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予健用著近乎特務般的謹慎,以最小的動作刷卡、開門、側身進入房間,生怕一點晃動驚醒了懷裡的小人兒。
房間是標準的雙人房,陳大姊和廖甯同住。他輕手輕腳地將小廖甯放在靠裡側的那張床上,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置一捧初雪。她咕噥了一聲,小腦袋在枕頭上蹭了蹭,卻沒有醒,依舊沉沉睡著。
劉予健鬆了口氣,直起身,這才發現一個實際的問題——他不能就這麼把她放在這裡。陳大姊還在下面收拾,一時半會兒上不來。萬一廖甯中途醒來,發現自己身在陌生的環境,還是這副模樣,會不會害怕?雖然她表現得一直很大方,但畢竟是個孩子的身體。
更重要的是,那個裝著恢復原狀關鍵——溫水——的暖水壺,還在他隨手放在桌上的背包旁邊。
他猶豫了一下,拉過書桌前的椅子,在床邊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了下來。房間裡只開了一盞昏黃的床頭燈,光線柔和地灑在小廖甯的臉上,將她長長的睫毛映出一小片陰影。她的呼吸均勻綿長,睡顏純真得不可思議。
劉予健靜靜地看著,內心充滿了一種奇異的平靜。白日的喧囂和方才的震驚都已沉澱下來,此刻只剩下滿室的寧靜和一個需要他暫時守護的小秘密。
他的思緒不由得飄遠。幾年前面試時,她略顯青澀卻目光堅定的模樣;旅行這幾天,她與朋友談笑時流露出的聰慧與靈動;以及,她看著他「原形畢露」時,那帶著點瞭然和戲謔的眼神……這些畫面與眼前這個軟萌的睡顏重疊在一起,構成了一個無比複雜又充滿吸引力的形象。
他原本只當她是個需要提攜的後輩,甚至因為旅行後刻意保持距離而對她有些許歉疚和不解。但現在,所有的標籤都被撕下,只剩下純粹的「廖甯」這個人本身——一個擁有驚人秘密、性格坦蕩又帶著點小狡黠的女人。
「嗯……」床上的小人兒忽然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模糊的囈語。
劉予健立刻從思緒中驚醒,身體微微前傾,低聲問:「怎麼了?要喝水嗎?」
小廖甯並沒有醒,只是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身體,含糊地吐出幾個字:「……魚……有刺……」
劉予健先是一愣,隨即失笑。原來是夢到吃魚了。看著她在夢中都擔心被魚刺卡到的小模樣,一股混合著憐愛與好笑的情緒在他心中蕩漾開來。
他忍不住伸出手,極輕極輕地拂開她額前有些散亂的軟髮。指尖觸及她光潔飽滿的額頭,那溫熱的觸感讓他心頭一軟。
就在這時,房門傳來細微的刷卡聲。劉予健像被燙到一樣迅速收回手,正襟危坐,臉上瞬間切換回平時那副溫和穩重的表情,只是耳根微微有些發熱。
陳大姊探頭進來,看到坐在床邊的劉予健和床上安睡的小廖甯,瞭然地笑了笑,壓低聲音:「睡著了?」
劉予健點點頭,也小聲回道:「嗯,睡得很熟。」
陳大姊走進來,看了眼暖水壺,對劉予健說:「行了,予健,這裡交給我就好。你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
劉予健站起身,卻沒有立刻離開。他目光掃過那個暖水壺,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叮囑:「陳姐,那個水壺……放在她容易拿到的地方吧。萬一夜裡她想變回來……」
陳大姊看著他這副細心過頭的模樣,臉上笑意更深,擺擺手:「知道知道,我會照顧好她的,放心吧。我們小甯這秘密啊,也就我們這幾個老傢伙知道,現在多了你一個,她既然肯讓你知道,就是信得過你。」
這話讓劉予健心頭一動。信任……嗎?
他最後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小身影,這才對陳大姊點點頭,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房間。
關上房門,站在寂靜的走廊上,劉予健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短短幾個小時的經歷,比他過去一年加起來都要跌宕起伏。他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指尖,那裡似乎還殘留著她額頭的溫軟觸感。
回到自己的房間,同住的李伯伯已經洗漱完畢,正靠在床頭看手機,見他進來,立刻投來促狹的目光:「怎麼樣,我們劉『搬運工』兼『保姆』,任務完成了?」
劉予健難得沒有反唇相譏,只是笑了笑,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和遠山的輪廓。
「老李,」他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悠遠,「你說……一個人有這樣的秘密,是怎麼過這麼多年的?」
李伯伯放下手機,語氣也正經了些:「一開始我們也嚇一跳,但小甯這孩子,心性豁達。她說,就當是生活給她的特別挑戰和禮物。而且,有我們這幾個老傢伙幫她打掩護,在社區裡倒也沒出過岔子。」
劉予健沉默地點了點頭。他想起她面對變化時的坦然,指揮他拿食物時的從容,還有睡夢中那毫無防備的模樣。那份豁達,或許正是源於內心的強大。
他原本只是對她有些許好奇和身為長輩的關懷,但現在,一種更為複雜、更想深入瞭解她、甚至……保護她的情緒,已經悄然萌芽。
這一夜,劉予健躺在陌生的床上,閉上眼,腦海裡浮現的不是社區的事務,也不是旅途的風景,而是那張在昏黃燈光下,純真又安詳的睡顏。
他知道,有些東西,從她接過他遞去的那罐啤酒開始,就徹底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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