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空间不小。分发符箓后擦亮,却见火光摇曳处赫然出现个怀抱琵琶的美人。说是绝色也不为过。那人坐在圆椅上,亭亭玉立,琵琶半遮面,衣裳半拢肩,头戴一朵牡丹,衬得肤白若雪,红绮如花。一双狐狸眼吊着众人,面笑而肉不笑。
众人踟蹰着不敢向前,那人也一动不动,仿佛美丽的玩偶般任人观赏。当然,未知地点生存法则:越美丽的越危险!
简行远道:“你们说这是什么?”
白万里:“美女呗,还能是啥?但美则美矣却非常危险!”
“......”
一人道:“凶尸吗?有怨气,尸体无处安放,放这里久了成这样了。而且破坏力小,至今杀了两人。”
凌云木道:“如果是凶尸所杀,那么尸体不会这么完整。所以大概率不是凶尸厉鬼这类的。”
白玉京则道:“妖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万里:“除了长得非常好看,哪一点像妖?”
阿闵道:“妖吸收日月雨露精华而化。这一点不是不可能,尸体身上多多少少会出现抓痕,丫鬟是落入井中而死,但身体腐烂的太多,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抓痕。”
通常在抓获厉鬼邪神,妖魔鬼怪这类的都会提前做出判断好及时做出相应的阵法之类的。但这个....就连简行远也没有判断出来到底是什么。
沉默片刻,落青玉突然道:“你们没感受到魔气吗?”
魔气?众人屏息敛声,片刻后,齐刷刷地摇头。有人道:“你确定?”
落青玉点头:“非常确定,只是非常微弱。”
“你?错觉吧,简师尊都没有说,你能察觉到?”鄙夷之色尽显,语气里的嘲讽更是满的快要溢出。
落青玉:“我....我就是有啊。”
简行远作为这里修为最高的人,自然会第一个感受到。但此时....确实是没有感觉到。但在众人的目光中简行远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原本还有诽言的人立刻哑口无言。
阿闵直白道:“自己不行还不信别人的话,要不说能力一直就那样。”
白万里立刻驰援:“就是就是,这种人给符箓我都嫌糟蹋。”
那人被说的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话说,简行远支持落青玉的原因无他。落青玉是人魔混血,自然对魔族气息的感知能力会更强,远甚于简行远。再者说,落青玉作为他的徒弟,他自然是无条件相信。只是,这个非鬼非怪非魔的到底是个什么?
正在此时,端坐在暗处的美人悄然抬起头,在众人的注视中轻提手,缓拨弦。宛若莺啼的婉转,琵琶声渐渐入耳。
简行远立刻警觉,捂住耳朵:“别听!”
银铮、守妄双双出鞘,银、青剑光一闪斩碎传来的音符。那女子笑容更甚,拨弄琴弦的手指依旧不急不缓,却听她带着软糯的吴语唱道:“我有一段情呀,唱拨拉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让我么唱一支....”
眼前的景象随着歌声变化。
院子不大,潦草斑驳,一间茅草小屋,院中一棵橙子树。端坐在圆凳上怀抱琵琶的美人,迈着碎布施施然向他走来,眼里尽显凉薄。这是简行远一睁眼看到的画面。
那女子在他三步前站定:“我要杀你。”
啊?那不成!我还要完成系统给的任务呢,苟十年才能回家!但是....简行远大脑飞速流转,分析了现在的处境。
1、很显然,这是她制造出的幻境,对我不利!
2、守妄还在落青玉那里,武器只有腰间飞刀,对我不利!
3、这人绝对的深藏不漏,对我不利!
他当机立断,道:“你得让我死个明白。”
那女子单挑一边眉毛。
简行远接着道:“程家的事是你做的吧,你得让我知道你的动机。不然我真的死不瞑目。”
听完,她轻笑一声。缓步走到简行远面前,兰花指触及额头轻轻一点:“他们死的一点都不委屈。”
再一睁眼。眼前的场景依旧不变,就是多了几分活味。本来寂寥无风的院子现在也有微风抚过脸颊,脚下的地也有了实感。最重要的是,身后的橙子树掉下了一颗橙子,刚好砸在简行远的脚边。
脚边传来孩童的欢呼,半大点孩子蹲在简行远脚边,穿过他的身体拾起那颗橙子,欢呼雀跃:“耶!橙子可以吃了!”
“砰”的一声,草屋里丢出来一酒罐,在脚边炸碎。紧接着传来骂骂咧咧声:“小丫头片子不知道你爹我在睡觉啊。”出来的人半裸着上身,麻布黑裤卷到膝盖,一头蓬乱的头发,散发着浓浓的酒味,走路七摇八晃。简行远看到他的脸楞了一瞬,现在的疯子程父和几十年前的酒鬼程父外貌上完全没有变化。
只见他一把拽起小姑娘的头发把她拎了起来,手中的橙子掉落。“啪”的给了她一巴掌。白皙的脸赫然出现一个巴掌印。程父似乎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打完后把她甩到地上,恶狠狠道:“再吵你老子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换俩酒钱,滚!”
橙子滚落在简行远面前,他正欲捡起,却发现手直直穿过,触碰不了任何东西。他心道:可惜了,不然肯定打的程父满地找牙。
小姑娘连滚带爬还不忘捡起橙子,一溜烟跑出门外。程父看着她的背影:“赔钱货。”拍了拍手,继续回屋,不一会又是鼾声大震。
简行远跟着小姑娘的脚步,却见她站在檐下,双眼通红眼含热泪静静地看向泥巴小路。小路上出现一位少年,少年白衫黑裤,袖口裤腿高高卷起,粗布麻衣掩不住白皙的皮肤,纤细的四肢。他一手拿着鞋子,一手拿着糖葫芦。似乎是看到了屋檐下的小姑娘,糖葫芦冲她一扬,咧嘴大笑。
走的近了,发现女孩的情绪不对。这才发现女孩脸上的手指印,他轻吹,轻抚,十分疼惜:“婉婉,伤痕膏还有吗?不够的话我明天再去买,女孩子不能留下伤痕。”
婉婉忍了很久的泪终于在此刻滴落男孩的手中:“哥哥,你也带我去码头打工吧。是不是赚钱了爹就不会再打我了。”
他脸上佯装愠怒,说出口的话却还是温和:“那种地方你不能去。等等哥哥,等我攒够了钱就带你们走,好不好?”他举起糖葫芦:“看,上次的给了小妹。这次特意给你买的。”
此时,似是听到了对话。程父又从屋里走出来。这次倒是不左摇右晃了,直直走向男孩,伸手道:“钱呢?”
男孩直起身:“没有。”
程父眯起眼,目光锁定糖葫芦:“拿去买这个了吧。”他一把抢过糖葫芦摔在地下,用力踩在脚下碾碎,嘴里还振振有词道:“我让你买,钱不上交。看我不打死你。”说完拳头就要落在身上。男孩怒极,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程父似乎没有想到会还手,愣了一瞬,缓过神后,一拳打在男孩脸上。
男孩年纪尚小,生的纤弱岂是程父正值壮年的对手?况且在码头搬货,本就精疲力尽。这一拳力道极大,他摔倒在地,嘴角洇出血迹。恶狠狠地盯着程父。只听他道:“明天要是再不交钱,你就准备等死吧!”说完擦擦手上的血迹回屋。
婉婉忙赶上前,比自己受伤了哭的还惨:“不要了哥哥,我不要你攒钱带我走!你把钱交给爹就不会挨打了。”男孩强撑着支起身,轻抚妹妹红肿的脸庞,不断地安抚。
“哎呦,秀珍你快来看看,新新又被打了。”
秀珍手提竹篮,忙上前扶起程新:“码头那些人又打你了?”婉婉正要说什么被程新拦下,道:“对,我不肯。”
闻言又是叹了口气:“要不,我们不去做了吧。娘再多做点活。”秀珍女工做的最好,人也勤快,为了多接点活,别人砍价她从不拒绝。后面人人都知道秀珍做的好还便宜,活越来越多,每每熬灯连夜赶制,熬坏了一双眼睛。也渐渐挤了其他人的生意,很不好过。程新咧嘴笑,带着点俏皮道:“没事的娘,等我明天回去了捉两条蛇吓吓他们。”
程新道:“娘,能不能带我和小妹上街买个糖葫芦?我很想吃。”
她闻言一愣,转瞬笑道:“好,刚好我也要去买点东西。薇薇就不带过去了,你们记得也给她买一串。”
三人手挽着手渐行渐远。
简行远对着一旁化作赤狐的女子道:“秀珍不知道程父问孩子要钱?”
狐狸开口:“不知道,我们不说。娘会和他闹,那个人得了好处自然不愿意说。”
眼见三人逐渐消失在羊肠小路。此时,一个男子匆匆忙忙地跑进屋内,旁边的狐狸眯着眼,显出一副凶像。
而简行远的耳边只剩下母子三人欢快的对话声。市集上熙攘,叫卖声不绝于耳。秀珍挎着篮子,从怀里掏出几个碎银毫不犹豫地递给程新道:“糖葫芦就在这里,多出来的钱买点布料。娘给你新做条裤子。我去买点针线。你记得牵好妹妹,我们老地方会和。”
说完,转头和买针线的讨价还价起来。另一边,兄妹俩买了两串糖葫芦。路过一小巷,瞬间被人撸了去。简行远也跟着眼前一黑,世界只剩寂静与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渐渐传来喊叫声连同着粗话脏话,夹杂着腥臭味扑鼻。这是....通了谁的感?下一刻,眼前骤然明亮。昏暗的空间里挤了不少人,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皮肤黝黑,四肢健硕的大胡子男人。他缓步走来,简行远视线逐渐明朗。那人正是在三人走后闯入程家的男人。
他抬起程新的脸,语气中带着不怀好意:“你终究还是落到我手里。”
程新五花大绑靠在箱子上,极其厌恶地撇开脸躲避他的手:“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碰我一根寒毛。”
那人道:“你放心,我不会动你的。这船是开往江南的,你生的这一副好皮囊,一会一定会有人要你的。”
此时,简行远才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昏暗的狭小空间,周围摆满了一人高的箱子,散发着浓重的鱼腥味。这应该是在船仓里。
程新气急,冲他吼道:“你...我丢了,别人很快就能发现。你早就对我心怀不轨,马上就能查到你。”
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放声大笑起来,好一会才听他道:“不会的。”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他面前展开:“看好了,白纸黑字写着呢,这里是你自已的手指印吧。你已经是奴隶了,我是你的主家,我想对你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找到我也不能怎么样。”
“这不算....是你逼我的....这是你逼我的!我爹娘一定会报官。”至少他还能赚钱,没了他,他爹就没钱。所以一定不会放着不管。
那人不知可否。
“噔噔噔”木制船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声势浩大,人不少。昏暗的仓库内多了几分明亮,门开了。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妇人,嘴边还叫嚷着:“这次的货包您满意,只是这价格....”
“只要货好,价格不是问题。”话落人就站在程成面前。只见她眼睛亮了亮,抬起程成的脸细细打量:“不错,另一个呢?”
后面出来一人,点头哈腰走到程成面前。程成呆愣在原地,几乎声不可闻:“爹....”
程父充耳不闻,绕过程成,把躺在边上的人一把拎起,摘下盖在脸上的黑色头套。程成立刻倒下,挡住了老鸨伸过来的手:“别碰我妹妹!”
老鸨半挑眉毛:“成吧。两个我都要了。”她转过身对着程父道:“你不是说有三个吗?”
程父搓着手,像个哈巴狗匍匐在主人脚下:“还有个....没...没找到。年纪有点小。您要是实在要,我再去找找?”
老鸨道:“不用了,太小了没用。当初谈的价钱是三个的。”她竖起两根染着红色豆蔻的手指:“这只有俩。钱你得还回来。”
程新大叫:“你个畜生!你该死!你该去死!”
本就因为要还钱的程父现在怒火中烧,大步走到程新面前扬手就要打。老鸨道:“他就靠着这张脸吃饭,打坏了价钱更低。”
程父这才悻悻地收回手。老鸨转身就走:“好了,一会还我吧。你们看在这,别让他们跑了。”
大门关闭,舱内再度处于黑暗。大胡子男人道:“一个小孩都找不到?”
程父在孩子面前又挺直了腰杆,说话中气也足了,也不像只哈巴狗了:“谁知道她娘把她放哪了。”
大胡子:“不管怎么说,该分我的钱一分都不能少。没有我,你也找不到这赚钱的路子。”
程父手伸入怀里,缓缓走到大胡子面前:“那是自然。”说完,在一寸之地掏出把匕首,一刀刺入大胡子脖颈,血喷涌而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大胡子双目圆瞪,缓缓倒地。程父凉薄开口:“跟我提钱?找死!刚好你的生意也归我了,也不用每天发愁买卖了。算是你给我介绍的礼物吧。”
程成喊道:“你!你!你猪狗不如,狼心狗肺,死后就该下地狱!”
程父拿起大胡子的衣角擦拭匕首:“骂吧骂吧,反正以后见不到了。”
程成道:“婉婉不能去!她一个姑娘家,你要是还稍微有点良心就把她带回去!”
程父一摊手极其无谓:“良心值几个钱?我已经把她卖了。这艘船都是老鸨的,我怎么带人出去?”他做了个切的动作:“我的手还要呢。”
程成怒极,呼吸急促,声音嘶哑:“你把她从这里扔出去,就算让她自生自灭也好好过卖到江南。我....我这里还有钱。就...就当是我求您。”
程父轻笑一声,匕首入鞘装回怀中。把程成从上到下搜了个遍,终于在他打补丁的裤兜里搜出了二两银子,两枚铜板。拍了拍他的脸:“这点钱哪够啊,小子。”
“你对父母不孝,对发妻不忠,对子女不仁。甚至连做人都不是!你罔顾伦理纲常,为钱奴役妻儿,为钱做着鸡鸣狗盗之事!我死后若是成了厉鬼一定来找你索命,让你日日不得安生!”
程父嗤笑道:“那我得先把你娘和妹妹杀了,让她们好接着给我赚钱。”
说完便要起身,程成认命般道:“地下的糖葫芦,您带给小妹吧。以后....以后再也....”话未说完,便被抽泣声淹没。程父这才看到,船板上放着一串摔得稀巴烂的糖葫芦。他一脚踹开,头也不回地转身。船仓门再次打开,光照进舱内却再也照不到兄妹二人。
今天有点晚了....抱歉
“我有一段情啊,唱拨拉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让我么唱一支....”——《无锡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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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拨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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