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沈慎回来的时候,顾昭正躺在床上。背上、胸膛、小腿上是极深的鞭痕,宁奉若虽避开了她的要害,但宁奉若洞虚真君的境界,若非顾昭本身就化我境修为,这一鞭结海境初期的人恐怕会废去半身修为。

床上的人脸色雪白,透明如同蝉翼,布条缠绕了一身。她眼睛闭着,嘴唇呢喃,声音低哑极轻,沈慎凑近听到水一字。

他忙地起身,给顾昭到了一杯水,凑到她唇边。眼前人唇瓣也丝毫无血色,在触碰到白瓷杯沿,轻轻张开,艰难将水吞咽下去。吞咽的动作引得伤口疼痛,用力地拢了眉心,手指也动了动,想要抓住点什么。

沈慎垂在一旁的手下意识用力握成了拳头。

他在路上听过玄府的事,未曾来得及去见陆凡和花影他们,回来直奔顾昭的水云厅,却没找到她。后来还是梁父将他带到了这里。

门外玄府的人还在,若是知道顾昭在此处,说不定会干些什么。而且宁奉若如此行事,花影也受到了伤害。他不过是走了两日,回来便成了这样。

沈慎看着顾昭的脸,伸手将顾昭唇畔残留的水珠抹掉。等他反应过来,他蓦地收回了手。

指尖的水似有温度一般灼热,沈慎的手指微颤捏了捏,走到屋外。

同梁秀木简短说明意图,梁秀木听说沈慎想要带走顾昭,迟疑了一下:“要不我还是同家主说一下?”

沈慎:“外面全是玄府的人。若他们真的知晓了道君在此处,慎觉得宁大人并不会保全道君。”他顾及梁秀木的感受,没说,何况把道君伤成这样,这样的人也不配为人长辈。

梁秀木还在犹豫,沈慎从空间戒掏出一道铃铛状晶体物:“这是弟子以前的师父留给我的一道空间传送阵,能无视一般禁制。足以支撑百里转移。”他方才之所以能避开耳目进来,也是依靠了这南海水铃。“我带道君和墨风阁其他弟子走,对宁家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梁秀木想了想,答应了。他也没为宁昭做过什么,若宁奉若怪罪下来,他一人承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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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影陆凡楚子慕山鸡,以及后来回来的沉宝玉、宁桑冷都被宁奉若禁锢在了吕昂楼,设下了禁制。在宁萱的帮助下,沈慎带着顾昭和其余人传送到了一百里外的罗风镇,找了一偏僻的院落住下。

山鸡说:“我们就在这里,玄府的人会不会找过来?”

沈慎说:“道君身上伤势重,不宜奔波。玄府的人也只不过是想找个替罪羊,我们待在此处,他们没那么快找到。避过这几天,等风波平息了就好了。”他的南海水铃三年内只能用两次,他已经用过了,也没有其他转移的法子。

沈慎猜测,玄府他们多半也清楚府中人被杀一事和宁家没有多少关系。只是玄正东找不到凶手,才把气撒在和玄明顺有过过节的宁昭身上。但宁府毕竟是三大世家,玄正东已经上宁府闹过,东方家也卷了进来,他没有证据,也不可能在明面上追杀道君。他们躲在此处应当算安全,只是寻花典恐怕去不了了。

花影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床上还未醒过来的顾昭,无声地攥住手中的麒麟刀,似乎有几分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子慕看着花影,想到她这一路上的性格,怕她做出什么事,出言劝慰道:“花师妹,你也不要太自责了......玄明顺他本就该死,教出这样的人,我看玄府那些人多半也是咎由自取,只怪宁家老儿不分青红皂白。道君......她这样,也是希望你好好的,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做傻事。”

花影定定看了顾昭好一会,她抬头,扯开一个算得上温柔的笑:“放心,我不会……我还要努力修炼,变强,有朝一日保护......他们。”还要手刃……那些人。

眼前的师妹眼中划过坚韧,语气也比以往更坚定,仿佛换了个人,让楚子慕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他也勉强一笑,“嗯,那就好。”

沈慎起身:“我先出门买药,你们留一人看着道君即可,道君伤势重,需要静心修养。”

“还有,这几日需要你们去外面轮流守着,若是有玄府的那些人,立即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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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桑冷在玄府大开杀戒后,先回苏武见了慕容裳。

慕容裳这两月以来,一直在混元境给师尊找药材,同时给宁桑冷找解蛊毒的龙胆。千年龙胆可解万毒,她本是毒修,精于炼毒解毒,自信凭借龙胆可以炼制出那同生蛊的解药。

然而等她真的找到了龙胆,才发现,若要完全炼制出来,还需要一味药引,白蓬子。白蓬子生长在昆仑山圣山的山巅,其实并不难取,偏偏那守山药童曾经和她有过半段孽缘。

慕容裳辗转才打听到市场上的白蓬子,好巧不巧,最后一颗偏偏在几天前被人买了去。

没有白蓬子,这龙胆也可强行解蛊,只是对修为有损。重则倒退好几个周天也有可能。

慕容裳说:“师弟,你若不介意......这龙胆你先带着,必要时可先服用,等师姐找找白蓬子,实在不行,师姐日后炼了其他丹药,帮你把反噬的修为提上来。”

宁桑冷接过龙胆:“谢过师姐。没有白篷子也无事,这已经够了。”别说这是修为降低几周天,便是一个境界,比起宁昭的命,又算什么?

慕容裳见状,便点点头,想起什么,又道:“我这一路来,听说了那周国玄家的事,想起你近日也跟着你那师叔去了萧营城的宁府,你不会......不会和那玄家的事有关吧?”

宁桑冷闻言轻笑了下:“不瞒师姐说,那些人,都是我杀的。”

慕容裳怔了一怔,她自诩毒修,若是有必要,取人性命时可以毫不犹豫,可是她认识的师弟......并非那样......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他那时候也不过两三岁......这些年里他受了很多苦,性格发生变化也正常。

“师弟杀了那些人,那应当有师弟的理由。”

宁桑冷转了转眸:“他们确实该死,而且,我也需要他们来帮我突破。”

慕容裳一惊又一喜:“师弟能突破化我境第九周天了?”

宁桑冷眼中划过一丝锐利的光:“......还缺些时日。不过,应该快了。”

慕容裳点头,没再追问:“那师弟打算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师父?”

宁桑冷将龙胆收入空间戒:“现在我还有事要做。”见慕容裳脸上流露出一丝失落的神情,他又温声补充了句:“若是有空,我会抽空回来看望师姐。”

慕容裳于是笑道:“好。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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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慕容裳走后,宁桑冷带着夙一向萧营城而去。

夙一从袖中爬出来,眼见宁桑冷的方向是宁府,他犹豫了一下,没将自己听来的消息告诉他,而是问:“主人是打算吃了那龙胆,去杀了宁昭?”

宁桑冷将空间戒的龙胆拿出来,在指尖看了看,说:“先不杀他。”

夙一:“为何?主人担心吃了这龙胆会影响修为?”

宁桑冷笑了笑:“你忘了我和你说过,先前没让他死成,打算换个玩法吗?”

夙一:“那,主人的意思是?”

他有点摸不准宁桑冷的真正想法,尤其是他得知宁桑冷竟将人偶留给了宁昭。

慕容裳已经带了解药回来,按理说,既然有了解药,自家主子根本不用管宁昭死活。她若因为冼息不足而遭受功法反噬,岂不更好?何况用那人偶冼息交流会有破绽,也有暴露身份的嫌疑。

宁桑冷瞥了眼夙一,他淡淡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不杀他,自然也不可能放过他。宁昭不是喜欢弦月仙子吗?若是他跌落至泥泞,成了旁人冼炉那副模样,再让他喜欢的人看见,岂不很好玩?只是想想,都叫他血液沸腾呢。

夙一说:“……哦。”希望能像主人说的那样吧……

宁桑冷挑的无人之路飞行,但离晚上尚有些时间,而且今日他不用着急,偶尔飞累了便停下,慢悠悠在沿路的城镇逛上一会。不过在路上,却听到有人讨论。

“你们听说玄府那件事了吗?说是一夜之间,那些年轻公子都死了,还有府中守卫,最高修为的甚至到了化我境第四周天!你们说那玄府到底是得罪了那家门派?简直是要赶尽杀绝啊!”

“我听说凶手是宁府的那位外孙,还是隐月宗的长老,叫什么宁昭?听说宁奉若得知此事震怒,还亲自将他打了个半死逐出了家门!”

“怎么可能?那宁昭的修为有那么高?依我看,除非宁奉若亲自下手,否则谁能那么轻易杀了那些人?”

“可是我听说,宁昭和那玄明顺有过节!那玄明顺在萧营城消失了,手边还有两位结海境第三周天的弟子,三个活生生的人,你说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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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桑冷闻言蹙了蹙眉头,伸手从空间戒掏出一条红绳,感知一番。果然不在萧营城主城,而是到了周围的一小镇。

宁桑冷嘴角的笑凝下一分,看向一旁的夙一:“夙一,你胆子倒越来越大了。”

夙一立刻垂了头:“夙一没及时说,是,是夙一的错!”

但他说完,又大了胆子:“夙一只是觉得没必要告诉主人,宁昭如何,和我们关系不大。他死了,更好……”

在苏武城逗留期间,他确实听说了宁昭的事,但他觉得和他们没多大关系,若是宁昭被玄府的那些人杀了,岂不更好?还省得自家主子动手。

宁桑冷似笑非笑,身上散出冷气:“没必要告诉我?你难道不知道,就算是死,我想杀的人,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何况,他现在还不打算杀他。

宁桑冷捏着龙胆,睨向夙一,斜扫的眸里闪过一丝寒光,语气缓慢:“这样的事若有下一次,你自己回万蛇窟去。”

夙一:……

夙一浑身血液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他噤声好一会:“夙一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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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慎很快买了药回来,顾昭的鞭伤很重,按照大夫的说法,需要一日换三次药。

沈慎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顾昭,自从在这罗风镇上住下,这大半天宁桑冷和沉宝玉只来看过一眼,便再未来过。他又回想起这些时日的相处,从她找理由搭乘他灵剑那日起,一直到现在,她所作所为,没有一件事让他觉得是外人所说那样、阴冷乖戾。包括这一次杀了玄明顺和受伤,也是为了花影。

床上的人脸色仍苍白如纸,眉头微蹙着,浓密的鸦睫在脸上便显得极为鲜明,翘挺小鼻,微干但饱满的唇微张,偶尔翕动。平日里为人师长的距离感不复,睡颜安静乖巧,又苍白脆弱。

沈慎垂眸望着。屋子里极为安静,他那双俊美的眸变得深沉,似乎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的声音,从缓变快,但同时又仿佛生出一双手将它握住。

鬼使神差地,沈慎俯身下去,伸手抚平了顾昭额上的纹。但等他手拿开,床上人眉头又再皱起,沈慎的眉心拧起来,干脆将手指放在顾昭额边,一点点将她的眉头抚平。

期间顾昭醒过一次,见得是沈慎,她睡眼含着雾气:“沈慎,你、回来了?”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又说:“我们......在哪?”

沈慎说:“嗯,道君,我回来了。这里是萧营城外的一座小镇,玄府的人不会发现,暂时很安全。陆凡、花影他们也在。”

顾昭缓缓点头,“好,有劳你,本君现在有些晕......”

沈慎打断她的话,语气温柔地说:“道君再睡会,我就在屋里守着。”有他守着,不会出事。

等她再一次睡着,沈慎方才起身,将买回来的膏药调好。

虽然但是,道君只是个男子,他替他换药也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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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后,沈慎红着脸将顾昭身上的布条缠好。

正准备转身,突然扫到顾昭露出来的左手手背上画着一只狐狸和黑月。和宁师弟的一模一样,笔触汇入了冼息,还洗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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