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徐厌迟从徐宴西的帐篷走出来,看到安予冽坐在前方的大石头上。双手往后撑,抬头望着星空。
从这边的视野看过去,夜色下那仰头看天的侧脸透着几分迷惘,稍微有点像这个年龄该有的表情。
然而那小鬼不可能会迷惘。
徐厌迟收回视线,转身要回到另一个帐篷里面,没走两步便听到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这里的环境真不错,难怪队长会喜欢这里。”
漫天星光闪烁,像是层层珠帘一样彻底笼罩了这片空间。如今科技越来越发达,也只有这种还没被重金属污染腐蚀的荒凉郊区,才能看得到如此美好的景致。
也许他应该庆幸队长不是跑去了其他星球,而是仍然待在联盟星,不然找起来肯定会更麻烦。
徐厌迟对安予冽擅自认为的事不予置评,他脚步停住,回过身望向安予冽,道:“难得一次休假,来这里不觉得浪费?”
整个基地的人都知道安予冽入队以来从未休过假,他一般只有在出任务的时候才离开基地,如今能在基地外面看到他,又没在出任务,自然是在进行着第一次的休假。
“怎么会浪费?”
安予冽转过脸,看向徐厌迟扬起眉毛,眼角的漠然一下子消失,抹掉了脸上常年挂着的厌世感,配上那双弧形偏圆的黑眸,气场变得好亲近许多,“这里比基地的上空还漂亮,而且队长也在。”
徐厌迟没说话。
小鬼像刚刚那样静静地不说话的时候,还算讨喜,一旦开始说话,就会让人莫名有一种想把他扔进湖里洗洗脑子的想法。
也许真该让他洗洗脑子。
徐厌迟不着痕迹地换了个话题:“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把终端定位全部关闭了,想要用终端找他是不可能的。当然他并非是完全不和外界联系,所以要找也不是真的找不到,但要在三天之内找到这里,还是比较费劲。
安予冽换了个姿势,眉眼一弯,露出带点儿狡黠的表情,朝徐厌迟招招手,“请过来,允许我跟您仔细地报告一下。”
又是这样带着尊称却毫无敬意的口吻。
徐厌迟没生气,只道:“归队后把报告放我桌面。”
说完他转身要进入帐篷,又听到身后阴魂不散的嗓音响起,还故意扬高音量:“报告队长,我的手也划伤了。”
话音刚下,一个黑色物件呈抛物线被扔过来,安予冽准确地接住,看着徐厌迟头也没回地掀开帐篷布弯腰进入后,才低头一看,发觉正是那瓶徐厌迟给徐宴西喷的高效喷愈剂。
他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这么一点小玩意。
安予冽随手把喷愈剂放进口袋,翘起两条长腿,再一次仰望星空。
耐心地等了一会,不久前被人掀起的帐篷布从里面再次被掀开,高大的身形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些换洗衣服和盥洗用品。
安予冽用眼角余光看着,看到徐厌迟径自往一旁的瀑布湖走去,站在湖边开始脱下身上的累赘。
随着衣服掉落,结实的背脊逐渐呈现在余光中。
那是一副任何男人看了都会羡慕的好身材。宛如神话中让凡人痴迷的神祗,那流畅结实的肌肉无论是增一分还是减一分都不会如现在这般的完美。
安予冽慢悠悠换了个姿势,从余光轻瞥变成光明正大地看。
就在长裤也即将被解开滑落时,湖边的男人转过半身,朝他投来眸色幽深的一眼,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道:“两个选择。”
安予冽举起一只手抵在耳边,作出洗耳恭听的手势。
“躺着离开或是走着离开。”
磁嗓的余音在夜色下轻轻回荡。
前一个选择像是在开玩笑,但安予冽知道徐厌迟从不开玩笑。
下了最后通牒就代表只能允许“欣赏”到这里,要是继续不管不顾下去,那就后果自负。
安予冽二十年的人生中,有太多人跟他说过“后果自负”这个词,他也从未在意过什么所谓的“后果”,只有眼前的男人从来不会说出像那般含糊不清的话,要是挑战到他的底线,那就真的会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三年前在病床躺了整整两个月,就是枉顾这个人警告的下场。
“别这样小气。”
安予冽权衡了两秒,从石头上站起来,做势拉起自己的运动卫衣下摆,“不然我的也可以给队长看……”
话音未完,安予冽手臂一紧,一个强悍的扯力让他瞬间往前跌撞而去,水声“哗啦啦”地响着,湖面的波浪来回拍打湖边缘,也不知道湖边的男人什么时候移动的,等安予冽视野恢复过来,他已经被扯到湖里抵在岸边,而徐厌迟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直觉让安予冽感觉到危险,他眸色一闪,嘴角扬起一抹笑,佯装有歉:“抱歉队长,我这就走……”
“晚了。”
磁嗓响起的同时,一个手刃狠狠地劈在安予冽的后颈。那是腺体存在的位置,腺体被攻击,瞬间便让安予冽浑身的寒毛炸起,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腺体处引起的剧烈疼痛刺激大脑,除了闷哼之外来不及作出其他反应便意识顿灭。
没让软倒的安予冽靠上自己,徐厌迟随手把人扔回湖边。
不远处偷偷掀开帐篷布一直在观看的徐宴西还是没忍住吹了声口哨。
为了安予冽的胆肥,为了徐厌迟的心狠手辣。
那可是腺体……
对Alpha以及Omega都是致命点,碰一下都敏感,更别说是直接那样一个狠厉的手刃劈过去。
他在旁看着都觉得痛。
也不知道该同情那家伙,还是该说句活该。
居然连二哥都敢调戏。
“应该没死吧?”
看着地上那一动不动的家伙,徐宴西不由得产生了这个疑问。
徐厌迟转头瞥了他一眼。
徐宴西脑海闪过徐厌迟刚刚以手刃砍下的毫不迟疑,连忙对自家二哥讨好一笑,乖乖地喊了声:“二哥。”
徐厌迟转身将身体没入湖中,道:“还愣着做什么。”
这是让他去洗漱了,别再搞些有的没的,徐宴西明白过来,举手道:“马上来。”
说起来其实徐宴西也不是故意偷看的,运动过后出了一身汗,他没洗澡,就算再累也睡得不安稳,更何况二哥在他的手臂来来回回地喷了半天,他又不是死了,怎么可能没感觉?结果刚要出来洗漱,就看到二哥和安予冽在前面,气氛总觉得有些微妙,他怎么可能那么不识相地出来打断?干脆就乐津津地看起戏来了。
不愧是他二哥,还是那么有魄力。
欣赏了一场特殊的午夜场,徐宴西美滋滋地捧着换洗衣服走出来,走到湖边踢了踢浑身湿漉漉地躺在那儿的安予冽,想起他们刚刚的对话,还是难掩心里好奇,问:“二哥,这就是那个‘比我要省心的小鬼’?”
同样是徐厌迟式的洗脸方式,徐厌迟把脸上的水珠两把抹去,听到徐宴西的问题,他回头看了安予冽一眼,眸色微微转了转,没回答。
……看来是猜中了。
徐宴西无声地咂舌,他对比了一下自己平时对待徐厌迟的态度,严正道:“见到他之后,我觉得自己真的比他省心多了。”
起码他对徐厌迟的命令是无条件服从,也不像他那样胆敢觊觎上司。
这得多心大啊,他二哥是很有魅力没错,但同时也是代表恐怖的代名词。
手段强硬铁血,对谁都不会手软,没看到他作为亲弟弟也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他要不是Alpha,说不定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再说刚刚的事,看二哥那干净利落的狠厉手法,应该不是第一次对那家伙那样做,他居然不害怕?
不得不说,这胆识一绝了。
“真省心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话那么多,还想继续练?”
“……”
徐宴西收敛脸上的表情,默默地用手泼水上脸随便抹了把,然后默默地开始洗头,争取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今天训练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再来是真不行了。
不然可能躺着离开的会是他。
然而徐宴西努力想降低存在感也不行,正默默无声地洗着澡,他的表情突然一变:“……”
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扭曲而已,也让鹰眼发现了,徐厌迟问:“怎么?”
徐宴西低低吸了口气,原本想忍住,但可能是因为过度运动,如今在冷水之下浸泡着,那痛感简直难以忍受,他实在忍不住了:“抽筋……”
“……”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水声哇啦啦响起,徐宴西一声闷哼:“二哥,慢点慢点……”
“出息。”
冷哼出声,伴随着几声清晰的骨骼声响。
深夜的水声很清晰,湖中波纹摇晃着,久久不散。
终于等到二人洗完后,徐厌迟比徐宴西快了一步上岸,徐宴西擦着头发稍慢一点,回去帐篷的路上,无法避免地遇到地上的阻碍物。
徐宴西低头瞅去一眼,问:“他怎么办?”
深山夜凉,这家伙泡了水,衣服又湿哒哒的,就这样放着不管说不定会感冒。
徐厌迟不为所动从安予冽旁边跨过,抛下一句:“让他躺着。”
在这里,徐厌迟的话就是圣旨。
徐宴西不敢逆他意,只好也跨过安予冽,跟在徐厌迟的身后,进入属于自己的帐篷,把地上的家伙抛之脑后。
足音走远,挂在外面的灯光关掉了,帐篷透出来的光也转为暗色,没了说话的声音,湖水的波澜也因为离人而恢复平静,天地间一切变得更加静谧,地上的安予冽动了动,慢悠悠地抬起手把双手枕在脑后,又缓缓地睁开眼睛。
如果徐宴西还在,就会发觉那双黑眸眸色清亮,完全不像是刚清醒过来的样子。
安予冽刚刚确实只是晕了一瞬间,很快便清醒过来了。
隐隐作痛的腺体告诉他徐厌迟那一下有多不留情,如果那种时候他又不知死活地爬起来,可能面临的是二次伤害,所以他就决定那样躺着不动。
作为一个沉默的旁听者,把刚刚的情况都“听”了去,那兄弟二人的关系确实好,好到让他觉得十分意外。
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看到了徐厌迟好多不一样的一面。
在基地里绝对不会让人看到的一面。
安予冽眸色明明暗暗,随着帐篷的灯光在前方熄灭,他又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等到夜更深了,才悄然无声地站起来。
几乎是来者进入帐篷瞬间,徐宴西便察觉了,睁开眼曲起一条腿抵在一旁,就着暗黑的光线眯眼看着出现在身边的高大暗影,用气声道:“哥们,爬错地方了,我哥在隔壁帐篷。”
“没爬错。”
脱掉了上衣的安予冽扯了扯徐宴西身上的被子,企图卷过来盖住自己冰冷的身躯,道:“好冷,挪一挪。”
徐宴西不动,用蛮力把被子扯回来,继续用气音道:“我哥那边地方大。”
“会死的。”
安予冽就事论事,“只能来这里。”
徐宴西的声音更轻了:“你就没想过,留在这里也是死?”
开玩笑,他可不乐意旁边躺一个陌生男人。
就算要躺,起码也是他认可的那个,这个算什么玩意?
二人的眼睛在黑暗中对视了几秒,安予冽仍然伸出手,继续扯徐宴西身上的被子,徐宴西按住不放,慢慢地眯起黑眸:
“这位哥们,你可能对我不太了解……”
他的脚下默默蓄力,慢条斯理地道:“我也是姓徐的,是那位的亲弟……”
别怪他没提醒,他的身上流着的可是和徐厌迟一样的血。
安予冽动作顿住。
二人就着黑暗,又默默对视了几秒。
安予冽状若思考了一下,这一次爽快地松开手,“行吧,那只能去打扰队长了。”
如同来时那样突然,离开的时候也突然。
徐宴西发觉了,也许这哥们真正目的地本来就不是这里。
他坐起来,看到离开帐篷后的那道浅浅人影果然过去了旁边帐篷。
他实在忍不住去想,那么脆弱的腺体在一天之内经历两次重击……以那个人的体质看来,应该不会真的死人……吧?
怀着这样疑问入睡,一大早徐宴西就醒来了,不得不说他其实还有些期待会不会看到那家伙在外面躺着,结果掀开帐篷出去一看,那家伙在外面是没错,但没躺着,反而一副很是精神奕奕的样子在活动身体。
徐宴西走近打量着安予冽的样子,发觉他看着好好的,没哪里有伤的样子,觉得有些意外,问:“昨晚你真睡我哥帐篷?”
安予冽睇了徐宴西一眼,睡不好导致他脸上的厌世感比昨天还浓郁了点。
睡徐厌迟的帐篷?
他倒是想,然而还没靠近帐篷,就被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无声地警告了。
隐隐作痛的腺体告诉他别轻举妄动。
权衡再三,安予冽还是在外面凑合了一晚。
倒是可以再回去跟徐宴西抢一下被子,但以他对徐厌迟的了解,一直那样僵持下去,很有可能是把徐厌迟引出来了,然后那人会直接把他的宝贝弟弟拎去他那边和自己睡——
毕竟以他那种隐性的溺爱风格,大概也不乐意弟弟熬夜熬得太晚。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徐宴西看安予冽的表情就明白过来了,他忍着笑,目光朝四周环视了一圈,问:“我哥呢?”
话音刚下,徐厌迟回来了,拎着两只山鸡和一条鱼。
在二人的目光注视下,徐厌迟把鸡和鱼都放在地上,道:“处理好。”
徐宴西看了看徐厌迟,又看了看安予冽。
安予冽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别看了。”
徐厌迟打断二人来来回回的视线,视线落在安予冽身上,“就你。”
“……”
安予冽眼眸微微睁大,少有地表现出几分怔然。
活了二十年,入队三年,曾遇险境无数,安予冽当然杀过敌人,说实在的其实手上沾了不少血……
但他从来没杀过鱼、宰过鸡。
徐宴西远远看着一地的鸡血和鱼血,真心实意地问他哥:“你们现在招收队员不用跟他们传授一下野外生存之类的本事?”他记得以前那可是必修项目啊。
眼前这血淋淋的一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凶案现场。
那位哥们杀只鸡跟杀个人似的,他甚至看到一只鸡头被一砍就飞到老远,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睛还睁着,真真是死不瞑目,看着都觉得可怜。
徐厌迟瞥了那边凶案现场一眼,道:“如果是正常考核,他远远不合格。”
“嗯?”闻言,徐宴西有些不明白,“那他怎么进去的?”
徐宴西可是记得他家二哥那个队伍的成员考核很严格的,如果成绩不合格是绝对不会招收的。
莫非走后门?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毕竟在他家二哥面前,应该不存在走后门才对,他不可能会允许有那种事存在。
徐厌迟动作微顿,转头看向前方那个把野鸡凶残无比地斩了好几块分尸的家伙,道:
“非正常考核进来的。”
其实文案“教训人的DNA动了”有稍微暗示了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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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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