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叶舟

我和顾稚就一直坐在那方长椅上,看着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最后的最后暮色四合,野鸽子如我记忆中一般沿着楼房上空盘桓,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流利的弧线。

不道它们看过东城多少个日夜,像这样盘桓又是几万零几次。

于是我们在这暮色中安静位立,看着天边最后一丝光慢慢被黑暗吞噬。

静默之中,顾稚的声音含着笑意:“走吧,我们回去了。”

回程途中顾稚很自然地牵住了我的衣料,埋头将额头抵在了我后颈的棉衣帽子处。我心底涌起一阵暖意,默默感受着后背的温热。

路上经过了一个公园。白天的时候人并不算多,现在到了晚上,应着节日气氛在树梢上挂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流光溢彩。人们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①

虽然没有焰火,宝马雕车,更不用说什么凤箫声,但是今晚的圆月晃耀夺目,再加上那花灯的映照,倒是和词中景象不无相似之处。

我和顾稚被这一番热闹景象吸引,我便在路边停了车,回头问顾稚:“饿了没有?这里有些夜宵小吃,要不要吃?”

顾稚估计是真的有些饿了,没和我扯那些弯弯绕绕,特实诚地朝我点了点头,道:“要。”

我看着她这乖顺的模样,笑弯起眼,和她一起进了公园找个家看起未卫生还不错的大排档,点了些常吃的夜宵烧烤。

因着顾稚不大能吃辣,我便让老板只稍放了一些辣椒,另要了一碟辣椒面放在面前。桌子是可以随时拆卸的,高度有些矮,我们只能坐在小马扎上。

顾稚双腿颇有些憋屈地曲起,双手放在双腿中间空出的板面上,以一种骑马的架势坐在小马扎上。

等途中她看到不远处有卖饮料小吃的,直起身眼睛亮晶晶地向我说道:“我去买些饮料。”

我点头,她便起身离开了。我等得有些无聊,便拿出手机玩游戏。

最近的烟花放得颇为频繁,我一盘游戏刚玩完,穹空之上又再次绽放开璀璨的焰火。我放下手机,抬头将那流光映入眸中。

周遭人声鼎沸,人们都在看那天幕之上的璀璨,我双眼在人群中寻找顾稚的身影。

搜寻了半天,我并未瞅到她的影子,着急之下欲起身去寻她。未曾想到我不经意地往身后一瞥,却发现她在不还处的亭子里。

亭子内并未挂灯,里面便有些黑漆漆的,人们都没有去那里的打算。只有外头一些花灯微弱的光,隐隐地照出里头的结构。顾稚就微倚在亭子门口的柱子上,手里提着两杯橙汁,整个人被微弱的光照得都不大真切。她微仰了头看向夜幕,半边脸陷在阴影之中。

一瞬间,我觉得投下的光影隐隐透着孤独。

众里寻她干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①

把夜宵当作晚饭吃了后,我们便骑着车回了顾稚家里。外面的喧嚣和屋内的空寂一对比起来,便显得格外明显。

父母这两天并未给我打电话,估计是又开始工作了,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盘算着,我还能在顾稚家里呆多久。

这两天就如做梦一般,不但住进了顾稚家里,还和顾稚睡了同一张床。

况且我对顾稚萌生出的感情,姑且可以称为喜欢的东西。

我不知道顾稚知道后会怎么想,又会如何看我。

想到此我不由一阵心慌,开始害怕起来。

可是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又有什么错?我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没有杀.人放火,没有伤天害理,没有违背法律。无关别人怎么看,无关别人怎么想,我在意的,只不过是她的想法罢了。

我本想在顾稚家里多蹭吃蹭住些时日,但晚上时候我忽地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没有换洗衣物。

只是我如果回去了,就不知道还有没有理由再次回来了。

就很纠结,十分纠结,非常纠结,特别纠结。

我想着该如何跟顾稚开口,顾稚却在我之前提了这个问题,问我需不需要回家拿些换洗衣物。

“你……是要我在你家继续住下去?”我颇为惊讶。

顾稚挑了挑眉:“你不愿意?”

“不是,我愿意的。”我应她,开口后却发现我说的话特像婚礼上司仪问“你愿意巴啦啦吗”,新郎新娘一脸深情地回答“我愿意”的场景。

顾稚笑弯起眼,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种情形,调侃我道:“你愿意我也没办法八抬大桥、三书六礼,往你手上套个鸽子蛋把你娶回去。”

“没关系,你把嫁妆准备好,我来八抬大轿,三书六礼。”我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偷偷关注着顾稚的反应。

顾稚没接我的话,面上一副云淡风轻,朝我耸了耸肩便转过了身,去卧室里拿她正在充电的手机。

看到顾稚这似是没甚反应的表现,我忽地有些难过。

我不知道她这是单纯地把我的话当成玩笑,还是以另一种方回绝了我。

猜别人的想法,真的是……

很烦人。

时间还不算太晚,顾稚便和我一起骑车去我家去拿换洗衣物。到楼下她原本不愿上去,要在楼下等我,最后还是被我连骗带哄跟我一同上了楼。

意料之中,家中空空荡荡,我让顾稚在我房间的书桌旁坐下,到衣柜边收抬衣服。

顾稚有些无聊,指了指我桌上的一沓垒得高高的书籍,问我:“我能看看吗?”

“哦,没事。我桌上东西你随便看。”我没在意,手上动作着回她道。

随后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翻书声。

“诶,陈洲。”过了一会儿顾稚突然叫我。

我放下手中衣服朝她走过去:“怎么了?”

“你……这弄得什么?”顾稚手中摇了摇。

我定睛看去,发现是我一直放在桌面上的许愿瓶,里面放了些纸条和纸折的星星。

我有收藏东西的习惯,顾稚给我的纸条我都折得四四方方当宝贝一样放在许愿瓶里,不曾想被顾稚发现了。

“啊,没啥。”我从顾稚手中拿过许愿瓶放进兜里,“许愿瓶而已。”

“你那么紧张干嘛?”顾稚有些好笑,“我就问你一下。”

“啊……没有吧。”我朝她干笑两声。

“你不是说这桌上东西我随便看吗?”顾稚微眯了眼,“还有,那张纸条是不是我那次问你玩不玩五子棋那张?”

我没回答她第二个问题:“这个除外。”

即使我没回答她,不过料想她也已经猜出来了,不然也不会直接开口问我。

顾稚没再追问,“哦”了声继续翻看手边的一本书。

我暗自观察着顾稚的表情,她仍一副淡淡的神色,看得我内心一阵阵心慌。

顾稚她将内心想法藏的太深,我亦没有那能窥探人心的能力,好奇心如同猫爪子一般不停地在我心上抓挠,弄得我心里发痒。

怕顾稚知道,又怕她不知道。

总之就是又纠结起来了。

人真的是种很奇怪的生物,一边因为好奇心而不停地向外触碰摸索,另一边又因为害怕某个未知的可能性而退缩藏匿,这大概就是人的劣根性。

我最后再望了顾稚一眼,又重新回去收拾衣服,她安静地边看着书边等着我。

收拾了几件衣服折好放进背包,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我便坐到了顾稚身侧,看她到底在看什么。

不看不打紧,一看发现顾稚竟把我的画册翻了出来,一页一页地细细看着。

感觉到了我的靠近,她没有抬头:“收拾好了?”

我“嗯”了声,问她道:“你从哪把这个翻出来的?”

顾稚下巴扬了扬,指向那一沓书:“那里面。”她又侧过头看我,“这是你画的啊?”

我看着近在咫尺她褐色的眸子,喉头不自觉地滚了下,垂下眼有些局促地答她道:“以前画的。”

她嘴角勾起点笑意:“厉害呀。”又歪了歪头,“我一直觉得会画画的人特别厉害,我小时候挺想学画画的,只可惜没有机会。”

她的神色看起来有些遗憾,并未等我答话,她又自顾自地接道:“陈洲。”

随即我和她对上了视线,她眼眸中亮晶晶的:“给我画张画吧。”

被她这双眼盯着,别说画张画了,她就是要我给她摘星星,我也得爬个梯子给她摘去。

“画什么?”

“嗯……”顾稚想了想,答道:“把你自己画下来?”

“没问……哈?”

“哈什么?不可以啊?”

“没有,自然是可以的。”

顾稚这番话属实把我弄懵了,一瞬间我想脱口而出“要什么画,我把我自己送给你要不要”。

奈何我这人就是以“从心”著称,要我对顾稚吼出这句话我是万万不敢的。

“回去吧。你要是想看把它带回去慢慢看。”我转开话题。

我们起身离开,外面灯火璀璨,皆是人间烟火。而我,正在和顾稚回家的路上。

①出自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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