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重逢

七月的第二天,看似是一个平凡的日子。夏中的西京已经热起来,气温没日没夜烧灼,空调风刺骨,园中紫薇盛放,这是独属于汽水和烈阳的季节。

距离那个早春冰凉凄冷的暴雨夜,已经过去了足足六个月。

贺沛廷的新女友过生日,这日正巧天不太晒,他于是遍邀了一众好友从雁笙码头包豪华游船开派对,一路顺着白龙河而下赏景游船,梁景珉自然也在此之列。

他和贺沛廷的女友原本没什么关系,是不愿意来的。贺沛廷换女友如同换衣服,简直太没什么稀奇,只是这一任正巧和赵都宁认识,说什么也要见见姐妹的结婚对象,求着贺沛廷非要带梁景珉来。梁景珉不能不卖好友一个面子,到底还是拨冗前来了。

他不讨厌这种场合,多年来其实早已经习惯了,此刻只坐在一旁喝酒吹风。

他远远点着一根烟,烟雾掩映着侧脸,轮廓清晰又模糊,远看倒显得寂寥的模样。

“梁总瘦了,”苗驰手里捏着酒杯,对着贺沛廷低声道,“虽然说不出来,但总觉得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和现在还是不一样。”

贺沛廷没有回答,他的沉默其实是在赞同。

“人还没找到吗?”苗驰问。

苗驰和梁景珉没有私交,但汇林湾是他家的,当时梁景珉遍寻程荆不得时他处处也帮了不少忙,可惜距离甚久,他和梁景珉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

贺沛廷听完摇摇头:“你今天可千万别提这件事,然然过生日呢,别坏了气氛。”

苗驰用手在唇间比个拉拉链的姿势,示意自己不敢多嘴,坐到一旁去了。

恰在此时,穿着白裙的汪荷然捏着红酒杯走到梁景珉面前,笑道:“梁总!感谢你赏脸前来!”

梁景珉见她过来,立即抬手按灭了烟,端出个礼貌的笑意,举杯低着碰了碰,说:“没有。生日快乐。”

汪荷然优雅地抿了一口酒,将杯子在身侧小桌上随手一放,竟也没有打算走的意思。

她轻快地聊着闲天:“之前突然听说小赵要结婚,我都吓了一大跳,后来听说是和梁总,我又赞她好眼光。只可惜……”

她没说完剩下的话,但梁景珉听懂了。

他和赵都宁的婚姻已经达成了所需的商业价值,之后自然再无关系。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不少,大多是熟人,识趣地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谈。

但汪荷然和赵都宁是发小,是不怕说这件事的,梁景珉当然更不会和她计较,只问:“你们这么熟,她今天怎么没来?”

“她出国了,和苏苏玩你逃我追的游戏呢,我都懒得管她。”汪荷然撇了撇嘴下了判断:“恋爱脑。”

“而且,梁总,倘若不是她今天不来,我怎么好喊你?你俩见面多尴尬,我肯定也邀不上你了。”

梁景珉笑了笑:“她最近还好吗?点点快上学了吧?”

“还没,还有一年呢。”她轻声答。

梁景珉点点头:“是了,我记错了。”

空气霎时间安静了一秒,倘若是往常的攀谈,此刻便也该作结收尾了,然而汪荷然却罕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继续说着:“早些时候听说梁总的朋友不见了,闹了好大一番,大约最近还没找着吧?”

梁景珉的脸色沉了沉。

见他变了脸色,汪荷然忙道:“别担心,梁总,我不是来窥探你的**,其实恰恰相反,我是有话要帮忙传给你的。”

她看着梁景珉的模样,却忽然有点明白那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为什么要迫切离开他身侧。此刻,他不过是简单的蹙眉抬眼,看过来时便已经仿若夹杂狂风金火,让人胆寒得想要即刻逃脱,更何况真发怒时?

但她答应了自己的朋友,自然还是要把话说完。

“其实这个话,恰恰是小赵要我告诉你的。苏苏在,她不好和你联系。”

赵都宁是个相当聪明且有教养的姑娘,也识分寸,从不刺探别人的**,只是婚礼那夜意外得知了程荆的事情,所以也曾热心地私底下帮忙问询过消息,只不过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是她的……医生。”汪荷然仿佛忽然有点难以启齿,眉目略有些迷茫飘忽,“见到了一个很像他的人,毕竟他的病很罕见。只不过不敢完全确定,所以只让我私底下和你说。”

梁景珉骤然合眼,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绳索。

汪荷然亲眼见着梁景珉的脸色陡然变了,却仍忍着胆寒说完:“还是要麻烦您别将此事告诉他人。那家医院的医生本应对病人信息严格保密,可别让赵都宁的医生丢了工作。”

梁景珉沉默了良久。他不说话,汪荷然也不敢出言相催,眼见他敛眉不知想着什么,面色森冷。

终于,梁景珉沉声开了口:“别担心,这个分寸我有。”

……

游船到底还是为他靠了岸,梁景珉驱车赶往方才汪荷然所说的那家私立医院。

程荆离开后他才终于忍无可忍辞退了翟管家,没了得力的翟振磊时时刻刻替他做这些繁琐小事,他得事事亲力亲为。

他右手单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掐着烟,车内的烟灰缸里已经驻满了颓唐的烟头。他抽得极凶,愈发脸色苍白,车开得也不太平稳。

好在其他车看了他的车标都立刻往两侧躲,谁也不敢剐了梁景珉的车,不过是引得身后鸣笛一片。

几分钟前他刚刚致电谢函弋,他有同学在这家医院工作,已经秘密联系好了人在查就诊信息,与此同时梁景珉一路横冲直撞了过去,堪堪在医院门口停下时接到了电话。

“景珉,你已经来了吗?”谢函弋在电话那头问。

“刚到,你查得怎么样?”

谢函弋招手从正对着停车场的住院楼跑出来,面色凝重地说:“已经在问了,但不大好查,医院很看重信息安全,我同学的权限也不够。对了,她有告诉你程荆是在哪个科室吗?”

梁景珉摇头:“我问了,没有。现在也联系不上赵都宁。”

“那恐怕还得找有没有别的熟人……他总不会现在就在里面,你这消息晚了一手,我觉得找到的几率不算大,”谢函弋不太有信心的模样,“倒不如不费这个功夫,本来这个消息也是捕风捉影的。”

“景珉,你已经疯了太久了,好不容易看你生活稍微回归正轨……”谢函弋紧皱眉头,有些担忧地看着梁景珉。

梁景珉面色微动,只漠然道:“我们进去吧。”

他没有出言解释,但道理其实很简单。程荆的消息既然已经三手传到了他耳中,那么就必然有别人已经知晓。他必须抢先找到程荆,不然等到程荆成为别人制衡他的筹码,事情就真的不好办了。

人常说爱一个人便有了软肋,但如履薄冰的梁景珉再也承担不起另一个软肋了。

他们快步往医院内走去,谁知两人还没跨过医院大门,梁景珉的电话竟先一步响了起来。

谢函弋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只看着梁景珉接起来后的脸色一点点被涂成极为难看的颜色。他眼眸中阴云笼罩,仿佛风雨欲来。

“到医院了吧,哥哥。”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线。

梁景珉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行踪,他从不做狼狈而毫无意义的事。

“让我猜猜,你终于听说了消息,是么?”他的声音雀跃。

这句话预示着两种可能:其一,消失半年的程荆被梁昱霖提前找到了并控制在了手里;其二,程荆从始至终未曾逃离过。无论是其中哪一种,都是梁景珉极其不愿看到的,且都只指向一种结局——梁昱霖的敲诈。

几乎只要几秒,梁景珉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只见他握住电话的手上过分用力到青筋暴起,却面无表情沉声道:“你要什么。”

他的语气很平静,不知是习惯还是强装出来的。

“我就知道你是聪明人。”电话那头的声音稍微有些模糊,却没有首先提出“报价”,梁景珉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诚意。

他分明知道不能表现出关切,否则梁昱霖必然会坐地起价,然而他关心则乱,早忘了什么谈判技巧,只干脆利落道:“良生的合作,还有你早就想要的股份。”

这都是这几年来梁昱霖费尽手段所求的东西,分量极重,梁景珉从未让步,此刻他一开口便全部抛出,几乎已经是诚意给足。

梁昱霖仿佛有点惊讶,顿了一刹那,语带笑意:“你还真是爽快。”

“他在哪里?”梁景珉的声音发紧。

“不过我要先告诫你一句,你就算知道了他在哪里,他也不一定愿意见你。”

梁景珉加重了声音:“所以我刚说的筹码你是要还是不要?”

梁昱霖:“看在你是我哥哥的份上,我也就不多敲诈了,但还要再加上一项。”

“什么?”

“还记得我们当初的赌约吗?”梁昱霖的声音有点渺远。

话音落下,梁景珉几乎条件反射般想起程荆苍白清秀的脸。他猩红的泪眼如同稠丽的雾,若隐若现间他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所以,这一切都只是你和梁昱霖打的一场赌?”

那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他。

“那我算什么,梁景珉,”程荆难受的时候双眼微微眯起,这时挂不住的泪珠就淌了下来,“那我们算什么。”

……

梁景珉最终拿到了地点。

他赶到东城另一家医院的时候天色将晚,这或许这也是梁昱霖的嘲弄之一——从先前的医院赶到这里几乎要跨越整个西京城,漫长的路途也是一种折磨。

好在西京的傍晚总是美丽,此时从侧窗洒进来的光线很柔和,散发出琉璃般光彩。

私立医院的单人病房中一切都是崭新的,没有医院的嘈杂。走廊里弥漫着温馨的气息,许多病房的门口都挂着制作精良的布娃娃。只有梁景珉脸色发白,气息沉重,显得格格不入。

他冲进房门的时候没有人敢阻拦,此刻病床边守着梁昱霖的助理,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立在外边当门神,可惜都没能拦住他。

他喘着气,恍若邪灵破晓而入,成为整个安静房间内的杂质。

而房间正中央的病床上,正正坐着格外消瘦的程荆。

半年不见,他显得有些陌生。

他竟然蓄起了头发,半长不短,此刻松散绑在脑后。先前染黑的发色并未完全褪去,此刻呈现着奇怪的渐变——发根是雪白的,发尾却是黑色。

深发衬得他皮肤愈发惨白,发根长出不长不短的一层白色来,分明很奇怪,却莫名让人感觉添了些许温柔。

兴许是见人前来,他微微抬起下巴,这才显出他的病态来。他简直瘦得吓人,脸色白里发青,像只不透亮的玉镯子,眼底下两团浓重的乌青,估计得至少有一个月没睡好觉了。

梁景珉不知道自己打开门之前想着什么,大约是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梁昱霖的有一个低俗的恶作剧,然而惨败的现实却远比他想得要糟。

他想过重逢的,却不是以这样面目全非的模样。

梁景珉的心后知后觉酸痛起来,他怒火中烧,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对着梁昱霖的助理说道:“滚出去。”

助理早知道他会来,麻溜地滚了。

程荆缓缓抬头看他,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脖颈处生了锈迹,运转不灵。

看清是梁景珉时他显然有些坐不住,眉头皱起来,浅色的瞳孔震动着,像看见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他怔在原地,仿佛有些恍然大悟,眼神迷茫而难过。

原来真的是他,不择手段、卑鄙下流,他不愿相信的,原来都是真的。他放弃自由换来的人给他下了这样不可原谅的圈套。

程荆还是那样漂亮,不经意的几个神态便流转出让人挪不开眼的光彩,梁景珉却有些不敢看他,他枯败的身体有如荆棘刺痛他的眼睛。

更让他心痛的是程荆的眼神,他的内心活动太复杂,梁景珉从来理解不了。

大约人在逃避某种情绪时便会四下看去寻求解脱,是以梁景珉挪开了直视程荆双眼的目光。

他首先是瞧见窗外的绿荫,漆成淡蓝的墙面,窗帘拉了一半,隐隐漏出些渐暗的天光来。

梁景珉的目光接着缓缓下移,看向程荆削尖的下巴,消瘦的肩膀。

下一秒他看见的东西令他极为震惊,终于没克制住双手颤抖起来,几乎要站立不稳——

天不热,屋内开着适宜的冷气,程荆身上罩着一张浅灰色的薄毯。

而在这所罩的薄毯之下,他的小腹隆起了一条不可忽视的弧度。

程荆开口叫他的名字,声音嘶哑得可怕。

他的眼神此刻很空洞,像无机质一般,方才的迷茫和痛苦都消散了。他只是很平静地问道:“梁景珉,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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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昱霖只不过多看了两眼,领班就带着那个漂亮的孩子站到了他跟前。

喝得酩酊大醉的狐朋狗友将手伸进那孩子的领口,满口酒味,醉醺醺地指着戴丞望和梁昱霖让他喊二叔三叔。

周遭烟雾缭绕,梁昱霖吐出一口烟,漫不经心偏头笑道:“操,凭什么他是二叔我是三叔?”

那孩子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晶亮亮冲着梁昱霖扫过来,看起来倒乖巧。

他竟也聪明,趁着话音刚落便脱口脆生生喊了一句二叔。

梁昱霖重新打量了他一眼,笑得不甚分明:“你倒识相。叫什么名字?”

“闻一。”

-

养个孩子也能阴沟里翻船,梁昱霖实在不甘。

他赤|裸着躺在闻一怀里喘气,湿润眼底**滚动,唇上血迹昭示着刚刚结束的恶意亲吻和情事。

甩了闻一一巴掌仍觉不解气,他没好气骂道:“明天你就给我滚出小重山……”

闻一笑吟吟抓住梁昱霖的下巴,哑着嗓子问:“二叔,你真舍得吗?”

他腹部伤得极重,血肉模糊,肠子都流出来了却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转即掏出那把梁昱霖曾亲手递给他的枪在手里晃了晃:

“要么杀了我,要么和我在一起。”

说罢他又呛出一口血来:“现在不选以后可没机会了。”

- 装乖白切黑攻x恶劣疯批受,年下,he

- 闻一x梁昱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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