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说话还是那么难听,温稚京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刻薄的嘴脸,心底那点被抓了现行的羞愧,在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她若无其事的从柔软的褥子里爬起来,坐在床沿上一言不发。

李殷瞥了眼她眉眼低垂,便知道她又在盘算些什么,于是并未搭理她,脚跟一转,只留下一片干脆利落的雪色衣摆。

温稚京的目光滴溜溜的,跟随着那片衣摆,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又低下头。

屋内重新掌了灯,原本幽暗的屋子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她有些不适,抬手遮了遮眼,目光从葱白的指缝中偷偷瞟向软塌上的李殷。

他正握着一卷书,看得入迷,倒真是不再搭理她。

这是何意?

又不赶她走,也不似先前那般对她冷嘲热讽。

难不成……

温稚京的贼心又有了死灰复燃了趋势。

她忍不住把身子往软塌方向挪了挪,整个身子依靠在床头架子上,想看又不敢看的,拿余光偷偷瞄向李殷。

他似乎还没有沐浴,身上还穿着白日里的那套雪白的衣袍,几缕墨发随意在脑后盘了个低垂的发髻,发梢铺在身后的塌上,柔顺得如绸缎一般。

烛光落在他的脸上,那流畅的侧脸像氤氲了一层柔光似的,没由来的将她的目光紧紧勾住。

浓墨重彩的眉眼却掺着幽潭似的冷,像两种极端的事物揉碎在了一起,莫名的生出别样的蛊惑。

那双狭长锋利的眸子轻轻一瞥,莫名叫人打了个寒颤。

“看够了么?”

温稚京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嘟囔了一句:“看看怎么了……”

说完,便觉得此话有些轻浮,温稚京正想张口解释。

她与李殷虽成婚五年,可言行举行向来规规矩矩,这般轻佻的话语是极少说的。刚成婚那会儿,她色胆包天的言语调戏过他,吃了好几日的闭门羹呢。

从此,无论在外头如何疯癫,在李殷面前她都规规矩矩的。

可是如今两人处境如此尴尬,这道歉的话到了嘴边,愣是说不出口。

温稚京索性便不说了。

李殷抬了抬眼皮睨她,须臾便收了回来:“公主还有何事?”

开始下逐客令了。

“……”

“……说什么?”

温稚京清了清嗓,声音稍稍大了些,可听起来依旧心虚得要命,小心翼翼的语气中又带着几分期待。

“我是问,你那日……为何撕毁和离书?”

余光瞥见李殷放下书朝这边看来,温稚京连忙给自己找补,“我不是把你当成物件!我只是以为,你……你喜欢那个丫鬟,反正你也不喜欢我嘛,我这不就干脆顺水推舟。”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耳畔传来一声冷笑,温稚京讪讪的扯了扯嘴角。

李殷面无表情:“你倒是慷慨。”

发现他居然没有骂她,温稚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窸窸窣窣的下了软塌,小跑过去,坐在软塌的另一头打量李殷。

“那你……是喜欢我咯?”

话音刚落,李殷的眉心就皱了起来:“不喜欢。”

温稚京也学着他那般冷笑了一声,扯了扯嘴角。

这话她听了无数遍了。

她不仅疑惑起来:“你既然不喜欢我,如今我放你走,你为何不走?”

李殷没有说话。

温稚京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那张烛光下俊美的脸庞,看着看着,她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温稚京凑上前,小巧如玉的下巴搭在他握着的书卷上,葡萄似的眼睛在烛光的照耀下更加明亮了。

她认真的看着他,笃定道:“李殷,你喜欢我。”

“……”

砰——!

温稚京的鼻子撞上了门扉上,又吃了闭门羹。

哼!

就是喜欢她,被她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苦巴巴了一日的小脸终于在此刻绽开了笑容,厚重的乌云不知何时被夜风轻轻拂开,腼腆露出来一弯洁白的月牙。

随着一声极细微的吱呀声,雕花木窗被人轻轻支起,李殷一袭雪白长袍,静静站在窗下,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

紫珍提着灯笼在长廊下张望着,不知过了多久,长廊的尽头才出现了一抹俏丽身影。

浅紫的裙摆在夜色中摇曳,裙带被夜风扬起,恍惚间,仿佛能嗅到夜昙般的幽香。轻柔小调仿佛也揉碎在了夜风里,渐渐的,这深冬寒风也显得没那么刺骨了。

紫珍赶紧迎上去,将手肘上挎着的氅衣送过去。

“公主,您怎么穿这么单薄就出去了,若是着了风寒,奴婢真是死罪啊!”

仿佛被她说中一般,鼻腔里莫名起了几分痒意,温稚京下意识揉了揉鼻子,眉心一蹙,猛地打了个喷嚏。

“啊嚏——!”

紫珍一脸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嗔了温稚京一眼:“公主快进屋来暖暖身子。”

温稚京沐浴后,又喝了一碗姜汤,这才裹着云丝衾窝在软榻上,端着手里的汤婆子傻笑。

紫珍不解,低低唤她:“公主?”

温稚京没理她,紫珍又唤了声。

最后还是贴着耳朵喊了一声,温稚京才从堪堪回过神,疑惑的看着紫珍:“啊?”

紫珍见她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脑瓜子转得飞快,仿佛嗅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瞧着公主方才回来的方向,似乎是驸马爷的院子。

紫珍吃到了瓜,殷勤地坐在温稚京身旁替她揉肩,试探道:“公主可是有何喜事?”

温稚京捧起汤婆子到眼前端详,正紫色珐琅描金的汤婆子做工精美,是专供宫里娘娘们用的,一年才出那么几个。陛下尤其宠爱温稚京,有什么好东西都先让她挑选。

盯着汤婆子的眼眸明亮得像水灵灵的葡萄,温稚京勾了勾手指,与紫珍低声道:“你可知那李殷为何撕毁和离书?”

紫珍被问得一愣,想了想:“许是他贪图荣华富贵?”

“非也。”

“他觉得被公主休了脸上过不去?”

温稚京摇摇头。

紫珍更疑惑了。

“总不能因为他喜欢您吧?”

温稚京撇嘴:“为什么不能?”

紫珍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公主,您、您别不是冻傻了?”

温稚京胡乱拂开她的手,小脸气鼓鼓的:“你怎么就不信呢!我可是大周公主,别人喜欢我不是很正常的事?”

紫珍无奈道:“对对对。”

她叹了口气,蹙着两道柳叶似的眉,“公主,您别怪奴婢说话难听,您可别又被驸马爷三言两语蒙骗了,奴婢瞧着驸马爷是个冷心冷情之人,要奴婢说呀,您要是实在喜欢驸马爷,公主府也不是养不起这个花瓶,可奴婢不想再看到您被驸马爷玩弄于鼓掌……”

温稚京诶了两声打断她的话:“没那么严重……紫珍,我是认真的,那李殷也没有蒙骗我。”

“罢了,反正说了你肯定不信,走着瞧!”

-

翌日,浅浅的日光从云层中投下,透过精致的楠木雕花窗,在里间投下浅金色的光影。

李殷一睁开眼,便对上温稚京那双葡萄似的杏眸。

“……”

温稚京欣喜:“你醒啦!”

李殷轻咳一声,撑着身子坐起来,面对温稚京的亲近,只不动声色的往床榻里头挪了挪。

“公主何意?”

自从知道李殷是喜欢自己的,只不过他性子孤傲,所以才将这份喜欢埋藏在心里,温稚京对他这般态度也不计较了。

她爬上床榻,凑到李殷身前,仰头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前些日子我不是弄坏了你的琴嘛,我思量想去,确实是我不对……”

娇蛮的小公主鲜少如此低声下气过,声音越说越小,脸上还带着几分不适应的别扭。

不过须臾,杏眸再次亮起来,“所以,今日我们去逛集市吧!顺道去琴行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本以为李殷又会拒绝,温稚京睁着一双紫葡萄似的杏眸,安安静静的盯着他。

不曾想,李殷竟然应下了。

他这般爽快,倒是让温稚京愣了愣:“你……真的愿意?”

李殷错开她的视线,起身从床榻的另一头下去了,幽冷的香气从温稚京的脸庞拂过,像一根没有钩子的鱼线,却蛊得她自愿咬上去。

冷冽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公主回避,我要洗漱了。”

温稚京如梦初醒,小脸腾的一下红了几分,像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哦哦哦!你洗,我出去等你。”

房门关上的刹那,温稚京怔愣的拍了拍脸颊,深吸了几口气。

怪事。

她怎么觉得今日的李殷有些温柔呢?

雪停了,天气也似乎有了转暖的趋势,因着时辰还早,主街上的摊贩愈发多了。

为了能和李殷像寻常夫妻那般多多相处,缓解先前的尴尬,今早他们都没有在公主府用早饭。

温稚京放下帘子,扭头看向车厢里的李殷,正要问他要不要下来走走。

却见他倚在小案上闭目养神,京中道路还算平坦,随着马车缓慢行驶,那串碧绿的和田玉珠串在他腕间轻轻摇晃着,细长的金色流苏像一条灵活的小尾巴,在雪白的袖口上一扫一扫的。

马车里,弥漫着窗外飘进来的早餐的味道,以及他身上似有似无的,淡淡的冷冽梅香。

呼吸都仿佛变得漫长起来。

温稚京神使鬼差的悄悄探出身来,缓缓凑近那张几近完美的俊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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