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婚夜后,赵湘君依旧独住在东院里,她将梁熙和安置在隔壁的小院后,便日日扎在军务上。平日里也不过问梁熙和的事,只知他天天在城中逍遥。

校场上,湘君持着长枪正和将士们练兵,却见营帐外阿蛮慌张向她跑来。

“将军,大事…大事不好了!”

阿蛮从城中赶回来,连口水也没来得及喝,眉头都皱到了一处。

湘君丢下枪下了点将台:“这般慌张作甚,又不是天塌了?”

“姑爷…姑爷他在城里逛花楼,催账的小厮都堵在将军府了!”

阿蛮是湘君手下的参将,两人在军中犹如姐妹,感情很好,她这番匆忙赶回来就是为了传信。

湘君咽了咽口水,面上的颜色有些微微错愕:

“花楼?”

“就是那脂粉地儿,我出城时,醉云楼的管事还在府里要账呢!他说姑爷和那花魁海棠好不快活……现在城里的闲话都传得不像样了,说将军嫁了个混账,花钱供那小白脸逛窑子。”

阿蛮真真气急了,声音越来越大,台下练兵的士卒都一个个伸长了耳朵,听着八卦。

湘君轻咳一声,打断了阿蛮的话。她本是知道梁熙和这人有些荒唐,但前几日他还算老实,给她的观感也不错。

原来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即使她们是表面夫妻,也该给对方留些脸面才是。

“他现在在哪儿?”

阿蛮听出湘君明晃晃的怒意,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还在那醉云楼里呢!他都两日没回府了,将军您日日扑在校场上,他倒好,不做您的贤内助也就算了,还拿着您的饷银在外头惹眼。”

“逛一遭花楼很贵?”

“那是当然了,而且姑爷逛得是醉云楼,整个朔州甚至是燕国北方最好的花楼,听说在那里宿一晚相当于我们大半年的奉银。”

赵湘君的后槽牙咬得咯吱响,他玩可以,但别拿着自己辛苦存下的体己花天酒地。

“走,去醉云楼!”

阿蛮很是上道,牵过两匹马一前一后就出了校场往城内奔去。练武的兵卒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几日姑爷可是城里的风云人物,做了不少荒唐事,只是他家将军成日守在军帐里,对那人不闻不问罢了。

朔州虽偏僻,但却是三国交界的州郡,城中的歌坊瓦子里有不少异域风情的美人,这其中以醉云楼最富盛名。

湘君没来过这般莺歌燕舞的地方,只觉得阁里的弧光炫得她头晕眼花,酒色香粉令她的鼻子忍不住发痒。湘君自小在行伍长大,对于这些脂粉柳巷有些陌生。

“这里这么大,总不能一间间找吧?”

阿蛮脸上有些灿灿,醉云楼的背景不小,据说和上京城有些关系。要是她们不想交人,她二人就是将这里先个底朝天恐怕也找不到。

湘君也有些犯难,朔州的百业经营一向自由,她不想端着将军的架子招摇过市,这种特权向来是她所厌恶的。

正是进退两难之时,却听得一声娇笑自珠帘后由远及近。

“赵将军戍守朔州多年,却还是第一次来我醉云楼呢,实在是稀客~”

湘君负手偏身,见那珠帘被一双粉藕般的玉手掀起,流云鬓上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花钿先入了她的眼,好富贵!

恍神间,那妙人已婀娜至她身侧,一双精明的眼直勾勾对上湘君,好不掩饰地打量湘君:“将军这般好颜色,倒是那小世子不识好歹了!”

“他在哪里?我要带他回去。”湘君正色,并不想与她多纠缠。

传闻道,醉云楼的妈妈是个比姑娘们更脱俗的娇花,这番见到她才相信,这人看着正是芳华,却有手腕撑着复杂诡谲的风月场,也不是个善茬。

“小将军若是这样将人带走,我醉云楼的生意怕是做不得了。”杜娘眼神流转,面上又变了颜色,口风也不似方才那般柔和:

“这里虽是风月场,但也向朝堂交着税。像将军您这般来寻丈夫的,能从这里排倒上京城去,我要是每一位都拎出来,这生意恐怕也要黄了。”

湘君并不生气,她知道醉云楼的后台不简单,否则一个青楼妈妈也不会这么高傲:“你是在拦我了?”

杜娘轻笑:“小将军的面子当然要给,但这人……就要将军凭本事来找。”

“如何找?”

杜娘玉手一转,顺着她的指尖向上望去,阁楼三层悬着一只极为精致的绣球:“这是我们醉云楼的规矩,想要见花魁,就通过花月宴凭本事摘下它。这样将军自然就可以进得花魁卧房,将人带回去。”

她说着又坏笑着卖了关子:“只是,将军可要替他将这几日的酒钱给付清才是……”

醉云楼的姑娘都是清倌,姑娘们也最爱风流才子,尤其是面见花魁,更要身怀绝技才情俱佳才是。

湘君肚子里窝了不少火,她想不通那个不着调的是怎么见到花魁的,难道把心思都使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了?

杜娘见她默许便叫人将堂下的魁鼓擂起,楼里的宾客佳人听闻,纷纷拥在栏杆上看热闹。

魁鼓三声而竭,杜娘扭着腰肢站在高台上盈盈开口:“今日,朔州牧的大将军要在我醉云楼点花魁接郎君。那我们便依着老规矩,设三关摆下花月宴,若她能胜两局,今日便算成功,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众人一时有些沸腾,只觉得今日这醉云楼来得是真值。

阿蛮被这阵势吓到,她没想到来青楼找人会这么麻烦。

湘君也心中也有些没底,她如今才觉骑虎难下,若是在沙场上只要有万夫不挡之勇,诸多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但如今在这女子的囚笼里她不知道自己能有几分胜算,但饶是如此她依旧持作正经。

听得三楼的玉磬响过几声,众人都屏息朝花阁看去。

精致的雕花木门被两个丫头推开,众人见到的是一袭如三月春潮般柔软飘逸的海棠色广袖流仙裙,可惜美人面上戴着桃色的纱巾,看不清容貌,却依旧给人一种花中之仙的灵动气质。

那捧裙摆朝着桅杆流动,海棠站定后,却听得一声慵懒至极的呵欠声,房中竟又踱步而出一位公子。

他的冠带有些松弛,身上的狐裘斜斜地搭在肩膀上,虽有些散乱却是风华无限。只是他这番打扮从花魁的房里出来,不免令人遐想连篇。

“俏世子夜会花魁,虎将军春楼擒夫!”

不知是谁起了哄,围观的人沸腾起来,他们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想要抓住任何一人情绪中的漏洞。毕竟这可是朔州城最大的八卦!

湘君不为所动,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冷冷看着依在高台上的那个浪荡子,心里快要将他撕成了八瓣。

“娘子,几日不见,终于想起为夫了?”梁熙和笑着看她,弯弯的眉眼里却带了几分挑衅。

阿蛮再也忍不了,拔下腰间的剑就指着他吼道:“你这浪荡子,竟敢辜负我家将军,看姑奶奶今日不扒了你的皮!”

说着就要发动轻功旋身而去,却被湘君牢牢扣住手腕。

“将军你拦我干甚!”

湘君现在是气极的冷静,沉声道:“你这样硬闯,世人会说我们粗鲁,既然来了就入乡随俗,本将军上阵拼杀都不怕,吃顿饭罢了应付着就是了。”

她朗朗的声音让不少围观群众连连点头,果有大将的风范。

在一片嘈杂声中,又侧过身子对着阿蛮耳语:“这个人本将军可丢不起,今晚我一定要赢!等他回去了,我亲自扒了他的皮,还要人他把姑奶奶的银子都吐出来!”

阿蛮被这句话安抚下来,终于收敛了架势。面上又是得意的笑,她向来觉得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是湘君做不到的,等那混账回去了,看他还怎么得瑟。

梁熙和看着楼下那两位窃窃私语,心中有些好笑。他从前在上京便是这副架势,她绑人之前难道一点功课都不做?

海棠轻轻睨了眼那没心没肺的人,开口的语气倒像是旧相识。

“这下好了,摸了老虎的屁股,看你回去怎么办?”

“那海棠姑娘可得替我难住她,别让那小阎王将我吞了。”

梁熙和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本没想到赵湘君会丢下军务来花楼里寻他。毕竟成婚七八日来,除了大婚之夜两人相处过几个时辰外,那人便一直扎在校场舞刀弄棒,他一个人在府里也闷得慌,索性出来透透气。

没想到在这花楼里却意外遇见故友。

这花魁海棠本是吏部侍郎家的独女薛棠,自小蓄在闺中才情出众,也算是梁熙和幼时的玩伴。

只是多年前因那桩轰动上京的大案被抄家灭门。倒是不知,薛棠竟逃出生天活了下来,如今却是流落烟花柳巷,卖笑为生。

当年那桩大案,害死了太多人,他的挚友、他的老师、他的志向都在那场浩劫中消磨殆尽……

海棠苦笑着看他一眼,从前她认识的那个郎艳独绝的少年,终究还是被那上京城的风刀霜剑所毁,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她整理好情绪,冲身边的小丫头点点头。

“海棠姑娘说,摘魁试可以开始了,赵将军可入席待答。”

楼下的花鼓又敲了几声,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大半个城的百姓都拥在了醉云楼,等着瞧热闹。

城南赌坊也闻讯开盘,专设“赵湘君花月宴”一局。

一个身披暗色大氅的公子,见赌坊门前的告示来了兴趣,他信步踏入赌坊,自腰间取下一锭麒麟金丢在案上。

“郎君压谁?”那荷官被金子晃得眼疼,笑着作问。

那公子却轻笑一声:“我压游骑将军赵湘君,胜。”

此言一出,赌坊内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赵将军在战场上厮杀,是有勇武之姿。可这花月宴的绣球却不是谁都能摘得,非得才情独绝的妙人才行。至今为止,那花月宴的绣球也只有三个人摘得,赵将军恐怕胜算不大,毕竟一介武将那有机会弹琴作曲,吟诗作画。

城中百姓知道其中难度,所下赌注多是赵湘君败北。

“郎君不若再考虑考虑,或许等那宴试过半再下注也不迟。”倒不是荷官怕事,只是这麒麟金价值不菲,若是这人输了,恐怕赌坊会惹上麻烦。

那公子却嗤笑一声,转身就往外走:“愿赌服输。若是赢了,将赌钱全部送去将军府即可。”

荷官正要问他姓名作注,匆忙追去时,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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