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稚安静地由我抱着，因着我是从后面抱着的，便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忽地有些好奇，便歪着脑袋从侧面去看她的脸。

一看我才发现，顾稚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靠着我的肩睡着了，呼吸声很轻，狭长双眼阖着，仍是副微微上挑的模样。薄唇轻抿着，泛着点儿湿润的色泽。

我顿时不敢动作，生怕把肩上的顾稚吵醒了。把手机熄了屏放到一边，我小心翼翼地扶起顾稚的肩让她平躺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然后看着她的睡颜无声笑了起来。

这个笨蛋……为了陪我困了都不知道说。

生平很大胆的一个决定，我俯身亲吻她，刚一触上我便匆忙地退了回来，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

耳朵热得发烫。

再次倾身过来熄了灯，这次好歹没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凑到顾稚身侧，将额头抵上她的肩膀，闻着独属于她的气息，竟迷迷糊糊就那么睡了过去。

梦境不复之前的旖旎，很普通的场景。梧桐树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地面投下一片片斑驳，小路上除了我们两个没有别人。

可顾稚没有说话，我甚至都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只是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走着。

跨过片片斑驳，顾稚的背影忽地被投下的光影照亮一瞬，忽而完全投入阴影。

走到一半的时候，顾稚却忽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我，我看着她，却发现她在笑，笑得阳光灿烂的。

她开口叫我：“陈洲……”

可是顾稚的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场景却忽地消散，我只能徒劳地看着梦境在我眼前崩坏破裂，连着顾稚笑意盎然的脸。

我睁开眼，却发现埋在我怀里安静睡着的顾稚，不禁有些发懵。

我明明记得昨晚我是抵着顾稚的肩膀睡的，怎么一觉醒来顾稚却在我怀里睡着，我手还特自觉地揽着她的腰？

适时天才刚蒙蒙亮，实属没想到我竟醒得比闹钟还早。顾稚还没有睡醒的趋势，细密的呼吸喷洒在我颈间，羽毛似地有些发痒。

我怔怔地看着顾稚安睡的面容，逐渐与梦中那张笑意盎然的脸相重合。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为什么会莫名有些难过……

手下将顾稚搂得紧了些，我阖上眼，试着去找到些睡意。朦朦胧胧之间，我听到顾稚的闹铃声响了起来。

“不过是大梦一场空，不过是孤影照惊鸿，不过是白驹之过一场梦……”

感觉到怀里顾稚窸窸窣窣地动了动，然后就听到闹铃声被关掉了，我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没睁眼。

顾稚关掉闹钟后没起床，又重新窝回我怀里，我感受到她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喷洒在我侧脸，睡意就那么一点一点地被拉了回来。

下一刻感觉到有柔软轻拂过我的唇角，我呼吸滞了一瞬，然后控制不住地勾起了嘴角。

顾稚这家伙还会偷亲了！

丝毫不记得昨晚我也干了这档子事。

然后听到顾稚轻轻地“嘶”了声，原本清晰可感的呼吸飞快地撤开，而后就感觉原本好好盖在身上的被子跑到了脸上，捂得我都有些呼吸不畅。

顾稚有些气恼的语气：“陈洲你个闷骚，你还装睡，我都看见你笑了。”

顾稚应该是把被子捂到我脸上后就用两手在我脸两侧压住了被子，我想象着顾稚此刻的姿势，如果把我脸上的被子撤掉，别说，还有点儿像床咚。

我这才开口，呼吸喷到被面上又被拦住重新回到我脸上，有些湿漉漉的：“我怎么就成闷骚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装睡了？你偷亲我还不允许我笑了？”

我憋着笑仍旧盖不住我声音里的笑意，原本颇有架势的三连问都失了效用。

顾稚沉默一阵，而后脸上被子感受到的压力被撤去，随即就听到顾稚绕过我下了床。

我掀开被子，恰好看见顾稚往外走的背影，“诶”了一声立刻翻身下床，不料脚没踩稳，往后一滑，成功地就让后脑勺和床头柜来了个“亲密接触”，当下就给我疼得龇牙咧嘴。

顾稚听到闷响回过头看我，便看到我捂着后脑勺表情狰狞地坐在地上，不禁有些好笑。当然，这是我看她脸上马上出现遮掩不住的笑意时得出的结论。

顾稚在门口笑了一阵，这才走过来伸手把我拉起来，又抬手揉起了我刚刚撞到的后脑勺道：“本来就傻，这下不会撞得更傻了吧？”

我委屈巴巴地任由她揉着我的后脑勺：“傻了你也得负责。你不能因为我傻了就不要我。”

顾稚“啧”了一声：“这么大人了这都能摔了。”顿了顿，“看吧。这就是你逗我的报应。”

“那我以后就不……噢，少逗你了嘛……话说你也不老逗我？”

“那我不知道。”顾稚耸耸肩，笑道，“起床了，到时候迟到了。”

早饭是在顾稚经常去的那家早餐店买的饭团，我和顾稚一人拿了个饭团，缩着脖子在公交车站等车，顾稚还有些打瞌睡，脑袋不时还点一下。

学生的生活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千篇一律的。早上起床，吃早餐，去学校，上课；中午吃饭，下午继续上课；晚上回家，吃饭，写作业，然后睡觉。

也就只有周末和假期，能逃脱书本和作业，将自己关进自己的世界。

我和顾稚俨然是在一起了，原本就经常在一起，这下更是形影不离。况且我已经打算去艺考培训机构，在学校的时间也不多了，这些时光，我自然更加珍惜。

顾稚生日后半个月，便是学校的秋季运动会。理科班惯来女生人数少，运动会每个女生都免不了参加的命运。

顾稚被安排了800米，下课后她把头埋在我颈窝，闷声道：“体测800米我才刚过及格线，这我怎么去参加运动会……”

我也很无奈，我也被安排了800米：“唉，没办法啦，放学后我们去操场练练吧。”

就这么练了几天，每天迎着天边的最后一抹夕阳离开学校。顾稚跑完步后额角沁出的汗把刘海打得湿透，眼睛都有些雾气蒙蒙。

运动会便这么来了。第一天上午是运动员走方阵，我们班统一买了套运动服，顾稚穿着那身宽大的白色运动短袖，声音懒洋洋地边走边在我身边喊着口号。

800米赛跑是在第二天，走完方阵的下午我和顾稚就安分地坐在学校划分的场地里互相靠着聊天。有同学带了棋盘，就直接席地坐着下起了五子棋。顾稚看到了就把我拉起来去一起玩，我起初不想去，顾稚沉默了会儿对我说：“你不可能永远不融入人群的。”

语气有些严肃。

我愣了愣：“不是有你吗？”

顾稚从上而下看着我，脸藏在阴影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的。”

我怔住，顾稚却又抬起了头，在我身旁坐下有些慌乱地解释：“我的意思不是说我会离开你的。”

可是好久好久以后我才明白，顾稚其实一直都做了离开的准备。我们都太缺乏安全感，我们却又给不了对方安全感。

最终我还是和顾稚一起去和班上同学下了五子棋。只是当我赢了对局后抬头看她，她站在人群里朝我笑。明明还是一样的笑容，那时候我却觉得她离我好远。

第二天是我和顾稚的800米赛跑。我们没被分到同一组，顾稚比我先跑，我听见班上有不少同学在为她加油。我一直相信，顾稚是注定要站在光下的人，会有人为她欢呼，会有人为她呐喊。

没有什么小说情节中比赛突发意外，我心急火燎地把她送去医务室，比赛很普通地就结束了。我揽下了去给运动员送水的任务，顾稚跑到终点时我拿了水正欲去搀她，她却没停下脚步，直接撞进了我怀里。

跑完步后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却还是欢欣的语气，在我耳边耳语：“陈洲，我跑完啦，你也要加油啊。”

我伸手揽住她：“好啊。”

轮到我跑的时候顾稚拿着我之前递给她的水趴在观众席边的栏杆上为我加油。明明操场那么多人，有广播声，有呐喊声，我却好似能在千万人声中，听到顾稚的清澈嗓音。

最后几十米时我加快了速度冲刺，不料一个不注意给崴了脚，身形顿了一下，我还是忍着冲向了终点，冲向了在终点处的顾稚。

撞到顾稚怀里的时候我晃了晃才稳住身，顾稚有些疑惑地问我怎么了，我才憋出一句：“等会儿，借我靠会儿。”

顾稚果然不动了。我缓了缓才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那个……我脚崴了。”

顾稚眉拧了拧，搀着我到场边坐下，担心的语气：“怎么崴到了？”还没等我说话，又把手中的水递给我，道，“新的，瓶盖已经拧开了，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便转身跑开了，我在原地愣了愣，才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她手里拿了个冰袋跑了回来，蹲在我面前抬头问我：“左脚还是右脚？”

我挠挠头，欲去抢她手里的冰袋：“那个……我自己来。”

顾稚“啧”了声：“别动。”我没办法，只好把左脚往前迈了一步，她瞥我一眼，用冰袋在我脚腕处敷了起来，“笨蛋，下次小心点儿。”

操场上人声嘈杂，我们只是处于其中的一个小小的角落，不会有除了我们之外的人记住我们之间的对话，也不会有别人看到顾稚责怪中却还透着担忧的眼神。

而我会把这一切给牢牢记住。

佛系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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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叶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