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佛堂对峙

“还好吗?”叶观澜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带着些许担心。

视频通话的电流声里混着浅水湾的雨声,杨晟把手机支在台灯旁边,镜头扫过凌乱的桌面。

微型胶卷在暖光下泛着幽蓝,半枚刻着字的翡翠袖口压着账本残页,烟灰缸里堆满了扭曲的烟蒂。

“唔,在浅水湾了。”

杨晟揉了揉太阳穴,嗓子眼儿跟砂纸似的发紧。衬衫领口敞着三天没换,锁骨那块儿还挂着干涸的咖啡渍。

他盯着这堆东西看了三天三夜,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他将镜头翻转对准物证堆:“妈咪在日记本里多次抱怨佛堂气味刺鼻,并且写道:每次诵经后头痛欲裂,像有人拿锥子凿太阳穴。”

叶观澜那声儿跟夜里打手电似的,又稳又亮:“黑色黏液经化验为掺杂苯二氮卓类药物的灯油,长期挥发会导致神经衰弱和记忆紊乱。”

“……是父亲?”杨晟的声音抖了一下,跟让人掐了脖子似的。

叶观澜继续分析道:“灯油中还检测出微量汞化合物,这种一般出现在化妆品中的成分中。”

杨晟握紧了桌上的翡翠袖口,金属边缘刺进了掌心:“父亲果然带着情人去了佛堂。”

“这毒气通过佛堂的通风系统扩散,主要受到影响的人有两个。”叶观澜的声音很温柔,但每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刨开真相的外壳。

他没说名字,杨晟已经知道了。

杨启燊和杨谦是最喜欢在佛堂里诵经的,母亲只是偶尔去一趟,而父亲,基本只有重要场合才会去。

叶观澜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冰冷的理性:“我怀疑杨谦的药瘾也源于此,而杨启燊的偏执型人格障碍也与长期吸入毒素有关。”

杨晟忽然想到观音底座的刻字,向叶观澜描述后,他又说:“与父亲书房里的钢笔字迹一致。”

视频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镜头里叶观澜睫毛垂着,钢笔尖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纸面。杨晟能想象出他写字那样儿,跟他人似的,干净利索,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五分钟后,叶观澜拿过手机,把镜头翻转对准桌上的纸,杨晟这才看清他写的什么。

1XX7看似是刻字年份,但仔细观察会发现“7”的笔画较粗,且边缘有被重新雕刻的痕迹。

“如果你形容得没错,那么1997的7横笔有二次雕刻的毛边。”

叶观澜把灯关了,接着用手机闪光灯照射刻字,发现7下方,隐约可见1的痕迹:“看光影折射率,下面藏着1的凹痕。”

杨晟噌地站起来,台灯让他撞得直晃悠,突然就跟开了窍似的。

“正确时间应该是1,如果你父亲不长去佛堂,那篡改时间的人……”

“是杨启燊!”杨晟突然打断了叶观澜的话,“杨启燊有一把收藏的古董雕刻,是特制金刚石刀,我曾经见过。”

其实哪儿是见过啊,那把刀差点儿没把他舌头给剌下来。

叶观澜没问他为什么不是杨谦,而是将镜头转回来:“还记得这两个时间发生的事情吗?”

杨晟摇摇头,有些懊恼,又带着一丝无力:“那年,我还没出生呢,听妈咪说过,他好像从澳门回来接手了家族基金会……时间太久了,记不得了。”

叶观澜的声音柔和了一些,像是安抚受惊椰椰:“没关系,我们再看看,真相总会浮出水面,就像你母亲日记里的那些字迹一样。”

……

杨晟在浅水湾歇了一天脚,转头就又开始折腾。这些日子他时不时在港媒镜头前晃悠,看着跟条丧家犬似的回来装大爷。

可实际上,就他们仨和杨家人心里明镜似的,背地里早都斗得你死我活了。

港圈这帮人也都端着瓜子等着看戏呢,杨家的豪门恩怨,可比TVB那些烂剧带劲多了。

启荣大厦总裁办外头静得能听见应急灯滋滋响。杨晟贴着防火门往前摸,大理石地面泛着顶楼惨白的灯光。

他掏出郭明德给的员工卡刷开电子锁,墙角红外警报器闪着红点。电磁干扰器往消防喷头上一贴,监控画面就定格在那棵半死不活的棕榈树上了。

推开办公室,杨晟闪身躲了进去。

杨谦的办公室里永远拉着遮光帘,不论春夏秋冬,好像一个怕见光的病人一样。

檀木书柜第三格传出齿轮咬合的轻响,环视一圈打开,五件纯白芭蕾舞裙如吊死鬼般悬垂,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阴森森的。

杨晟用手机扫描领标绣着的“林绮岚”,闪光灯一照,底下抽屉里冷冰冰的瑞士银行U盾发着光。

他来到办公桌前,指纹锁红光闪烁起,秒针走动声与逐渐加快的心跳声融合在一起。

等待期间,他捏起一旁杨谦喝剩的普洱茶杯,杯沿印在紫外灯下显出男人唇纹。

“滴。”解锁成功,走廊传来保安对讲机的杂音。

杨晟抓起U盾塞进袜口,闪身躲进了他的休息室里。

杨谦休息室的檀香里混着针剂苦味,和他人一样像只苦瓜脸。

他戴好手套口罩,拿发卡别开床头柜,里面顺利翻到一些东西:三盒□□压着剪碎的星岛日报,201X年7月24日那头条残片上写着:豪门阔太深夜堕海。

拉开衣柜,清一色的西装。杨晟直接摸到暗格,一个雕花铁盒咣当掉地上。

里头有三盒未拆封的□□。药盒底部压着泛黄照片。杨晟拿起来一看,是15岁杨谦正在暴雨夜偷穿芭蕾舞裙,而那芭蕾舞裙腰带上的血渍。

窗外的榕树下站着撑黑伞的杨启燊,伞骨尖端挂着林绮岚的翡翠挂坠。

杨晟眉头紧锁着,又翻了其他东西。

剪碎的报纸有,林绮岚女士荣获港岛慈善皇后、启荣集团太子爷深夜飙车被捕、最底下是杨谦的诊断书:【解离性身份障碍,建议禁止接触童年相关物品】

陈年芭蕾舞鞋缠绕着输液管,盒底还有一张诊断书,上面钢笔字晕染:“患者(杨谦)坚信自己本该是女孩,病理性认知源自童年创伤。”

“顶!死变态!”杨晟厌恶地骂了一声。

手机一震,叶观澜发来杨启燊疗养院的账本。杨晟眯眼盯着屏幕:周伟那台呼吸机的采购日期,可不就是他五岁生日那天。

往下滑,杨启燊基金会的捐款记录显示着:每年向澳门某私立疗养院支付巨额费用,周伟的病床照赫然在列。

杨晟将铁盒归位,将休息室内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来到床前,掀开床垫,弹簧缝隙卡着半张烧焦的B超单:“妊娠16周胎儿右手呈六指畸形”。

他正琢磨着,窗台突然“哒哒”响了两声。

杨晟皱眉,麻利儿把东西复原。

临走前经过休息室的穿衣镜,他突然停下,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镜面镀层脱落的地方,藏着微型摄像头。

他举起那盒发黄的□□,冲着镜头晃了晃。监视器那头,杨启燊“咔嚓”捏碎了佛珠,木屑纷纷扬扬落在那张游艇会的平面图上。

我这个野种,非得把你们杨家搅得天翻地覆不可!

……

铜锣湾的霓虹灯在雨雾里晕开,杨晟换了身灰卫衣,戴着黑色假发,拿着郭明德给的假证,钻进了巷子深处的网吧。

空气中弥漫着泡面与霉味混合气味,他先买了水和烟,出去转了一圈才回来坐下。包厢里键盘声和骂街声混成一片,倒是很好的掩护。

U盾插进主机,瑞士银行界面跳出来。窗外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蛛网似的红光。转账记录哗啦啦往下滚:

- 201X.03.06 50万港元备注:201X.7.23补偿款

- 201X.11.15 50万港元备注:201X.7.23补偿款

- ……(每月雷打不动)

手机突然一震,叶观澜发来加密邮件。点开是张病床监控截图,底下写着名字:周伟。植物人,车祸,脖子上挂着杨启燊基金会的银牌子。

谷歌地图定位到澳门葡京酒店2308房。

杨晟放大街景时浑身血液凝固:窗边轮椅的蕾丝窗帘,与祖宅母亲卧室的那套一模一样。

鼠标滚轮疯狂下滑,所有转账时间精准卡在“周二10:15”执行。

这个时间他再清楚不过,因为父亲杨启铭在当年,每周这个时间都在浅水湾高尔夫球场会情妇。

杨晟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屏幕突然有黑客入侵警告,杨晟拔出U盾的瞬间,屏幕炸开血红色弹窗:201X.7.23 23:59。

又是这个数字!

那不用多想了,这个周伟肯定是杨启铭和情妇的植物人儿子,母亲去世那年7月车祸成废人!

天星码头的海鸥嘶鸣着掠过维港上空阴云,海风裹着咸腥味。

杨晟倚着锈迹斑斑的栏杆,将劳拉西泮药瓶抛向海面,药瓶在阳光下折射出蓝光,像颗坠落的钻石,眨眼间被浪涌吞没。

郭明德坐在一旁,咬着菠萝包的焦糖脆皮,碎屑簌簌落在阿玛尼西装上:“听说你哥今早开会时突然癫痫发作,现在全公司都在传他要被你二叔废了。”

渡轮鸣笛声中,杨晟翻出母亲泛黄的记事本,7月23日页角蜷缩着有行小字:阿燊说阿伟需要长期护理费。

墨迹晕染处还粘着半片干枯的玫瑰花瓣。

他猛地攥紧栏杆,铁锈簌簌落进海浪里。一个念头突然劈进脑海,或许周伟那笔补偿款,搞不好压根儿不是杨启铭给的!

“走,去会会我二叔,”杨晟冷笑,“问问他为什么二十年如一日地给情敌的儿子打钱。”

郭明德手里的菠萝包“啪”地掉在地上,奶油馅溅在他那双鳄鱼皮鞋上。他瞪圆的眼睛活像铜锣湾避风塘刚捞上来的濑尿虾。

“痴线!你二叔给大佬情妇的仔打钱?!”

“……”

杨晟一时语塞。这两天用脑过度,他觉得自己CPU都快烧了,太阳穴突突直跳。

……

台风“山神”掠过香港的子夜,太平山道上林木狂澜似幽灵之手,祖屋那维多利亚风格的斑斓窗户在电光火石间映照出神秘的兽形幻影。

潮湿的木地板渗出霉味,混着佛堂飘来的残香,像母亲葬礼那天的气息。

台风撞碎玻璃的瞬间,杨晟后颈溅满冰凉的雨水,他攥着发簪的手在发抖。

梳妆台上,镜子忠诚地映射出背后翩翩起舞的窗帘,其姿态宛若母亲生前那件钟爱的孔雀蓝披肩,在记忆中轻轻摇曳。

“叮。”抽屉深处突然蹦出月光光的调儿,老八音盒嗓子都哑了。

杨晟一激灵,08年那个下雨天儿又回来了。

八岁的他蜷缩在衣橱里,听着这首曲子从母亲卧室飘来,夹杂着父亲摔碎青花瓷瓶的脆响。

“细少爷,快走!”记忆里许姐拽他的力道突然与现实重叠。

梳妆台第三层抽屉弹开,翡翠断裂面割破他指尖,血珠渗进天鹅浮雕缺失的眼眶。

闪电劈下来的时候,杨晟举着半截簪子。那颗南洋金珠的镶口反着光,跟尸检报告上写的一模一样:【死者右手攥着直径5.2毫米金珠一颗,指甲缝里有翡翠渣子】

“咔嚓!”

雷霆把庭院里那棵古榕树斩断了,震耳欲聋的破裂声与心底深处的记忆重合。

十五岁那年的夏日,他手握一份全A的成绩单,满怀喜悦地冲进书房,却目睹父亲将母亲推倒在精致的古董留声机上。

翡翠簪子就是那会儿断的,金珠滚入波斯地毯的流苏中,被杨启铭那双鳄鱼皮鞋无情地碾进了坚实的实木地板。

应急灯一亮,杨晟瞅见孔雀纹墙纸上挂着血道子。

不是眼花,东墙裂缝里真往外渗红光,跟着雨点子一闪一闪的。他吞了吞口水,抬手猛地撕开发霉的墙纸,指甲缝里全是白灰。

露出来的是嵌在砖石中林绮岚曾主演吉赛尔的造型。芭蕾舞者浮雕的足尖抵着他掌心,冰凉的大理石触感突然变得温热。

顺时针转动十五度时,他耳边响起齿轮交错的吻合声,宛如昔日母亲引领他学跳华尔兹时,那老式唱片机轻抚出的细沙般低语。

檀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密室的潮湿空气粘在皮肤上,杨晟摸着渗水的石壁往里挪。

手机电筒照亮玻璃柜里泛黄的芭蕾舞裙,腰封上“林绮岚”三个金线绣字正在剥落。旁边衣架上挂着杨启铭的旧西装,袖口有褐色污渍。

他想起大哥办公室暗柜里那些未拆封的舞裙,原来都是拙劣的复刻品。

“啪嗒。”

老式保险柜歪斜的铁门突然砸在地板上,激起一层浮灰。穿堂风掠过,那份泛黄的股权转让书“哗啦”翻开了页。

杨晟蹲下身捡起来,指腹蹭过纸页上的日期:200X年8月15日,远东船运51%股权,转让价1港元,受让方杨启燊。白纸黑字,明明白白。

“林绮岚”的签名力透纸背,最后一笔却突然划出道口子,像是钢笔尖戳破了纸。

杨晟摩挲着那道裂痕,抬头正对上墙上合影——林绮岚和杨启铭在相框里微笑,玻璃右下角粘着个发褐的血指印。

“叮咚~”

八音盒走调的旋律从密室门口飘进来,听着像哭。

杨晟转身时膝盖撞到茶几,半本账册“啪”地滑落脚边。

咖啡渍晕开的纸页粘在指尖,201X年7月23日那栏写着:支出200万港币至游艇会保洁部(凭证号SW199X)。

“游艇会保洁部”几个字被反复圈画,边缘晕开的墨迹像干涸的血。

他把保险柜里外摸了个遍,最后从夹层里抠出几片碎纸。拼凑起来是张撕毁的诊断书“进行性记忆衰退”字样。

杨晟的指尖刚碰到纸片,消毒水味突然浓得呛人。记忆像条冬眠醒来的蛇,顺着脊梁骨“嗖”地窜上后脑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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