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心中焦急,忍不住催促道。
三人一稚童一伤腿,独她一人支撑,容不得她不急。
且地震之后仍会不定时的有余震产生。
林姝未经历过地震,但自小的防灾演练让她下意识就向朝着空旷之地移动。
此地地势平缓,建筑又多是木质,但仍不可掉以轻心,须知木头沾染了水,那份量丝毫不低于混凝土钢筋制作的墙体。
孩童一路紧跟着林姝,遇到大一些的地缝时,不用林姝提示他便寻来木板搭桥,十分机灵。
林姝心中原本因他歪缠而生的芥蒂消散,待他也好了几分。
想到自己刚刚下意识便推了他,心头划过几分自责,刚准备内疚下一秒就被她自己推翻。
那种时候,她都快被宋淮云吓死,偏这小孩看不懂眼色,分不清场合,如今这般乖巧,怕不是担心会被丢下,而做出的伪装。
林姝收回视线不再看他,继续背着宋淮云。
她寻了处无水,无石无房的三无地带,小心的扶着宋淮云坐下,把他的裤腿挽起,这才有时间去看他的小腿。
单从外表来看,并不能看出里头伤势,宋淮云体毛不胜,皮肤常年被衣服遮盖,十分白皙,可惜整个腿肚乃至膝盖处俱是青紫,更严重处已肿成馒头,想来应当是在河水打来时,撞上了甲板。
腿肚处多是肉,林姝也曾伤过那里,医师说过肉多之处受伤甚少能伤及骨骼,但膝盖处——
“你骨头疼吗?”林姝伸手在宋淮云膝盖上虚空摸了摸,关切问。
“无碍,应当未断。”宋淮云额前碎发凌乱粘在脸上,唇色苍白。
尽管此时状况不对,他依旧挺直着脊背,神情淡·然,好似受伤的不是他一般,挤出一丝笑容安抚林姝,“多亏姝儿当机立断,真是厉害。”
林姝并不想在此刻听到这种夸赞,她询问宋淮云更多的是想知道他的伤情,谁家好人腿都断了还要装?
距离地震最初已过去小半个时辰,也不见此地官员与衙役,不少能够行动的百姓在废墟中寻人救援。
林姝数了数包袱里的盘缠,幸而月白是个谨慎性子,包袱系的牢固,钱都还在。
加之如今正值盛夏,烈日当空,纵然身染泥沙,她们也不觉冷。
“你这样不行,我得给你找个大夫。”
此地占时休息无碍,但宋淮云的伤势还需找个大夫稳妥些,他日后需要入仕,又是宋家独子,若是身有残缺,岂不断送了宋家希望。
“继续走。”她扶起宋淮云,根据记忆里的路线往县城里走去,宋淮云只左腿受伤,右腿还可支撑,林姝便扶着他左侧,顺便叮嘱那小童道:“往城里去,你到了那,说不定就能碰到家人。”
小童学乖,点头应是。
宋淮云靠着林姝身上,腿上传来痛感,心中却着实踏实。
行至半路,林姝三人遇到了正往码头赶去的官员衙役,为首是个老者,急的满头是汗,身上带着泥污,明显亲身上阵救援过。
林姝离得远远便高声呼喊,吸引到老者目光,“有大夫吗?我家兄长受伤了。”
“敢问小姐公子可是从码头过来?”老者声音沉稳有力,挥手让人去叫队伍中大夫,“还请等等,不知码头那处状况如何?”
林姝摇头同他形容一番,也从老者口中得知嘉林县的情况。
嘉林县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来往出行多靠大桥,他们在码头不清楚情况,但其实刚刚的地龙翻身已将嘉林县的地块往北撕扯开,桥体如同粗布一般,已断成好几处,现在只剩桥头与桥尾还在地上坚持着,其他的桥体都已落入滚滚河流中。
换句话说,此时的嘉林县如同孤城一般,同外界失去了联系。
林姝只觉一道闪电从头顶劈到脚底板,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本还心中期待着以官府之力去寻找月白阿九,如今也成了泡沫。
大夫赶来,掀开宋淮云裤脚,看到伤势时忍不住吸了口气,只摸了好一阵子才道:“幸而只是看着严重,骨头未断,喝药静养便可。”
有了大夫这话,林姝悬着的心放下,她婉拒老者给她的推车,此地距离城镇不远,她在坚持会便就到了,但码头那处还是一片混乱,相比她来说,还是码头更需要推车。
相比于码头,城镇中还好些,只房屋地面受到不少破坏,城墙阻隔了大部分的水势,只临进城门出的一些民房有被水淹没的痕迹。
原本今日打算落脚的客栈虽未受到地震影响,林姝也不敢去住,她托小厮给宋淮云同那小童擦洗身子,又找到制衣铺子买了些成衣。
等到三人收拾好,坐在露天饭桌前,桌上摆着饭菜。
林姝仍有一股不真实之感。
宋淮云注意到林姝面上恍然,伸出手在她面前轻轻晃动。
关切问:“怎么了?”
林姝回神,思绪慢慢回笼,她看向宋淮云,“我担心月白。”
宋淮云未有言语,此时所有安慰都很无力,他亦是担心阿九。
饭桌上安静下来,只有小童还在进食。
二人看向小童。
小童被收拾一番,也精神许多,正老实吃着饭菜,见林姝看他。
他放下碗筷,脸颊因瘪嘴出现酒窝,看着喜人。
林姝微微叹气,知道自己吓到了他,觉今日叹的气比从前以及上辈子加起来还多。
“你叫什么?等衙门忙清救援我再带你去找家人,如今你便跟着我们吧。”
小童目光在林姝与宋淮云之间来回,小声说:“我叫海生。”
其他信息一个不说。
林姝也没在为难他,她很多时候还是照顾小童的,倒是宋淮云十分奇怪,她朝他看去,问道:“你今日居然未说食不言寝不语?”
宋淮云眉心蹙起,抬眼去看林姝,“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
林姝从这语调里听出了一丝难过。
她抿唇伸手轻摸鼻尖,嘀咕道:“就那样呗,你自己还不知道你自己什么样吗?”
这顿饭吃的颇无滋味,林姝用完脑中也想不起到底用了那些饭菜,她找人在空地上搭了棚子,又买了干净被子,给宋淮云安排好让他同小童在这里躺着。
客栈老板还想拉客,见林姝打算在外讲究便让伙计来找。
“你那客栈表面看着未有损坏,谁知内里损伤?就如同大树,如若内里有虫啃食,外表也看不出,但若是此时有外力干扰,便会倾塌,我建议你也寻出空地不要回去住了。”
伙计目光在林姝同客栈之间来回,最终点头回客栈拿了铺盖。
不少百姓都在空地这处搭棚,因着空出不大,便挨得近些。
林姝向客栈伙计买了份嘉林地图,正趴在桌上琢磨,就见同她们挨在一处的老妇正拿着碗污水喂给怀里小儿。
老妇没有搭建棚子,据她所言,家中房子塌了,儿子命不好,被砸死。
儿媳生孩子的时候难产,现在家里只有她同小孙二人。
林姝怜她便让她睡在棚子内,虽无法遮风却至少可以挡雨。
“且等等。”她抽了口气,问道,“大娘,这水如此浑浊怎能喝呢?”
老妇人无奈,“县里的井水都是这样,已有了三四日了。”
看样子,嘉林早便有了地震预警,只百姓不知,她早上只顾着赶路,若是停下来歇歇脚怕是也能发现。
可惜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
“大娘,这水要烧开了再和,凡是大灾过后必有疫病,很大程度便是因着这水。”
林姝声音提高,试图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她道:“灾后,水里有很多人看不到的脏东西,诸位想想,此次地龙翻身如此严重,人尚且如此,又况动物?那些动物的尸体在水中,人若饮用便会生疾。”
她举起手里的碗。
“若要饮水,需得先处理一二。”
林姝取来木桶于地步凿洞,又找砂石,棉布,木炭等层层铺设过滤清水,“这样便可过滤掉水中泥沙,但还不可直接饮用,需得烧开。”
百姓听得云里雾里。
看着无人能够理解,林姝心中着急,她叮嘱小童照顾好宋淮云,便顺着地图上的标识往衙门走。
此地知县还在衙门里处理事务,之前与林姝相遇的乃是师爷。
府衙门口不似以往有人值守,林姝喊了几声见无人应答,便径直走了进去。
直到进了衙门,她才发现,原不是无人,而是人都在正堂处,挤在一起讨论着如何救治灾民。
林姝往人群里挤,开门见山道:“大人,我知晓该如何救治灾民。”
……
城内各处搭起了布棚,于城门口有一处白布,上书此次捐献物资的商户名称。
青年劳力分为三组在废墟中翻找救治百姓,在县城中的每一处水井便都冒着浓烟,找了无法从事体力的老妇老者烧水。
有衙役在旁监视,以防有人不知情况,喝错了水。
更多的人在废墟中寻找着动物尸体,集中于城门处焚烧。
所有人都在动着,就连原本被林姝安排静养的宋淮云也被拉着利用起来,让他登记县里百姓名单,统计失踪人口。
林姝怕他不舒服还特意给他弄出了古代版沙发,让他舒适办公。
叮嘱他道:“为了防止登记出错重复,只你一处在登记,记得问一问有没有人见到过月白和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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