。闻人迟也发了几条,结果一样。
江堰被Aubrey带走了,第一对Muse的成本非常巨大。半个月的时间可以观察第一阶段后期的反应,江堰这几天就是一个小白鼠。
各种实验,各种仪器,各种检测。
江堰的初心,那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在这些几乎没有人性实验中。
一颗赤诚的心,被划得稀巴烂。
滚烫浓稠的血液从这些细小的伤口中争先恐后的溢出,溢出就好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都赶出去。
江堰强迫自己不去感知,去抗拒。他知道这些情绪太过突然,太过猛烈。
所以不正常。
他对Aubrey这么多年了明明只有尊重和恐惧。这种感情上的变化就像是生活了十几年,他的眼睛看天空都是蓝色,突然有一天睁开眼天空变成红色的。
有违常理,所以哪怕懵懂。他也知道这是虚假的,要抵抗。
基因的控制是如何的强大啊。
江堰抽搐着,蜷缩着身体缩在实验室的角落。身上连接的仪器依旧时时刻刻,记录上传着他的各种数据。
细微的声音响起,闸门打开。江堰神经一瞬间紧绷,虚弱的抬眼去看。
这般处境,江堰眼睫打着颤。被折磨致此,眼中的生机依旧顽强。他的皮囊美的世间独一份,那这双眼更是锦上添花,不只是皮囊上还有灵魂。
大多能通过眼睛洞察人心的人,都能透过这双眼去看到江堰的灵魂。
比起皮囊美的摄人心魄,灵魂更加牵动人心。太过纯洁,捕获心机繁杂的人更加轻而易举。
Ron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毯子,沉默的蹲下来把他身上的电极片,检测仪一个个全部摘掉。
检测仪发出尖锐的鸣叫,红色警报闪起。他用纸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动作依旧。用毯子把他裹住打横抱起。
江堰眼前一片红芒,一直待在黑暗的环境。刺眼,他闭上眼睛。虚弱的开口,嘴唇翕动。身上霜雪的信息素也铺天盖地的弥漫,他想收缩压制。
无果。
Ron顶着这样的压力,抱着他走出去。
他知道江堰说什么,说的是‘抱歉’。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江堰还是先考虑别人。
“听说今天的拍卖会有件了不得的藏品啊。”秦砚礼穿的正式,单手扶着方向盘。车内定制的设计有一组蓝色的灯光,此时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高级的机械质感。
这人难得有让人觉得他靠谱的模样。
闻人迟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拿着一台笔电熟悉项目合作的内容。明天周一,他要外飞。电话是星期三体术课接的。他这两天被安排了很多事情,如今看着这些歪七八扭的外语十分烦躁:“一个披着慈善名义的洗钱晚会,我是被下蛊了吗现在来?”
邵江坐在后排闭眼假寐,闻人迟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他。都能感觉他身上透露出一种浓浓的疲惫感。
“待会儿给你开个房间让你休息会?”
邵江没说话,但有了动静。他伸手摸了一下手环。
“滴滴。”手环被启动的声音。
秦砚礼终于忍不住了:“星期三放学就找不到你人,星期四就直接陪飞临岛视察。当天夜里飞回,邵叔叔让你回顾内阁会议。下午准备休息,你自己手里项目就出事。直到现在,几乎是不停歇的休息。啧啧啧你是变态吗?现在才开手环。”
邵江没理他,他实在是疲惫连信息素都收不住了。
既然是自己选的路,再辛苦也怨不得别人。
面对好友别扭的关心,他难得没有呛人。解释了一句:“没有不停歇,我有在休息。”
秦砚礼奇道:“什么时候?”
“飞机回来的四个小时,还有来回路上。”说完,邵江打开后座中间的冷藏柜。拿出带着呼吸面罩的喷剂吸了一口。
他们的每一辆车都是设计过的,座位旁每一个隐蔽的位置都有枪支。
这虽然秦砚礼的车,但他和闻人迟的车上都配有冷藏柜和邵江要用的药。
以备不时之需。
闻人迟听到动静,抬头和镜子里的邵江对视:“很难受?”
邵江刚吸过药,嗓子干痒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累的时候有点控制不住,睡一觉就好了。”面罩还罩着,他说话闷闷的:“一想到休息时间还要来参加这种活动。”他又吸了一口,压制住气管里的难受。
“啧。”他不评价,但不妨碍他的不满。
秦砚礼只是嘴上刻薄,看他这样心里也不舒服。到了红灯时他挂了档:“前阵子我打听到一个医生可以治,目前不在国内。要试试么?”
不在国内。
邵江摘下呼吸面罩,用食指勾着漫不经心的拨弄上面的绳索。淡淡的:“算了,不是什么大毛病。”
闻人迟看他这副不在乎的模样,嗤笑:“这天塌下来,有你邵江一张嘴顶着。”
邵江勾起嘴角:“那也是我嘴硬,别人还顶不了。”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短信。邵江拿出看了一眼随后删除,不经意的:“闻人,你哥呢?”
“还是老样子。”闻人迟不知道他突然提他哥做什么。
邵江闷咳了几声:“你不是说他被催婚催的紧?”刚吸过药喉道有点痒。
“嗯。”
“能不能再拖拖?”邵江问他。
一提到这件事情闻人迟难免烦躁,他哥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偏生是一个Omega。如果真的结婚了,被永久标记。可拿来威胁的就太多了,大家心里都有数。他们这些家庭里有几个是有真爱的?
闻人迟突然想到偶然听到的事情,想到邵江的父辈。算了,有真情也没好结果。
闻家是一艘在历史中前进近千年的巨擘。闻人醉是掌权人,之一。是的闻家真的太大了,到现在闻予权还没退位。不是不想,是不能。如果闻人醉被人以永久标记拿捏,真的是个大麻烦。
而且他不想他哥委屈。
“我尽量吧,不结婚是最好的。我看家里那几个老的真是昏了头了。”闻人迟手下的笔电鬼画糊是彻底看不下去了,气的要砸中控台。
秦砚礼看绿灯,换挡踩油门。抽空看他一眼这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哎哎哎。我才换的内饰一百来万呢。”
闻人迟的怒火刚好不知从何发泄,秦砚礼偏巧凑上来。他接机收了要砸的手大声斥责:“败家子!”
秦砚礼不在乎的撇撇嘴,实在委屈:“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你前段时间才买了个4.2的岛啊。”
“我那是...做项目,你这不是纯浪费?”闻人迟难得心虚。
“不是?!我怎么就纯浪费了,我这不是载你了你不是人吗?!?!邵江不是人吗?!”
两人和小学生一样吵了几句。
邵江看他们吵个没完。实在头痛,淡淡开口:“有什么好争的?难道你们都是什么好东西吗?”他停顿了一下,评价:“都玩到一起了,都是一路货色。”
秦砚礼:......
闻人迟:......
秦砚礼不甘心:“那你呢?你和我们玩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邵江掀开眼皮:“革命总需要有聪明的人去带领,秦砚礼同志。注意你的措辞,我不是和你们玩。我是带你们脱离苦海。”
秦砚礼嗤笑一声。
闻人迟和秦砚礼当时都觉得邵江这个语气,这个时候。说的是一句玩笑话。他们没想到邵江那么沉默的人,也会接着开玩笑的名义说真话。
车平缓的行驶,邵江真的睡着了。秦砚礼单手打了一个弯,慢吞吞的。
“五百来万的阿斯顿在你手里,真是屈才了。”闻人迟嘲讽。
秦砚礼委屈,自认为自己的温柔细致妥帖人心:“让邵江睡会。”
“我已经开了房间,拍卖地点...阿sir还有多久。”
显示屏上很有科技感的线条扭成一团。
“晚上好,闻人迟。”
“正在为您模拟路况请稍等...”
“距离拍卖地点还有二十一公里,预计四十六分钟到达。其中包含七个红绿灯,以及两个盘山公路,夜晚山路视野不好。秦砚礼先生,请小心开车。”
闻人迟几乎拍手叫绝,看来钱没白花:“看到没?在不快点八点的场要赶不上了。”
下一秒阿斯顿疾驰而去,连超三辆。引得所过之处骂声连连,一看车和车牌都熄了火。
闻人迟后背紧贴副驾驶座,抓紧扶手。信息素因为肾上腺素飙升微微溢出,秦砚礼看他略带得意:“还算浪费吗?”
闻人迟懒得理他。
阿斯顿驶入庄园门口,电子栏杆扫过车牌放行。
又行驶十分钟。
“请出示邀请函。”
秦砚礼从西装口袋拿出一张黑色的卡,保镖接过扫了一眼车内的人。秦砚礼‘啧’了一声把车窗彻底降下,眼睛看向门口的设备。
“生物虹膜认证成功,欢迎您回来。秦砚礼先生。”
摄像头透过车窗扫描到邵江和闻人迟,栏杆放行。
秦砚礼升起车窗,忍不住吐糟:“自己打着拍卖会的名义,搞的这么麻烦。此地无银三百两呢?而且回来什么啊?谁回来?谁愿意回来?!”车绕过马场和喷泉,终于到了。
车刚停保镖就为他们开门,三人陆续下车。
“把车泊的近一些。”保镖坐进车里,秦砚礼撑着车门:“阿sir,放一下权限。”
阿sir听到他的指令,显示屏上带着科技感的线条继续扭:“好的,秦砚礼先生,祝您有一个愉快的夜晚。”车锁打开,秦砚礼关上车门。
黑着脸,心里想愉快个屁。
保镖沉默的为他们带路,走廊的灯光是暖黄色的。柔和的让人不自觉放松,地上铺着吸附声音的纯手工羊毛地毯,整个空间寂静无声。邵江又有点困了。
古堡走廊盘亘交错,一路上没看到别的人。
秦砚礼名义分配的包厢很大,邀请人是知道他们一起的。
房间非常大,各种显示器具有设计感的镶嵌在墙上。能看到各种数据,最中间是投影的位置用来看拍品。房内中央是三张椅子,其实可以不用椅子来形容。
大的离谱,算床。
侧面两个窗户,可以调节单双向。
邵江满意:“这下不用开房间了。”
闻人迟也点头:“这次安排还可以,私密性强。没让我们和傻子一样坐一桌。”
“只是这次的晚会很多人都不能露面罢了。”邵江说着走向那些显示屏。手指点触,调节空间温度、湿度。灯光也调暗了些:“你们看着拍些意思一下,别喊我了。”说完之后走回房间中央。
邵江手在床头的的控制屏上点点,床调成他舒适的角度。然后食指拉开床头柜子,拨开了一些奇怪的用品。勾出了一个黑色的蚕丝眼罩。
左手抚上右手手腕上的手环,扣紧拧转。
嘎达。
邵江用食指和拇指撑开松紧带,轻轻一拐括在了耳朵上。抬手松开领带,脱了外套。淡淡的信息素溢出,闻人迟和秦砚礼都闻习惯了。自觉调高自己的档位,防止自己信息素溢出。
同类相斥,平时邵江对他们的信息素张牙舞爪不说什么。但在睡觉的时候自己领地内有别的Alpha邵江会睡不舒坦。
房间内信息素稳定器开始工作。
邵江实在疲惫,刚沾上床就睡着了。身体承受不住负荷在抗议,哪怕在一个不像样的地方休息。还是睡的很沉,他想到了童年的一件事情。
“这是什么?”年幼的邵江站在玻璃栈道上,低头看着脚下的蓝色深渊。不时有巨大的阴影掠过,年幼的自己不免对未知的、巨大的生物产生恐惧。
他的侧方蹲着一个小男孩,听到邵江的问题。回答他,声音软糯,词句简单:“鱼。”
成年的邵江和幼年的自己同时看过去,对方背对着他。很冷漠,只留给邵江一个背影,像是一颗种在这里很久的小蘑菇。
仿佛他口中的鱼对他的吸引力远大于邵江,并且有趣的多。因此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邵江,年幼的邵江觉得自己像是空气。
有点委屈。
年幼的邵江很活泼,远没有现在这么沉默唬人。
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被周围人围绕惯了。突然有这么一个人忽视自己,难免好奇。他第一次主动找话题:“什么鱼会这么大?你在骗人吧?”
小蘑菇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许久。他思考怎么说才能让这人知道这条鱼真的很大:“会吃人的鱼。”在他的认知里成年人真的很高大,而这条鱼真的吃过大人。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会吃大人的鱼。”
本就对未知生物产生恐惧,年幼的邵江听了之后更加害怕,睁圆了那双眼。安慰自己也在反驳他:“只有人吃鱼,哪里有鱼吃人的呀?你是不是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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