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喻越懒得再开玄关灯，就着黑暗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食指扣住领带，随意地左右扯了两下。

他一边松着衣扣一边摸黑向屋子里走去，忽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小觉？！”喻越心里一惊。

趴在沙发上迷迷瞪瞪的顾觉头重重一点，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嗯……啊？！”

他努力撑开眼皮，仔细辨认了一下眼前的人影。

白色的衬衫被解开了最上面两颗扣子，黑色的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马甲勾勒出极致的腰身。

月光透过阳台打在隐约可见的锁骨上，为其镀上一层暧昧的阴影。

顾觉猛地瞪大双眼，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叔，叔叔……”一种没来由的紧张感让他忍不住攥紧拳头。

“小觉？”

确认沙发上的人是顾觉，而不是陌生人的喻越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疑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我，我想跟你说件事……”

顾觉悄悄打量着眼前少见的喻越。

他见过随意的、不修边幅的喻越，可从来没见过如此慵懒的、富有性魅力的喻越。

当然，还分不清慵懒和随意区别的顾觉现在只能感觉到紧张和莫名的兴奋。

“嗯，你说。”

身边的沙发微微一沉，喻越坐在了顾觉身边，二人腿挨着腿，膝盖碰着膝盖。

顾觉整个人都绷紧了，心跳得飞快。

自从小时候和喻越睡过几次觉之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与对方如此近距离接触了。

他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几乎要将自己灼烧殆尽。

“我，我想，”顾觉咬了咬舌尖稳住心神，“我想请几个家教来家里来上课。”

这几天他学习时，发现自学的效率太慢，于是萌生出这个想法，但更多是想找个借口同喻越说说话。

“当然可以啊，你跟周秘书说就行了。”

小孩想学习，喻越自然举双手赞成，困惑对方为什么还要特意跟他说一声。

“好噢，我知道了，谢谢叔叔。”顾觉笑着点头，手指悄悄勾住对方的衣角。

见小孩如此乖觉，喻越摸了摸顾觉的头发：“这么小的事你自己做决定就可以了，不用跟我说。”

喻越想，他赚钱不就是为了让顾觉享受的么？

好吧，还有一部分是为了自我满足。

听了喻越的话，顾觉忽然有些沮丧。

他知道对方是在表达对自己的无条件信任，然而他就是觉得对方的态度不是自己想要的反应。

可喻越已经对他很好了，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二人互道晚安，喻越一觉睡到天亮，顾觉则又开始失眠。

他的脑子里一会儿是喻越无条件信任自己的话，一会儿喻越又是隐约可见的锁骨。

声音和画面在他脑子里纠缠，让他头疼欲裂。

他这是怎么了？

顾觉不知道。

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一个不知道出口的迷宫里，只有外人才能看清他究竟在纠结些什么。

作为长辈的喻越理应是他的第一选择，但他无法、也没条件向喻越倾诉，得到对方的解答。

所幸喻越很少回家，他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去细细思考这没来由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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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秘书不愧是喻越的第一秘书，行动力杠杠的。

喻越才提了要给顾觉请家教，第二天各科老师就已经整整齐齐地站在喻家客厅，等着给顾觉试课。

周秘书简略地介绍了各个家教的来历，要么是某重点高中重点班的老师，要么是名校大学生。

顾觉挨个试了之后，确定了家教人选。

“对了。”

临走前，周秘书对顾觉说：“喻总让我问你需不需要请外教专门教英语口语？他说，如果觉得课太多，不安排也没问题。”

顾觉沉吟了一会儿，还是点头：“请吧。”

这几天闲着，他没少看电视剧。

他看剧里那些豪门子弟，琴棋书画国外语言是样样精通。

喻越现在已经是大人物了，所以自己也得努力学习，千万不能落了喻越的脸面。

喻越忙于工作，顾觉忙于学习。

两个人住在同一间屋子，却仿佛是两条毫不相交的平行线。

时间一晃，就到了过年。

喻越终于与蒋可心初步敲定了合作，有时间放松一下。

他想着顾觉到广市这么久，自己还没有陪对方好好玩过，于是打电话给自己的生活助理，让对方安排海岛旅行。

回到家后，喻越本想告诉顾觉这个消息，却看见对方握着笔，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直到现在，喻越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自己养大的“主角”。

平心而论，顾觉作为主角，样貌自然是不俗，虽然才十六岁，却已是个清俊的少年。

喻越还记得，小时候的对方跟个小豆芽菜似的，哪看得出好不好看，浑身上下细细一条，仿佛一用力就能折了。

后来他外出创业，鲜少回家，如今细细想来，居然忘记顾觉是怎么一点一点地长大了。

他脑子里对于顾觉的记忆，一个是十岁时的小布丁，另一个就是现在的少年。

缺席了主角的成长，喻越有点愧疚，但不多。

在他看来，自己不是来给主角当爹的，虽说主角似乎把自己当成爹，但这跟他没关系。

左右这些年没亏他吃穿，未来也不会让他的日子不好过，这样足够了。

“小觉，醒醒。”喻越轻轻摇了摇顾觉的肩膀。

顾觉的睫毛颤动两下，迷迷糊糊地睁开：“唔……叔叔？你怎么回来了？”

看见喻越坐在自己旁边，顾觉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

喻越看着小孩脸上百分百信任依恋的表情，微笑：“忙完了就回来了，你呢？学习累吗？”

听见喻越在关心自己，顾觉心底暖洋洋的：“不累。老师讲得很好，我学的很快，已经学完高一的内容了。”

顾觉要上的学校习惯在高一上学期学完一整个学年的内容。

他虽然要等到下学期才能入学，但一直跟老师保持着联系，同步学校的进度。

“对了，之后几天你有安排吗？”喻越问。

顾觉摇了摇头。

于是喻越说：“没事的话，咱们出去旅游吧，都已经安排好了。”

旅游？

“好啊。”顾觉立马回答。

只要能和喻叔叔在一起，去哪都没问题。

三天后，喻越就带着顾觉落地赤道附近的一个小岛。

阳光、沙滩，还有路上随处可见金发碧眼的外国面孔。

一切都让顾觉感到格外新奇，他紧紧跟在喻越身后，眼神却好奇地乱瞟。

喻越操着一口流利的外语，与酒店的工作人员对话。

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发音标准得像是听力考试里的录音。

顾觉虽然听不太懂内容，但很享受听喻越说话的嗓音。

说外语的喻越就像电视剧里的绅士一般，透露出矜持的优雅。

“走吧，小觉。”沟通完毕，喻越偏头对顾觉笑了笑，看见对方眼睛里闪烁的光，以为对方是因为出来玩而兴奋。

果然还是得带出来溜溜，整天呆在家里看把小孩憋成什么样了。

到了预定好的房间，房门一开，顾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震撼于眼前的美景。

说是房间，其实是一栋架在海上的小屋。

阳台处的游泳池连接着大海，粗绳编织的吊床在空中随风摇晃，大海的咸腥味扑面而来。

“喜欢吗？”喻越在身后问。

顾觉重重点头，慢慢走到阳台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广阔的大海。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海。

浅水处的大海如碧玺一般澄澈透明，海底细软的白沙清晰可见，期间散落着小小的贝壳。

而远处的大海则与天相接，一面白帆点缀在海平线上，宽广的天空中掠过一群海鸟，如画一般美丽。

“真漂亮……”顾觉忍不住赞叹。

“喜欢的话，可以拍下来。”喻越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台相机递给顾觉。

顾觉一脸惊喜地接过：“相机？！”

他只知道有这种东西，还没见过实物呢。

机器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顾觉好奇地翻来覆去研究，一会儿摸了摸镜头，一会儿又举起来对准自己的眼睛。

“不是这么用的，来，我教你……”

喻越侧过身，左手环过顾觉的身体，把住相机：“这是快门，这是屏幕，这几个按钮可以调参数……”

顾觉三心二意地听着喻越说话，注意力却放了大半在二人靠近的身体上。

低沉的嗓音如提琴一般滑进顾觉的耳朵里，听得他飘飘欲仙，忍不住挪了挪身子，假借调整姿势和喻越贴得更近。

“……学会了吗？要不要自己试一下？”喻越没有发现顾觉的走神，耐心地介绍完后调好参数，示意顾觉对准大海拍一张。

“唔，应该会了。”顾觉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喻越，尝试着举起镜头。

从镜头里看风景和用眼睛看的感觉大不相同，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与近处阳台的吊床被压缩得近在咫尺，有种奇妙的感觉。

见顾觉举着相机半天却没按下快门，喻越有些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他探过身想拿走相机看看出了什么问题。

顾觉却忽然转过身来，“咔嚓”一声，这台相机的第一张照片就诞生了。

听见快门的声音，喻越才反应过来，无奈一笑：“想拍我？”

顾觉笑嘻嘻地放下手里的相机：“这是叔叔的相机，第一张当然要拍叔叔。”

他爱不释手地看着屏幕里的喻越。

平心而论，这张照片拍得并不好。

喻越给他调的参数适合拍景，不适合拍人，再加上喻越又在动，于是把喻越的身子拍得十分模糊，脸也有些变形。

“让我看看拍成什么样了？”喻越向顾觉伸出手，却被顾觉躲开。

“拍得不好，叔叔你还是别看了。”嘴上这样说着，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屏幕。

听见这话，喻越有些好笑：“把我拍得不好还不让我看，是有多丑？”

顾觉对喻越一向没有抵抗力，说不给对方看也只是说说，手还是很诚实地把相机递过去。

喻越一看：“嚯，这还是我吗？”

他笑着揉乱顾觉的头发，打趣道：“是不是平时对我有意见，所以才把你叔叔我拍成这样？”

“哪有？叔叔你别乱说。”顾觉被撸得没脾气，软软地反驳。

喻越只是笑，他拍了拍顾觉的肩膀说：“来，走到那边去，叔叔给你也拍一张。”

顾觉依言走向阳台。

阳台很大，一半被遮住，一半裸露在明媚的阳光下。

顾觉刚从阴影中踏出一步，就听见身后喻越在叫自己。

“小觉，回头。”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对方。

“咔嚓”，快门定格。

顾觉一边脸在阴影下，一边脸被阳光照耀着，白色的衬衫随海风轻轻扬起，清俊的五官在金色的阳光下显露出几分圣洁。

看着屏幕上漂亮的人像，喻越忍不住在心底吹了声口哨。

他的拍照技术还是那么牛。

“拍成什么样了？”顾觉好奇地走过来，探出个头看。

喻越把相机还给对方，挑了挑眉：“你叔叔我什么搞不定？”

确实，照片里的顾觉好看得不像话，就连顾觉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他有这么好看吗？

顾觉下意识摸了摸脸。

他很少照镜子，对自己的外貌并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但他偶尔能收到小女生给自己的零食，所以顾觉觉得自己应该比周围的男生稍微突出一些。

至于突出多少，他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

他没有想过，自己初中的时候只顾着学习，谁都不搭理，一股高冷范儿，普通的小女孩哪敢接近他？

也就只有胆子大的敢给顾觉送吃的，而且也就仅限于吃的，连情书都不敢送。

“好看吗？”喻越问。

顾觉点头：“好看。”

好看得让他重新认识了自己。

顾觉笑着举起相机：“叔叔，我再给你拍几张吧？”

他想多记录一点跟喻越在一起的时光，等回到广市后，可以拿出来回味。

喻越却拒绝了：“你自己拍着玩吧，我去换衣服，等会儿下水游两圈。”

“好吧。”顾觉遗憾地垂眸，见喻越转身，悄悄举起相机拍下对方的背影。

“咔嚓”，快门声一响，顾觉迅速放下相机，心脏砰砰直跳，像是做贼一般。

他瞟了一眼，发现喻越没有发现自己偷拍他，径直拿着衣服拐进浴室。

呼……没有被发现……

他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