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小雪下了起来,春尽峰上已是冬景。
这里树木稀疏,一栋木屋伫立其中十分显眼。
木屋还是谢怀雪自己建的,他师尊只喜欢住在山洞中。
谢怀雪乘风落地,长剑自动收起。
“以后自己的未婚妻自己照顾。”广阳真人掏出一大袋灵石放在桌子上,叮嘱他,“就算不喜欢,你受她母亲之恩在前,好好对待就是。”
谢怀雪僵硬地把怀里的人放在木屋中唯一的床榻上,甩了个清洁术除去衣裙上的尘土,想了想又拿出一床被子盖上。
药峰的弟子还没到,他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被自己气吐血,因此对广阳真人的话没有反驳,心虚地点点头。
广阳真人面对这唯一的弟子也不好苛责,之前完全是接到星云子的传信后有些着急。
见爱徒动作轻柔有度,他当下语气温和:“你跟她的婚约内情你已知晓,在你师伯回来之前,你不可慢待。”
确定床上的人呼吸平稳,生命体征暂时没事,谢怀雪也松了口气。
他示意师尊走到屋外,又设置了个结界。
广阳真人见他的动作心头一跳,就听见徒弟认真地说:“师尊,我想修无情道。”
修了无情道,就能断情绝欲,以后绝对不会色令智昏奉献出剑骨。
而且修无情道也不影响他走剑道,谢怀雪觉得这是一层强力保障。
广阳真人听了眼睛瞪大,怒道:“逆徒!你在乱说什么!”
谢怀雪看向他的眼睛,十分认真:“师尊,我说真的。”
“你休想!”广阳真人胸膛剧烈起伏,好不容易压下怒气,“要是被我发现你偷学无情道功法,我可饶不了你。”
说完,又怕这徒弟真偷偷做出什么不可逆转之事,索性与他说开:“你想继续修道成仙就不能修无情道。”
谢怀雪惊讶看他:“为何?”
广阳真人没好气地回答:“改修无情道就意味着你之前的努力白费,你悟的剑道便被抛弃。”
谢怀雪眉头轻蹙,狐疑地看着他:“师尊你在说谎。”
“无情道修炼的是情感,剑道靠的是悟性,我天资颇高,即使换功法重修,有之前的悟道基础上,不过几年便可追赶上。”
屋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门前的景象很快被白茫茫一片取代。
广阳真人面皮抽动了一下,“因为在灵界九州中无情道目前没有修成的。”
“而且剑宗没有与之匹配的高阶剑法。”
“换言之,你改修无情道之后便不能再练剑。”
剑修入道,除了心法外,能与之相配的剑法也是缺一不可。
谢怀雪闻言气息一窒,在确认师尊最后几句话没有撒谎后,不稍几息就放弃了这个修无情道的想法。
放弃练剑是不可能放弃的,既然改修无情道不可能,他打算找本佛修的经念念。
哪怕断情绝欲做不到,清心寡欲总可以吧。
见这逆徒打消了改修无情道的想法,广阳真人终于松口气。
他匆忙离开春尽峰,第一步先去藏功阁把关于无情道的功法统统藏起来。
广阳真人走后,谢怀雪发了一道传讯给药峰,等了半刻钟才见到药宗的弟子。
时依灵见到他赶紧说明原因:“大师兄,东义坊有魔族出现,不少人受伤,药峰的弟子不够用,我这才来晚了。”
谢怀雪面色一冷:“魔族伤人了?”
灵界九州中有七州均是人族为主,剩余的两州偏远,分别是魔族和妖族的领地。
自二十年前妖族暴乱入侵被人族强力镇压后,魔族也偃旗息鼓了许多年,平时虽有一些小摩擦,但从未主动攻击过人族。
更何况,竟敢在剑宗下的坊市伤人,那是**裸的挑衅。
“不是。”时依灵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补充,“不是魔族伤人,是有两个魔族来向我们求助。”
“有人掳走了他们一个同伴,被发现时同伴的魔丹被取走,他们顺着气息追踪到东义坊时被巡逻弟子发现,两方猝不及防下出手,魔气泄露之下伤了不少凡人。”
“药峰的弟子除了我都去了东义坊,仙鹤不够用,我才来晚了。”
时依灵气喘吁吁地解释了一大堆,她虽是剑宗弟子,天赋却在药修上,迟迟都没学会御剑。
没有仙鹤,她是自己跑来的。
谢怀雪了然,他必须要去东义坊查探究竟。
“师妹,麻烦你照顾一下她。”
说完,飞身御剑而去。
时依灵羡慕地看了他脚下的飞剑,感叹道:“还是得早日学会御剑才行。”
仙鹤有时候抢不到,但自己的剑一直在,比靠两条腿奔跑强多了。
幸好大师兄住在春尽峰的半山腰,要是在山顶,那自己恐怕要力竭而亡。
时依灵迈着一双酸腿跨过门槛,第一次踏进了木屋。
“哇,好美。”
她捂住嘴巴发出感叹,但身为医修的道德感使她赶紧上前医治。
大师兄好福气啊!
她先给云元思把脉,确定其没有性命之忧,才细细感受到内里后开始拿出纸笔记录。
“内里气息混杂,经脉脆弱。”
“体质孱弱,气血两亏。”
简单记录后,她起身准备查探身体是否有外伤。
时依灵正准备检查对方的手足温度时,就对上一双乌黑的瞳孔,瞳孔的外圈泛着淡淡金色,那金圈似能吸收光线,屋内光线暗了一瞬。
身体猛然一僵,某一瞬间,她想夺门而出。
“你是?”
雌雄莫辨的声音打断了空间的凝滞感,时依灵如梦初醒后浑身一松。
屋外大雪纷飞,天空乌沉沉,天地一片寂静。
刚才发生了什么?
时依灵忍不住去想,回忆只停在了记录病情的那一刻。
应该是跑得太累了吧,之前她为了一味药材熬了好几天没有休息就跟这种感觉差不多。
云元思压根没有晕倒,其实他之前吐血也不是因为谢怀雪说的那些话。
完全就是伤势强行压制吐出的淤血罢了。
他天生就有让人心神放松的本事,想起此行的目的,他面色一片迷茫:“这是哪里?”
说完就要起身。
“这是大师兄,哦,你的未婚夫的住所。”时依灵赶紧安抚,“你别起来,你身体太孱弱了。”
“等大师兄回来,我就让人送药过来。”
她一边思索着药理,又在纸上刷刷写了几笔。
时依灵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等天黑了谢怀雪赶回来时,云元思已经从她口中不着痕迹地套出不少话。
谢怀雪在门口都能听见两人的说话声,他清了清嗓子,走进去时云元思半靠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自己出门前拿出的那床被子。
那身绯红衣裙已经被浅绿色绣着点点素色兰花的衣裙所替代,一头乌发重新被衣裙同色系的发带扎好,垂落在肩膀两侧。
屋内其实很冷。
许是云元思盖着被子,谢怀雪意识到了这一点。
“师妹你回去吧。”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唤出一只仙鹤,“这只仙鹤我让管事落在你的名下,以后你就用它吧。”
惊喜来得太突然,时依灵激动得声音有点抖:“真的吗?”
仙鹤培育不易,宗门内的大部分仙鹤都是给一些还不会御剑的弟子共同使用的。
当然,一只仙鹤而已,谢怀雪是有权决定去处的。
时依灵欣喜非常,顿时觉得御剑之术也不用着急学了,她还记得药田里有几株罕见的药材快要成熟,这段时间还是好好守着它们吧。
等把云元思的医案记录留下一份给谢怀雪,她拿了鹤牌,开心地骑着仙鹤飞走了。
人一走,屋内又只留下谢怀雪和云元思两人,气氛有些尴尬。
谢怀雪在一旁的桌子边坐下,指尖灵气一点茶壶中的冷水就烧开了,然后掏出灵茶开始泡茶。
云元思在他下午走后已经把这个小屋子打量了一圈,便对面前之人过着简朴的生活有所了解。
“我们谈谈。”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动间衣裙波动,给这间屋子添了几分色彩。
谢怀雪抬眼看他,问:“谈什么?”
云元思坐在他对面,轻笑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一个有后娘就有后爹的故事。”
云家主母诞下一胎后死去,四年后云家家主就迎娶了他人。
一族需要家主,自然也需要主母。
无可厚非。
但新主母不喜欢先主母生下的孩子,对其颇有磋磨,就连亲身父亲最后都不管不问。
这个故事很通俗,但却存在于灵界九州的各处。
他的未婚妻,在家里过得不好。
谢怀雪有些明白云思思爱上裴雪柳的原因了,很大可能是两个不受重视的孩子相互取暖。
可面前的人说:“我对裴雪柳无意。”
谢怀雪自然不信,但与一个姑娘争论显然不是他本意。
“你可以留在剑宗。”他看了眼那浅绿却单薄的衣裙,“这里太冷,不适合你居住,明日我带你挑选一处温暖之处。”
“若有什么需求可以找我,我尽量帮你解决。”
云元思没有应声,反而说了一句:“我饿了。”
谢怀雪略感诧异,但从善如流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两颗灵果。
只是低阶的灵果,不会对身体有任何负担,这是他习惯性给刚入门的弟子准备的。
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从气息上看修为也不高。
“吃吧。”
云元思当下也没客气,就着灵茶吃了起来。
谢怀雪见他吃得很慢,起身道:“你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送你过去。”
云元思还在慢里斯条地吃,只微微仰着头问:“这么晚了,你不休息?”
“我去练剑。”
开门时,外面的风雪灌了进来。
真冷啊。
可他需要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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