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离开了,但那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仿佛还凝固在隔离室的空气里。林启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电子板上自我销毁的字符已然消失,只剩下常规的身份信息和帝国规范界面,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精神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陈梵?基因工程缺陷?打破枷锁?
这些词语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盘旋,与“Omega”、“标记”、“静力学分析”混杂在一起,搅得他头痛欲裂。但有一点是清晰的:他不是唯一一个对这套系统心存疑虑的人。这个认知,像在无尽黑暗中瞥见的一丝微光,尽管微弱,却给了他一点支撑。
他没有被立刻“移交”。
接下来的几天,他被转移到了一个条件更好,但看守同样严密的“预备配偶”居所。房间不再四面透光,有了基本的生活设施,但门口始终有守卫,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期间有医生来定期检查他的身体状况,有所谓的“Omega行为规范导师”来对他进行灌输式的教育,内容无非是服从、侍奉Alpha、为帝国繁衍优秀后代的重要性。
林启全程沉默,偶尔抬眼看向那些导师时,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物理性漠然,仿佛在观察一套设计拙劣的传动机构。他大部分时间都索要了纸笔——这个时代罕见的实物——然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写写画画。没有人知道他在画什么,只当是Omega不安定的情绪发泄。
只有林启自己知道,他在尝试用受力分析图来解构信息素的压迫感,用流体力学模拟标记过程的可能路径,甚至试图建立数学模型来预测所谓“发情期”的周期和强度。这是他熟悉的领域,是他对抗这个荒谬世界的唯一武器。
一周后,萧凛再次出现。
这次不是在隔离室,而是在林启现在居住的套间的客厅。元帅依旧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冰冷,他独自一人,没有带随从。强大的Alpha气息随着他的进入而弥漫开来,林启几乎能感到空气的密度发生了变化。
林启正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画满复杂草图和公式的纸张。他抬起头,看向萧凛,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Omega见到匹配Alpha时应有的羞涩或顺从,只有一种纯粹的、带着戒备的平静。
萧凛的目光扫过他桌面上那些写满陌生符号和图形的纸张,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探究。他没有提起上次那番惊世骇俗的“静力学分析”,而是直接扔下了一份文件。
“你的背景调查结果。”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二十一世纪,地球,机械设计专业。一场实验室意外导致的时空紊乱?”
林启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们查到了?虽然不完整,但方向没错。他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所以?”
“所以,你那套‘理论’,是基于你那个时代的认知。”萧凛走近几步,压迫感随之增强,“但在这里,帝国的规则,就是物理定律。”
林启感到身体内部那陌生的器官又开始不安地悸动,甜腻的信息素似乎有不受控制加剧分泌的趋势。他暗暗握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用痛感维持清醒。
“任何规则,都应有其内在逻辑和稳定性依据。”林启反驳,声音因为身体的细微颤抖而略显紧绷,“不能因为存在时间长,就默认其合理。在我所学里,不符合力学原理的结构,终会坍塌。”
萧凛停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一次,他眼底的审视更深了,仿佛要穿透林启故作坚强的外壳,直抵内核。
“坍塌的代价,你承受不起。”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就在这时,客厅一角的装饰性星际投影仪——本该播放着帝国宣传片——突然闪烁了一下,画面被切断,变成一片雪花,随后,一个经过处理的、冷静的女声突兀地响起,音量恰好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他承受不起,元帅您呢?”
萧凛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危险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他猛地转头看向那台投影仪,眼神凌厉如刀。
林启也吃了一惊,是陈梵?她竟然能入侵到这里?
那女声继续快速说道:“创世基因工程埋藏的‘统治性偏好’片段,不仅是伦理的毒药,更是导向种族进化死胡同的缺陷。林启先生无意中触及的真相,正是解开枷锁的钥匙。元帅,您母亲当年的抗拒,真的只是因为她‘脆弱’吗?”
萧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关于他母亲的往事,是家族秘辛,外界知之甚少。
“你是谁?”萧凛的声音低沉,带着杀意。
“一个希望打破循环的人。”女声回答,“林启的‘机械思维’是变量,您的权力是机会,而我,掌握着关键的‘缺陷’证据。合作,或者,一起随着这个扭曲的系统滑向深渊?”
话音落下,投影仪恢复了正常的宣传画面,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林启看着萧凛紧绷的侧脸,能感觉到他内心剧烈的震荡。母亲的原因,基因缺陷,革命……大量的信息冲击着他。
萧凛缓缓转回头,目光再次落在林启身上。这一次,那冰封的灰色眼眸里,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漠然,而是混杂了震惊、挣扎,以及一丝……看到某种可能性时的凝重。
他之前对林启的兴趣,或许只是出于对一个“异常Omega”的好奇。但现在,这个“异常”被卷入了一个更庞大、更危险的漩涡中心,而这个漩涡,恰恰与他内心深处埋藏最深的怀疑和痛苦相连。
林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拿起桌上自己画的一张草图,上面是他试图构建的、基于杠杆原理和信息素受体的“标记反抗装置”概念图(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可行性极低)。
他将草图转向萧凛,尽管手指还有些微颤,但眼神异常坚定。
“看来,我们面临的问题,比单纯的‘结构稳定性’要复杂得多。”林启开口,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意外的平稳,“或许,在讨论‘标记’这个子系统之前,我们该先从顶层审视一下整个‘系统架构’的合理性?”
他顿了顿,迎上萧凛复杂难辨的目光。
“元帅,您认为呢?”
萧凛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林启,看着这个来自异时空、用机械理论挑战帝国根基的Omega,客厅里弥漫的雪松与甜腻信息素无声地交织、对抗,又仿佛在某种巨大的引力下,被迫缠绕在一起。
合作的契机,在危险的悬崖边,悄然萌发。而林启穿越的真相,似乎也远比一场简单的意外,要深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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