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尉迟大军接回了在外和亲三年的俪梦公主。
还朝那一日,盛京街头的百姓夹道而观。
宜兰跪在一旁语气之中满是欣喜。
「殿下,我们终于回来了,外头的百姓都喜出望外,夹道相迎呢。」
我笑了。
笑她跟着我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没学会看懂人心,就连基本的观面识色都做不到。
我嘴角衔着一抹冷笑,睥睨了一眼那些人的脸上的恶毒与怨怼。
我的傻宜兰,他们这哪里是喜出望外,他们眼中明明是恨不能当场掀翻了我的鸾驾,叫我这满是污浊之人当场死在烂泥之下。
宜兰见我不搭话,依旧像是一只欢喜的雀鸟一般,偏着身子探着头朝外望去。
可这于理不合。
可这里亦是她阔别了三年的故土。
我没有阻拦。
「□□!」
「不干净的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染上胡蛮的脏病。」
「她居然还有脸回来,她就该在敌破之日以死谢罪…」
她带着满心期待而去,却脸色惨白的缩了回来。
我瞧着她满是土色的脸,凄然道:「怎么了?」
宜兰盯了我瞧了许久。
柔柔弱弱的苍白小脸上俱是骤变之下尚在失神的模样。
「殿下…可曾听见什么声音?」
我心神微窒,脸色惨白,双手像是不受控制的攀附到青丝依旧凌乱的头上,也顾不得脸颊上干涸的血迹带来的磨砺感,只惊慌的笼着头,闭着眼,瑟缩在车驾里侧。
「不要…不要过来…我不想杀你的!别过来!」
我颤抖着抱紧了自己,对周遭的嗤笑怨怼统统充耳不闻。
宜兰突然抱住了我,用她那柔软温热的躯体抱住了我。
「殿下莫怕,我们已经回来了,回到盛京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尉迟将军会保护好你,会娶你回府的。」
她的话一遍一遍的在我耳边安抚着,我紧紧的放松了下来,无力的依偎在她的怀中,任由她身上的幽香一遍一遍的侵蚀着我。
宫墙外,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这里早已等候多时。
我听着外头渐渐歇下的马蹄声,以及那道熟悉的铿锵有力的声音。
「陛下,臣奉旨出征,踏破胡蛮,不负圣望,今已迎回俪梦长公主。」
一时间四下响起一阵交接的窃窃私语。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尉迟将军实在勇猛无比。」
「是啊是啊!不愧是我朝第一少将军。」
「哎!只是可惜…」
一直拧着眉静听的宜兰立即将我从她的怀中扶起,对着脸色苍白的我安抚道:「殿下,陛下登基,你现在已经是长公主了,没人再敢轻视冒犯你。」
「殿下,别担心,宜兰会永远陪着你。」
我瞧着她眼中的熠熠生辉,轻轻的勾唇笑了笑。
「好,我相信宜兰。」
2
「公主殿下何在?」
外头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我却像是忽然受了惊的稚兔一般,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宜兰眼神之中闪过一丝不畅,扶在我胳膊上的双手也立即加了些力道,叫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殿下,振作些!我们该出去了。」
我极力的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动了动有些干涸的嗓子,半晌才吐出一个略有些顿涩的应答:「好。」
宜兰扶着我出了鸾驾。
待我们二人一同站立在车驾外时,我听到了周遭的笑声和**裸的打量。
尉迟延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也变的晦涩难懂,只是隐隐有些嫌恶的模样。
众目睽睽之下,我被宜兰搀扶下了马车,她的姿态放的极低,外人一眼便可瞧出谁是主谁是仆。
我缓步走到那道明黄身量跟前,瞧着那张昼思夜想的熟悉模样,顿时忍不住流出了泪水。
宜兰身份低微,不可迎面对上帝王,在距离皇兄数丈远时便松开了搀扶着我的手。
「殿下,切不可殿前失仪。」
我知晓,剩下的距离,得我一人走完了。
起初并不适应,腿脚有些酸软无力,连着走的两步都有些颤颤巍巍的模样。
我瞧见皇兄那原本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波澜,好看的眉间染上一丝褶皱。
「阿窈,皇兄需要你替孤去一趟北胡,你可愿意?」
「阿窈,你放心,等他日皇兄登基定以长公主的身份将你重新迎回宫,绝不再叫你受半分委屈。」
这是和亲前皇兄同我说的。
我没有让他为难,虽然很怕,但我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
彼时的皇兄温和至极,将我揽在怀中,轻轻的叹道:「阿窈,你真好,真是孤的好妹妹。」
可现在,我瞧着他的脸上,却不见有多少欢喜。
有的只是不耐,有的只是厌烦。
我这个“好妹妹”,像是成了一个肮脏至极的物件,平白叫他恶心。
可我却像是什么都不懂,眼中只有对亲人的依恋,对兄长救我于危难之中的感激。
我止步于他的一丈之外,在他脸上的不悦彻底显露之前。
「俪梦,拜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遭静悄悄的,良久,我才听到一声叹息似的声音。
「起身吧。」
寡淡到毫无人情味。
即便早就习惯了皇家淡薄的亲缘关系,可在此时依旧忍不住心中苦涩。
3
「谢陛下。」
我缓缓直起身子,却未曾起身,只仰着头瞧着他,一滴满是热意的泪水划过脸颊。
皇兄也只是淡漠的回望着我,瞧着我眼底的脆弱,面上才平复的不虞又要再次升起。
一旁,那个衣着华丽的皇后娘娘瞧出了丈夫的心思,立即笑着上前,满脸慈爱,朝我走来。
「皇妹快些起身,怎的回家了还这般拘束。」
她像是在嗔怪自家妹妹的长嫂一般,大度又宽容,可手却停在了离我半寸的地方,不肯再近前一步。
真好,都是伪善之人,那我下起手来也不必再端着留着了。
在她伪善的笑意下,一把雪亮的短刀被我从袖中拔出。
「啊!」
一声惊呼迭起,四下也是一阵慌乱。
在他们还未来得及定性之前,我率先双手托起刀刃,躬身将它举过头顶,递上前去。
「臣妹幸不辱命,以皇兄亲赐匕首斩杀北胡可汗,现特来归还。」
一时间四下皆静,方才已经拔了刀的侍卫顿时大感不妙,立即合刀跪下。
而方才还母仪堂堂的皇后娘娘,此时也是心惊不已的摔坐在地,连头上的凤钗也凌乱了几分。
「荒唐!」
一声暴喝传来。
「你们这群混账,难不成觉得朕的皇妹,堂堂俪梦长公主,会行刺于朕吗?」
「来人,将这群不长眼的东西给朕拉下去,各打三十大板,罚俸半年。」
我听着皇兄的斥责,余光中是皇嫂那张逐渐失了血色的脸,心里觉得好玩至极。
皇嫂连忙转身,慌错的跪在地上请罪。
「陛下,臣妾不是有心之失,实在…实在是…」
「皇后似乎对朕的皇妹也是误会颇深啊。」
皇兄绕过了她,径直走到了我的跟前,停下来,半蹲下身子将我扶起。
眼神之中是化不开的温柔。
仿佛方才嫌我恶我的人不是他一般,仿佛那只是我臆断的错觉。
他满是温柔的将我额间略有凌乱的发丝抚到耳后,轻轻的抚过我脸颊上尚且参与的干涸血迹,满眼心疼。
「阿窈,辛苦了。」
一瞬间,忍耐许久的泪水如同决堤了一般汹涌而出,我极力的克制着,极力的保持着体面,极力的抑制着心中澎湃的激动与渴求。
快了快了,已经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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