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十二月底的山顶深夜,风雨飘摇,冷得没有一只生物能在外活动。冰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

苏迟安静的等着挂钟指到三点,安静的服了药。

整个大宅都沉沉睡去。

他慢慢的起身,走到衣柜前,翻出自己来时穿的衣服,又从装着自己东西的箱子里翻出仅有的几百元现金。

在那个箱子最深处,有一个漂亮的小小的纸盒,里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粉红色丝带扎成的蝴蝶结。

他拿出来细细端详了很久很久,再小心翼翼的,把那个因多次抚摸而略显退色的,粉红色蝴蝶结放回去,摩挲着那盒子又将它放回到箱子最深处。

他又怔怔的望着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望了很久,终于又将它拿起来揣入兜里。

他把房间收拾整齐,轻轻地走出房门。

他记得在这间门前,上官凌波曾抱着他从书房一路走来,他还记得当时他羞得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他走下楼梯,那座,他为了追那个女孩,曾从上面滚落下去的楼梯。

他那时浑身剧痛中听着她痛彻心扉的呼叫,在剧痛中又满心希冀的以为,自己身上的痛能换回她的对自己平等的对待。

他走出主楼大门,走入凄风苦雨。

那日就在这楼前,喝了大半杯酒的他吐得昏天黑地。就在这里,他第一次发了脾气,他对她说,把你的脏手拿开。

他真的接受不了,他不能眼看着她那样跟别的男子玩那种霪乱的游戏,再回过头来对着自己嘘寒问暖。

他被关在车上,胃里痛得犹如刀绞,那时,他仍然自欺欺人的期待,期待她只是一时的贪玩。

他在冰冷的雨里走过长长的花园步道,他记得那日夜晚飘来荡去的凉风,他记得远处若有若无的虫鸣,还有照着他心房的月色。

那时他们一路从花房走回主楼,那一路的芬芳,醉了他的眼,醉了他的心,醉得他不敢片刻停留,生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自己深深掩藏的心迹…….

那棵刻着“CB”的含笑树,如今,在风雨中,花已凋零,皆成过往。

他走过花园小屋,在那里,在那场大火中,那个女孩毫不顾忌自己的安危,奋力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他是那么恐惧,他怕她受到哪怕一丝伤害!他是那么恨自己无能,在那样的时刻没有保护她!那时,他的心脏啊在甜蜜与痛楚中几乎煎熬不过去。

他走向宽阔车道,那里的山石树木,迎他来,也送他走。

他终于,在凄风苦雨里走到了大宅门口。

门上昏暗的灯光下,他的影子孤零零拖了很长很长。

他知道那里有一个监控摄像头,正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数留下。而她,那个女人,终会调取出现在的影像,来来回回的看……

但那又怎样呢?那时,我已走远,远到,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而留下的,终将只是过去。

他只三两下就破译了大门密码,那扇德国进口,精密度极高的防盗大门轻轻的,“哒”的一声打开,报警系统丝毫没有被触及。

他扶着门喘息了一会儿,等眼前黑蒙蒙的雾气散去,他又想起,那日在自己家里,他高烧中看到床前的她,面不改色的扯着谎,拿着他的手指按了指印,将自己带到这里,带进这扇大门,带进这扇有着叫做上官凌波的那个女孩的大门。

而他,又是怀揣着怎样的期待,由着她任性妄为。

他现在,就要离开了,再没任何期待的离开。他靠在这扇大门上攒了攒力气,推开门。

风雨如晦,苏迟走入暗暗长夜。

可真是冷呢。

这刺骨的寒风冷雨钻入他的每一处毛孔,侵入他的内脏,肆意的切割他的血肉。如一把把冰刀霜剑,一刀一剑的砍着刺着残破不堪的身体。

痛吗?又怎么比得过心上的痛。

不过,这样正好赶走他越来越严重的晕眩。他一步一步的走着,走着,就算没有力气走下去了,就这么走完这一路,也,挺好的。他顺着这条宽阔的,上官家独享的路,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直到阴雨连绵的天空现出灰白,他迷迷糊糊心中算着,自己走了近三个小时,够远了吧。

他……尽力了。

他已走到山脚,他要离开与上官凌波有关的一切,离开那条她的路。

离开,她。

苏迟在一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中彻底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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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上官凌波第一万一千次的看那条仅有他身影1分22秒的视频,因为夜深,因为风雨,因为总是有泪水模糊了眼睛。那视频图像总看不清晰。

她再一次使劲揉了揉眼睛,看着画面。

从苏迟进入画面到他慢慢走到大门前,有34秒的时间,他又停了5秒,而后用了6秒的时间解开密码锁,之后他靠在门边一动不动过了20秒,最后15秒钟,他渐渐走入黑暗,走入她再也看不到的,风雨飘摇的黑暗中。

她的苏迟,最后留给她的,是可怜的只能用秒来计算的画面。

再没有其他了,她的手里居然没有一张苏迟的照片,没有一个苏迟的字迹。

他没有带走她送给他的任何东西,他就在十二月冰冷的风雨深夜,依然穿上自己来时穿的风衣,也不肯穿一件她买给他的御寒的衣物。

他连自己的手机,电脑都没有带走,他走的是有多么决绝,他是有多么绝望,才会这样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的离开。

而她,那时刚刚对他说过什么 ?要送他江边的房子,还有什么见鬼的Lamborghini,还有让他玩玩的公司……

这些,就是她用她肮脏自私的心,隐晦的提示他,给他的补偿!她用她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给了苏迟最沉重最绝望的打击。

然后,苏迟就在那个深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夜里,冰冷刺骨的夜里,做了最决绝的选择。是她逼得他不做一刻停留的在冷雨凄风中离开。

上官凌波一个人,躲在宽阔的总裁办公室里,看着反复播放的画面,看着那个决绝的走向黑暗的,瘦弱的男人,又一次哭的痛入骨髓。

谁又知道她为他准备的跨年礼物,就摆在她超大的办公桌上。

上水集团自上官凌波接任以来,一度致力为文化传播做贡献,她常以公司名义邀各地学界泰斗进行义务授课,尤其每当跨年夜,上水集团都会斥巨资邀请国内外知名乐队进行跨年音乐会、话剧、京剧、评弹、昆曲等各种高级别剧目演出。

她这一举措也使得上水集团在本市民众之间有了极高威望。

今年,她在每一演出场次都为苏迟留了贵宾席,任由苏迟选择他喜欢的节目,她似乎都能看到,当她带着苏迟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人们艳羡的目光。

她原本以为今年的新年必然会过得与以往不同,她必然会陪着苏迟,会陪着他温馨的度过他们两个人的跨年夜。

是啊,今年的新年确实过得与以往不同,过得那么锥心刺骨,那么撕心裂肺,那么痛不欲生……

是因为从没想到,恒远的太子爷的出现,从没想到太子爷对苏迟的欲罢不能。更从没想到,自己,就能那样的将苏迟拱手相让。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苏迟,在那样一个冰冷的风雨交加,临近新年的深夜,决绝而去。

可事情却不因为她从未想到,而不会发生。

这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那颗兽心吧!

Alan守在总裁办公室门口,胆战心惊的掐着时间。

从一个月前苏迟出走,上官凌波就疯了。

她从山顶大宅顺着那条唯一的路一趟一趟的走,她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斜坡,一个沟坎,一个转弯,不放过任何一寸有可能留下苏迟痕迹的土地。

可是这条路一侧是山壁,一侧是极缓的缓坡,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看不到苏迟的任何痕迹。

上官凌波动用所有的关系,秘密请来特警和警犬。

可下了一夜的大雨,天地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条独属于上官家的路,入口有大门,大门没有开过,就不可能有车能上得来.

年以,那么这长长长长长长的一条路啊,只有可能是苏迟一步一步走下去的,淋着十二月深夜冰冷大雨,一步一步走下去的。他怎么能坚持的了?

什么都没有留下啊!找寻不到啊!苏迟,没有给她留下一丝痕迹。

她哭着想,苏迟那样的身体,只穿了那么一件单衣,在那样风雨冰寒的夜里走这样长的路……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苏迟,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我惩罚我吗?

她这一周已经把整个栖山翻了一百遍,没有,没有苏迟。

走出栖山,就是高速路口了,她调取监控,查了之后的一整天监控记录,都没看到任何苏迟的身影。

她的这条路上没有监控,但这条唯一通往山顶的路根本没有分支,从山顶直通山脚,只在山脚转弯处与另外通往山腰的路汇合,而那里也没有监控。

苏迟在这个城市,除了那个害得他落入自己这个野兽人渣圈套的表哥外,再没有一个亲戚可以投靠.她秘密调查他的表哥,发现那个叫苏长海的人根本就日日烂醉在酒吧。

所以他能去哪里,他拖着病重的身体,能去哪里!

苏迟啊,你就这么狠心对你自己吗?

十五天了,上官凌波疯狂的找着这个城市的每一处角落。可是依然没有苏迟的任何消息。

到了第二十天,上官凌波找来密探,要他们去全国各地的找,可是,她悲哀的发现,自己手里竟然没有一张苏迟的照片…….

苏迟,就像一阵轻轻的风,在她混乱腐朽的生活中吹出一圈涟漪,又轻轻悄悄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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