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贺云声迷迷糊糊的起了身，轻手轻脚的绕过地铺，一开门却猛然见到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擦着眼帘飞走。他被惊了一个趔趄，凝神望过去，觉得那应该是一只悬在门梁上蝙蝠。
“干什么？”
冷冷一句在背后响起，又把贺云声惊了一吓，回头望去，只归莫离站在他身后。
“去，去茅厕……”
“胸口不疼了么？”
深吸一口气，便又带出几声咳嗽：“咳咳……好像，好些了。”
归莫离皱了皱眉：“我扶你去。”
“呃……哦。”
贺云声到底还是行走不便，下楼梯时废了不少功夫，总算挪到茅厕外。
归莫离放开搀扶，说道：“我在廊下等你。”
半柱香过后，天色越发亮了，却还是不见贺云声过来，归莫离甚至在想他会不会一脚踩空掉茅坑里了，然后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想的可能性非常之大，于是万分苦恼地皱紧了眉头。
忽然楼上的窗格开了，有黑影翻出，紧接着其他房间也有身着夜行衣的身影掠出，手上拿着武器和铁索，月光下闪着寒光。
归莫离皱了皱眉，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们动静，那些人似乎也发现了她，却没有太在意。
“莫离兄。”
归莫离回头，看着白白净净的书生慢慢挪步走过来，终于放心的轻吁了口气。
楼上的黑衣人们见又多了一个人，终于有了表示，其中一个他用刀指着他们道：“官爷们办案，不相干的站在那别动！”
“呃？这是？”贺云声此时才注意到楼上的情况。
归莫离对着他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多管闲事，安静看戏就好。
只见十来个黑衣人分别围在两个房间门口，为首的朝着房间大喊道：“贼男女还不出来束手就擒！”
房里没有回应，黑衣人互相对视，正准备破门而入，忽然一间房里传来女子的声音：“小远你睡死了啊？是要本公……公子出去打架吗？！”声音又脆又辣，透着十分的娇蛮。
这声音……归莫离皱了皱眉。
话音刚落，就看到另一间的房门突然被从里面被破开，围在外面的几人躲闪不及，被飞散的门板打得纷纷倒地，兵器铁索仓啷啷地掉了一地。
没被击中的人，来不及看清眼前，急忙拎着铁索就向门口套去，几人只觉得眼前光影斑驳，然后就像是被谁绊了一跤或拽了一把，几个人便乒乒乓乓地倒作一堆，等再定神去看时，只见自己人已经被各自的铁索缠成了一团，全都大眼瞪小眼的鼓着气。
“你们真行，等了大半宿这时候才来，打搅人好梦！”只见一个身穿麻衣的年轻人抱着膀子，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们。
“臭小子！你活腻味了！竟敢得罪我们小衙内，你可知我们县老爷是锦衣卫梁千户的干儿子！”为首的躺在地下还要逞口舌。
“哦，所以你们这不是偷袭，而是摆谱来了？”麻衣年轻人掏掏耳朵。
“小远，快把他们踢出去，我还要睡个回笼觉呢！”另一间屋子里的声音又传出来。
“是是是，遵命！”麻衣年轻人朝声音来处夸张地行了个礼，又看看地下的一堆，“你们听见了？是我把你们全都踢下楼，还是你们自己滚？”
“你敢！你等着！让你知道我们县老爷的厉害，到时候把你们全都……哇——”
年轻人望着十来个黑衣人成团地滚下阶梯，掸了掸腿上灰尘：“滚吧！废话真多！”
也不管阶梯下那群人如何，年轻人直接转身进屋，正准备反手关门，忽然目光一凛，矮身闪避，他只觉得头顶生寒，头发竟然被削断了一小片，拳上凝着气劲击出，下一秒却在感受到裂肤之痛时赶紧收回，他身子飞出去老远，等站定了立刻大叫道：“别砍别砍！认输了行不行！”
“丁怀远。”与他交手的人正是归莫离。
“小远！怎么了？”隔壁女子的声音透着些担心。
“没事的，玉璇！”丁怀远像孩子似的闹着脾气，“这不公平，我空手对你的刀！”
“那空手再来打一场。”归莫离道。
丁怀远压低声音：“玉璇还在哪！就不能给点面子吗？”
归莫离没有理他，朝着另一边房间道：“公主，是我，归莫离。”
“啊！”玉璇吃惊似的应了一声，房间打开来，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娇俏女孩，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此时她脸上带着些红晕，小嘴啾着，有点不高兴道：“莫离，你是来抓我们回去的？”
归莫离还没回答，几人听见又有人上楼，视线便集中了过去，只见是贺云声，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地慢慢上来。
“莫离兄，这两位是你的朋友？”他笑着，温和如此时月光。
“咦，少见哦，”丁怀远拍上归莫离的肩膀，“你这个冰山美人居然会和别人结伴同行，而且还是个娃娃脸书生。”
冰山美人……贺云声偷瞄了归莫离一眼，忍俊不禁：这绰号还真是惟妙惟肖。
“闭嘴，丁怀远。”归莫离甩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皱紧了眉头，“你在这里做什么？义父正在找你，让你回恒王府。”
“他是你义父又不是我义父，凭什么他要我回去我就要回去啊？”丁怀远抱起胳膊，“我才不要去做什么空空侍卫呢。”
“是长空骑尉啦，小远！”玉璇拉了拉丁怀远的袖子，笑得有点尴尬。
“义父要我遇到你就带你回去，由不得你愿不愿。”归莫离道。
“干嘛？想打架啊！你可别逼我，虽然我打不过你，可也没那么好惹。”丁怀远立刻拉开架势。
“嗯……大家有话好好说。”贺云声走到两人中间。
丁怀远一听，立刻顺着台阶爬下来，收了架势：“对对对，饭还没吃哪有力气打架。书生，我很喜欢你啊你叫什么？”
“我叫贺云声。”贺云声笑道。
天就快亮了，睡不成觉，几人索性叫醒掌柜，多给了银钱置了一桌酒菜在丁怀远房里吃喝起来。饭菜摆了一桌子，俨然可以开宴席，哪里像是早饭的样子。
丁怀远一边大嚼鸡腿一边含混不清的赞着好吃，玉璇的吃相和丁怀远如出一辙，只是还时不时打个哈欠，归莫离寒着张脸不言不语，贺云声望望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笑着低了头啃手里的花卷儿。
直到丁怀远满足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几人也大致知道了对方来到此地的来龙去脉。
“原来丁兄和公主路见不平，救了被贪官豪绅欺辱的人家，可真是英雄豪杰。”贺云声笑着赞道，却连带的胸口发痒又咳了几声。
“吃药。”归莫离递过药瓶，看着贺云声把药吃下去，又望向丁怀远，“义父说让你回去就任长空骑尉，你必须跟我回去。还有公主，义父说陛下正准备派人找你回宫。”
玉璇望了丁怀远一眼，表示扫兴失望，显然是此行还没玩够。
丁怀远却若有所思地问：“你上次说那个什么骑尉是多大官儿来着？”
“正四品。”
“那锦衣卫千户是几品？”
“从五品。”
“所以我当了长空骑尉就能随便揍千户咯？”
“小远……”玉璇有点忘记了当初是怎么喜欢上这个奇葩的来着。
“你不当骑尉也能揍他。”归莫离道。
所以皇叔是喜欢收集奇葩吗？玉璇捂着自己的额头，只听归莫离又补上一句：“他武功比你差得远。”
不，这不是武功强弱的问题好吗？玉璇望向贺云声想要寻求认同，却见这个文弱书生还在悠然自得地品茶，四目相对后，便眉眼弯弯，给了自己一个和暖的微笑。
玉璇摇了摇头：这两个人虽然一个是暖书生，一个是冷刀客，却莫名有种很合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好吧，我跟玉璇处理完这边县太爷和小衙内的事一定回去，”丁怀远打断了玉璇的各种腹诽，“倒是贺书生的伤不是还要去青篱园看看吗？我看你还是先带书生去找神医吧。”
说着又给玉璇使了个眼色，玉璇显然心领神会，忙不迭的点头附和：“没错没错，贺公子的伤还是要好好看一下。”
看着归莫离又皱了眉头，贺云声忍不住开口：“莫离兄，这几天吃了你给的药，觉着好了很多，不如你告诉我药方，我自己抓药就好，你还是先办自己的事吧。”
“哎哎，不行不行，”丁怀远急忙打断，“难得能让小冰山表现一下有恩必报的原则，你怎么能让他半途而废呢？”
归莫离忽然站起身来。
“你，你干嘛？”丁怀远被惊了一下，做出防御动作。
“收拾行李，”归莫离望了一眼贺云声，“吃好了就启程。”说罢立刻走出门去。
“哎呀，真是个冰山，”丁怀远摇了摇头，“白长一张俊俏脸蛋，笑一笑，多说句话会死啊。”
贺云声笑了笑：“莫离兄是个很善良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