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的家宴是设置在宴会厅,垂挂的复古白玉兰大吊灯,明亮的暖黄灯光营造出温馨典雅的氛围。
用餐前,容家的女主人、容恪明的母亲秦斐已经安排好座次。
通常,主人家面对面地落座于长桌的中央主人位,其他宾客按照与主人的亲疏关系、辈分等主客相间而坐。
但是秦斐拿捏不好岑雪融的位置。
她在入座前,主动征询容老爷子的意见:“爸,雪融安排在恪明这一边,您看怎么样?”
她指的座位与老爷子中间隔了两人,“恪明坐在你们中间。”
岑雪融跟容恪明的关系属于八字缺一撇,这个安排无可指摘;由容恪明负责照应作为客人的岑雪融,更是周道得体。
容老爷子直接给出明示:“让雪融坐在我身边。这孩子第一次来,我们要重视。”
老爷子一句话,秦斐便心知肚明。
入座时,岑雪融坐在了容老爷子和容恪明的中间,最为重要的宾客位。
其他人心照不宣,知道在老爷子这里,算是已经敲定婚事。
岑雪融却如坐针毡,因为斜对面就是容恪远。
这张长桌的宽度目测一百二十公分,中间布置着饱满可爱的粉紫绣球,可完全起不到任何遮蔽作用。
岑雪融的神色沉静内敛,垂下的视线落在银质的餐勺上。
看似安静乖巧,实则早已崩溃。
他的口欲症已经以摧枯拉朽之势爆发。
最近他每晚都咬着那件衬衣入眠,症状得到一定程度缓解,白天未曾发作过,因此他出门时并没有携带安抚咬胶。
眼下,他只能靠着不停地进食,浅浅地缓解舔舐啃咬的**。
耐咀嚼的牛肉,绝对是唇齿厮磨的最佳选择。
岑雪融捏着刀叉,紧紧盯着白瓷餐盘里的肥厚西冷牛排,两眼放光。
他凭借多年的艺术审美积累,以极其优雅的动作完成切割。
随后,纤长优美的手掌一次次抬高,将牛肉送到唇间,完成一次次的抚慰仪式。
家宴其乐融融,闲谈间,容恪远狭长的眼帘扫向斜对面。
岑雪融的两腮正连续不断地轻微鼓动,面颊看上去极为柔软。
过度使用的唇瓣,逐渐充血,逐渐变得殷红、饱满。
有人曾经提到过这一点,还开玩笑说他吃过饭就像是擦拭过口红,唇线、唇珠都更为明显。
容恪远克制地收回视线,用银叉往嘴里送了一小块牛肉。
锋利的犬齿有力地撕咬紧实的牛肉,品尝到迸溅的汁水,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在唇齿间。
容恪明端着酒杯,看岑雪融一直在动餐勺,闷头干饭。
他忍不住低头靠近:“你该不会是故意饿了一天,试图吃垮我们家吧?”
说完,轻笑一声。
岑雪融的手微微停顿,他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在“沉浸式体验”吃东西了,分不出大脑细胞“对付”容恪明。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
突然空降的某人,如恐怖的离岸潮,彻底带走他的理智。
他没经思考,脱口而出:“那我不吃了。”
刀叉轻轻地放回餐桌,他拿起湿巾擦嘴。
容恪明皱眉:“你跟我耍小性子?”
大厅里放着轻柔的用餐音乐,其他人也正低声絮语交谈,座位之间又有一定距离,两旁和对面的人自然听不见他的话。
可是,两人的小动静还是让旁边的人注意到了。
容老爷子扫了眼他餐盘里的牛肉,见他乖巧地垂眸坐着,像是突然受了委屈。
他语气慈祥地关心:“雪融?怎么不吃了?”
容恪明越过他,在老爷子“问责”之前,先甩锅:“爷爷,不关我的事。”
即便其他人没注意到,容老爷子也不至于真发难,只瞪了他一眼。
他微笑着对岑雪融道:“是不是菜式不合胃口?”
岑雪融轻轻摇头:“不是,爷爷,我吃饱了,跟……跟恪明没关系。”
也不知怎么的,声音就无端端低下去,仿佛怕被旁人听了去。
容恪明摇晃酒杯,心里念叨:
你小子在容家还敢跟老爷子拿乔呢?爱吃不吃。
“雪融吃饱了啊?”容老爷子听他自己都这么说,也不好再强求。
“爷爷。”
容恪远看着老爷子,不紧不慢地问道,“上一次我回家,尝了大厨新作的松茸馄饨,味道不错,今天准备了吗?”
垂眸乖坐的岑雪融读取到关键词。
“馄饨”
大脑自动启动回忆模式,带岑雪融进入摄政公园附近的酒店。
那天他格外兴奋,满心□□,食欲不振,用一个三明治敷衍了事;
结果两人在床上接吻时,肚子抗议大叫。
男人绅士地抚摸他的胃部,询问他要吃什么。
被**冲昏头脑的岑雪融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皮薄馅大的馄饨。”
随后男人搂着他坐在怀里,联系酒店经理准备。
结果,这家号称拥有“百年历史”的传奇酒店,却在半夜端不出一碗像样的中国馄饨。
酒店经理哭丧着脸送来一盘干蒸水饺。
岑雪融一边吃水饺一边笑,冒着十足十的傻气。
也是那次,他才明白为何每日出入酒店,从不会遇到其他宾客;酒店里从经理到侍应生、门童,都仿佛是二十四小时待命,只为等他们的传唤。
因为他一见钟情的罗德里克先生,定的是整间酒店,而非其中一间。
馄饨。
松茸馅。
岑雪融湿润粉嫩的舌尖以千分之一秒的速度,探出唇瓣之间又迅速收回去。
容恪远的脑海中出现了吐信子的粉白小蛇。
容老爷子听他如此问起,立刻让管家吩咐厨房,立刻准备。
此时,容恪明笑道:“大哥的记性真是没话说,大到公司财务报表上的数字,小到吃过什么尝过什么。”
岑雪融黑白分明的眼睛转向他:……你就话多!
容恪明眨了下右眼:怎么?爱上我了?
岑雪融的脸立刻回正:
还没吃上馄饨了,可别吐了。
对面,容恪远静静地注视着两人的眉来眼去。
-
容家的厨房汇聚全世界各国的珍馐食材和五位学贯中西的大厨,只要给足时间,什么美味都能端得出来。
不多时,现包的松茸虾仁大馄饨,热腾腾地送到大家面前。
白瓷碗里一汪热汤,浮着两只孩子拳头大的馄饨。
容老爷子笑着道:“雪融,尝尝看。”
“嗯。”岑雪融没客气,先舀起一勺汤,鲜靓无比,再捞起大馄饨,吹了吹热气,启唇轻咬。
仿佛要跟这只完美的大馄饨热切接吻。
容恪远舀起馄饨,吹去热气,送进嘴里。
餐后。
众人移到会客厅,饮茶、喝酒,继续闲谈。
容恪远与容老爷子各占据一把单人沙发,其他人围在长沙发上,或站或坐。
管家命人安排咖啡、茶饮、果汁,穿梭期间,照应周道。
搭配着会客厅里,庄重肃穆的巨幅中式壁画,俨然是一派中式大家族里济济一堂的气象。
岑雪融明显察觉到,容恪远在容家的确地位特殊,不管是长辈还是晚辈,似乎都要同他攀谈几句。
但让他意外的是,容恪远在家宅之中,拥有更为特殊的一面。
在外,他是冷漠的上位者,去哪里都有簇拥的高管、助理和保镖,生人勿近;
在家中,他虽也是面色淡淡,不苟言笑,可极有耐心地扮演着兄长的角色,尤其关照年轻的兄弟姊妹。
岑雪融从洗手间出来,在长长的走廊站了站,遥遥地望进去会客厅。
容恪远正与一位穿着米白色职业装的年轻女性谈话。
他的状态比方才更放松,手臂撑在扶手上,手指抵在鬓角处,随着对方讲话,他缓缓点头,及时给予肯定。
花蝴蝶一般的容恪明飘过,给他大哥递了一杯威士忌,坐在那位年轻女士的旁边,兴致勃勃地加入话题。
“那是他们兄弟姑姑家的掌上明珠,叫林洌。”
一道声音打破岑雪融的关注,他看向缓缓走来的秦斐,客气地打招呼:“伯母。”
秦斐也是很喜欢这个漂亮孩子,看模样就知道一定很聪明懂事,跟他见面两次,也知他处处有分寸,甚至优于李家的父子俩。
之前两家见面吃饭,回到容家后,容老爷子说过一句话,“歹竹出好笋”。
秦斐引着岑雪融走向另一处安静些的花厅。
岑雪融不知其意,谨慎地跟着。
花厅是圆拱形的外凸设计,半环形的挑高玻璃窗。
摆着两把堪比艺术品的小椅子,坐下后,往前看能赏花园夜景,往上则可见月色当空。
阿姨很快送来精致的茶壶茶杯。
岑雪融主动低头,为长辈斟茶。
他不清楚之后两家的事情会怎么发展,面前的礼节不能少。
花厅的灯光散射,落在他宛若挑染的棕金头发上,随着他的动作,折射出几缕细细的金色光芒。
教养良好的乖觉模样,即便不做什么,也是能轻易讨长辈欢心。
秦斐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优雅的笑容。
她接上刚才的话,继续道:“老爷子只有一儿一女,大儿子,也就是兄弟俩的父亲,前些年因病过世。”
岑雪融端着茶杯,点点头。
——竟然是要将家里的私事说给他听。
秦斐补了一句:“就留下两个儿子。”
岑雪融听出弦外之音:在容家这里,已经非常确定没有其他私生子女。
秦斐:“老爷子的女儿,也就是恪明他们的姑姑,结婚后有一个独女,就是刚才你看到的阿洌。她比恪明小两岁,比你大两岁。”
岑雪融二十二,容恪明二十六,那么林洌就是二十四。
他回忆林洌的气质打扮,有些好奇地询问:“那她也掌管了一部分生意吗?”
“对。”秦斐道,“容家有家规,孩子们过完十八岁的成人礼,就得挨个进入公司。一般情况,像是恪明,十五岁就跟着他大哥接触生意了。”
岑雪融按捺住惊讶,忍不住问:“那他大哥?”
秦斐:“他大哥从小就被老爷子牵着手一起去开董事会议的。他是容家的继承人,不会等到那么晚。也是他早慧,所以即便他们父亲早逝,他也能独当一面,应付家族里那些有异心的人。”
岑雪融听得噤声。
他的第一印象非常正确,他们的确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那双狭长冷冽的眼眸,藏着深不可测的阅历。
之前他还在担心,神通广大的容家是否会查到他在伦敦的约会记录;现在便清晰明了,若是要查他,是可以,但涉及容恪远,必定是不行。
容家爷孙俩的权柄交替,可能早已经在暗中完成,只是没有在明面上公布出去而已。
容恪明看似是继承人的人选之一,实则从来没有入局上桌。
所谓权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岑雪融对容恪远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但也有了更深刻的敬畏。
他怕秦斐瞧出端倪,问过容恪远后,立刻转而问道:“恪明是不是很尊重他大哥?”
“是啊。”
秦斐饮茶淡笑,“恪远从以前检查他的作业试卷到教他看公司财报,除了私生活,哪样都要过问的。他不敢不尊重。”
岑雪融点点头,想象兄弟俩相处的场景,多么兄友弟恭。
有年长沉稳的兄长,的确是幼弟们的幸运。
这一秒,岑雪融嫉妒容恪明。
秦斐:“不管是恪明,还是其他堂表兄妹,恪远都是全心全意在培养、帮助。大家有什么事情,只要联系他的私人电话,他都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摆平。”
岑雪融慢慢转动茶盏。
侥幸地想,他曾拥有过高悬明月,已是了不得的事。
他岔开去问道:“家里年轻一代都会接手生意吗?没有比较叛逆的孩子?”
秦斐没有笑话这个有些幼稚的问题,而是耐心道:“一代一代的孩子都是受容家家族庇佑长大,长大后也知道反哺家族。哪怕不愿意做生意的孩子,做自己的事业,但也会通过联姻进入其他家族。容家,远比其他做生意的家族要齐心得多。”
岑雪融想起一句话,世家存续,不受时代局限。
或许,这就是关键所在。
秦斐眉目祥和地望着眼前稚嫩的年轻人:“雪融,你多来家里,就能感受到我这番话的意思了。”
岑雪融:……目前不存在“多来”的机会了。
不过,他生活里缺乏与女性长辈的相处经验,在对方如此温柔的前提下,他决心做个可爱孩子,认真地点头,表示听懂了。
秦斐又谈及出入家里的其他人,基本都是经过筛选,跟在家族核心成员左右的心腹,将来也可能放出去掌管重要的生意产业。
有一部分是随时代替容家的人,在外抛头露面,甚至作为黑白手套,处理一些不方便处理的麻烦,联络不方便直接接触的人。
岑雪融想起自己认错的“胖胖中年人”,应该就扮演其中某个或者多个角色。
包括容恪远身边,也总是跟着这样的人,中外面孔都有。
他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
万一遇到在伦敦见过的人,他该怎么办?
脸色惨白一秒,又因为冷白皮肤,导致无人察觉。
他只能顾自担忧。
秦斐笑了笑:“好了,伯母不知不觉就对你说多了。”
岑雪融思考后,谨慎道:“谢谢伯母信任我。”
秦斐越发满意,心说老爷子看人的眼光总是这么准确。
“雪融,老爷子看重你,恪明欢喜你,将来你也是容家的一份子。家里有些事,往后我也会慢慢告诉你。”
她话语略略一转,“当然,伯母希望你能听得进,也要藏得住。”
岑雪融点头:“知道了伯母。”
他已经在计划搬家去火星,无可能出去当大喇叭宣传容家的事情。
听完这些话,他也大概明白。
身为大哥的容恪远,必定不可能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亲弟弟。
岑·攀附权贵·雪融:焦灼。
-
会客厅。
容恪远正听弟妹说公司的事情,视线瞥向走廊深处,又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针。
向来不知死活的天真小蛇,被拐走已经超过十五分钟。
他抿一口泥煤风味的威士忌,从容不迫地问弟弟:“恪明,Ethan呢?”
容恪远发了话,其他人稍稍暂停闲谈。
换过座位的林洌也问道:“对啊!二哥,你对象呢?”
容恪明懒洋洋地笑了:“在家里,又不会走丢。”不过他还是站起身,“大哥稍等,我去找他来说话。”
他朝着一位阿姨招手,问清楚后便沿着走廊前往花厅。
“笃笃笃”
风流倜傥的容二少斜靠在雕花玻璃门外,对着母亲和岑雪融眨眼:“你们二位说什么呢?”
岑雪融真是佩服他,当着母亲都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油腻。
他悄悄想,可能在母亲眼里,这个儿子是大宝贝吧。
秦斐横他一眼:“我跟雪融说说话,你别管。”
岑雪融听她的语气:
果然,有妈的孩子是个宝。
今天第二次,深深嫉妒容恪明。
在他站起身时,容恪明一边揽住他的肩膀,对母亲道:“妈,我带他去跟大哥说两句。”
秦斐点头:“去吧,也带雪融再熟悉熟悉阿洌他们。”
岑雪融被容恪明往外带,低声道:“如果在去年认识你,是不是能解决我的实习问题?”
“你真是……”容恪明嗤笑,松开他,“你能不拿出你那小家子气的认知吗?”
岑雪融往后顶动胳膊,一股子鱼死网破的劲儿。
“没有容二少认知高。”
“诶——”容恪明又把人逮回来,卡着他的脖子道,“本少爷是给你脸了,今晚两回给我脸色看?”
岑雪融用胳膊推开他,低声嘟囔:“放开我。”
两人一边走一边推推搡搡,看着倒是格外亲热的意思。
走廊尽头的宴会厅里,不少人听见动静,望向他们,面带笑意。
唯有容恪远,狭长的眼眸,眯了一下。
更新不是很稳定哈,看似在日更,其实濒临崩溃中,
因为好阵子没写文,不会写了,在电脑前抓耳挠腮地返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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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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