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雪兰下楼的时候，凯恩斯、黛西和彭尼已经在吃早餐了。

“你来了，雪兰。”凯恩斯向他打招呼。“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雪兰笑容清丽，“你们呢？”

“昨晚出奇地好眠。”凯恩斯挑眉，“彭尼他们说昨晚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

“是吗？”雪兰似乎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好像没印象了，应该没出什么事吧。”

彭尼看起来神色不太好，恹恹地，黛西在给他喂奶酪。

“有牛排吗？”彭尼很不客气，“最好是生的。”

“亲爱的，我们只有面包干和奶酪了。”黛西捧起他的脸，“要不你喝我的血吧。”

彭尼拒绝了。

“从今天早上开始，城堡不再主动提供食物了。”凯恩斯向雪兰解释，“地窖里有一些面包干和干酪，够我们吃一周。”

“早上好。”麦琪、索菲娅和希尔太太从楼上下来了。

“你们昨晚听到爆炸声了吗？”麦琪问凯恩斯他们，“希望没发生什么事。”

“有人听到了脚步声，但是你们是第一个提到爆炸声的。”凯恩斯答。

这时本和亚当也打着哈欠下楼了。本看上去神色萎靡，亚当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嘴唇一直在翕动。

“亚当昨晚一夜没睡，不停地自言自语。”凯恩斯一脸无奈。

“他在自言自语什么？”索菲娅问

这是亚当走到他们身边，仔细听可以听出他在不断重复：“别睡着别睡着别睡着……”

“他是中了什么魔咒吧？”索菲娅担忧地看着他，“进来的时候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不知道，我之前也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凯恩斯环视一圈，“伯莎呢？她怎么没下来？”

“我们去叫她吧，”索菲娅似乎有些不安，“我们一起去。”

他们上楼的功夫，一言不发的本走到城堡门口，用力推了一下门。大门纹丝不动。

本的脸一下子刷白。

“怎么了？”麦琪走到他身边。

本一个箭步躲她远远的，然后逃也似的往二楼去了。

“莫名其妙。”麦琪嘟囔。

楼上突然有人大声呼喊，是索菲娅：“所有人，大家……快上楼！”

凯恩斯匆匆出现，神色凝重：“大家快集合，伯莎死了。”

……

伯莎所在的房间空无一人，地板上有一摊水。

凯恩斯示意大家站在门口不要向前，从兜里拿出一个挂坠，银色的链子，上面挂着一块散发着荧蓝色的水晶。

“灵摆，”希尔太太说，“你认识女巫。”

在场似乎没有人因为伯莎的死而感到悲伤。希尔太太的注意力在灵摆上，神色平静；同样平静的还有雪兰；麦琪神色如常；索菲娅似乎有点受惊；本则是吓得哆哆嗦嗦；亚当还在絮絮叨叨；黛西躲在彭尼身后，还是一脸恍惚；彭尼冷漠地旁观。

灵摆在凯恩斯手里有节奏地摇晃，随后慢慢静止了。

他看向希尔太太：“这是伯莎的灵摆。”

他走到那摊水前，眯起眼睛，然后看看身后，眉头紧皱。

“你们过来看看，水里有字。”

人们走上前去。这摊水很清澈，正好映着墙壁，从水里看，墙壁上似乎有字，但是回头看看，墙上一片空白。

“伯莎·伊特，”麦琪慢慢辨认那倒着写的字，“滚回你的东区老家吧……她是东区的女巫？”

“伯莎没有死。”希尔太太说，“凯恩斯，你知道的，灵摆没有暗淡，她还活着，只是她不在附近，所以灵摆感觉不到她了。”

麦琪嗅到了疑点，她问凯恩斯：“那你为什么一开始告诉我们，伯莎死了？”

“麦琪，”索菲娅出声制止她，“凯恩斯当时吓坏了，他可能没反应过来，我当时就在他旁边，也吓了一跳。我相信他没有别的想法，希望你也相信他。”

“所以伯莎出局了，但没死。”彭尼总结，“现在我们当中还剩一个女巫，一个吸血鬼，两个精灵，两个狼人。”

雪兰核算了一下，看着黛西：“黛西是猎人？”

彭尼说：“她是人类。”

雪兰微笑：“所以，今年猎人协会让一个普通人来参加收获祭了。”

他语气平和，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彭尼懒得理他，握紧了黛西的手。

“好了，既然伯莎没死，我们也可以松一口气了。”凯恩斯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开始探索城堡——”

麦琪打断他：“我在想，如果伯莎没死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城堡的主人并不想杀我们。”

“伯莎是女巫，城堡主人也是女巫，女巫之间不会自相残杀。”凯恩斯解释，“之前参加收获祭的女巫，都是被其他族类杀死的。但城堡主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她没有阻止女巫被杀，而且会在其他女巫死后吸收她们体内的能量。”

“收获祭，”他说，“我们都是祭品，城堡主人借我们的手杀死彼此，然后享用我们的遗骸。”

“可你连续三次都活下来了，”麦琪说，“不光是你，每次收获祭总会有一个人活下来，如果是你说的‘运气好’‘躲过厮杀’，我是不会信的。”

“卡莉娅·威莱维尔，城堡的主人，”她面不改色地叫出那个名字，“她本应该留下所有人，但每次却都放走了一个，按你说的，这个人能活下来，恐怕是因为自愿做了她的刀吧。”

凯恩斯沉默了。

“你的猜测不无道理，我没法反驳。”半晌，他说道，“但是，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发誓从来没有在收获祭上杀死任何一个人。”

“你的誓言没有保障。”麦琪说，“正好我们之中已经确定了一个魔鬼，请你对魔鬼立誓吧。”

她指的是彭尼。

彭尼皱了皱鼻子，但没有拒绝。

凯恩斯倒是从容的走到彭尼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立誓了。

“如果我有半句谎话，就让我下地狱去吧。”凯恩斯平静地说。

他立完誓，希尔太太出声了：“够了，这件事该结束了。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凯恩斯先生，请你带我们去城堡深处，我们相信你。”

接下来一行人将城堡的一二两层都转了一遍，从地毯到挂画一处也没放过，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搜查的过程中，本到凯恩斯跟前小声说了什么。

“有人在跟着你？”凯恩斯显然不相信，但语气缓和，“可是我们一直一起行动，如果有人跟着你，我们能感觉到。”

“不，先生，这种感觉很奇怪。”本小声说，“它好像在墙壁上滑行……”

雪兰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别多想：“其实我很好奇，我们都是带着什么目的参加收获祭的。”

“凯恩斯先生是出于执念，伯莎……或许是觊觎西区的遗产，我是出于一位朋友的请求，替他试试看能不能拿到遗产。”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虽然隐去了细节，“那你呢，本？”

本的眼里流露出一股难言的情绪。

“天色有点晚啦，”麦琪走过来，“要不我们今天先这样，明天继续？”

凯恩斯点头：“那大家拿一些面包干和干酪回房间吧，早点休息。”

黛西忽然咯咯笑起来。这笑声在幽暗阴冷的古堡里尤其瘆人。

“没什么，”她看着面露警觉的人们，声音缥缈，“我只是觉得有趣。大家为了隐瞒身份，什么贡献都不肯做。”

“女巫可以施法，吸血鬼可以快速移动，精灵有魔力，但凡用上自己的能力，我们都不至于找了一整天还一无所获。”

“还有吃饭，哈哈，吃饭……”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吸血鬼和精灵根本不需要食物，为什么跟我们抢饭吃呢？”

众人沉默，但没有一个人打算因为她的一番话，而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

最后还是凯恩斯打破了沉默：“今天我们怎么安排房间呢？”

“今晚我和亚当一起吧。”雪兰说，“您好好休息一晚。”

亚当不停说话这点确实太打扰人休息了。

“谢谢你，雪兰。”凯恩斯说，“那我和本一起吧。”

“我们三个一起。”索菲娅看着麦琪和希尔太太。

黛西和彭尼显然还是一起。黛西一直在笑，笑得打嗝，彭尼平静地给她拍后背。

入夜。

众人半梦半醒之际，一阵凄厉狼嗥撕裂了天际。

“怎么回事？”凯恩斯本来睡着了，现在一下子清醒过来。

房门是开的，旁边的床上空无一人。

“我的老天，本！”

……

午夜。

众人聚集在黛西和彭尼的房间里。

本的尸体躺在空地上——或者说，是一头巨型狼的尸体躺在那里，心脏被掏空了。

一击毙命。

“不是我做的。”这是彭尼的回复。

至于本的尸体为什么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他也不知道。

黛西躲在他背后，捂住眼睛。

“是走廊里的东西杀的他吗？”麦琪问，“然后那东西把他丢进了你们房间？”

之前凯恩斯提到过，如果半夜留在楼道里就会死，大概是有什么东西在执行城堡主人的意志来杀戮的吧。

彭尼说：“在狼叫声之前，我没听到任何声音。”

“狼叫声在哪个方位？”雪兰问。

彭尼说：“不知道，我就感觉在外面，当时我也不清醒，不记得是哪个方位。”

“我们还有蜡烛吗？”索菲娅问道。

城堡里没有电，这个房间的窗在房顶上，整个屋子黑漆漆的，只有索菲娅在赶来的时候拿了蜡烛。

“只有人类会看不见，”希尔太太说，“狼、吸血鬼、精灵、女巫都可以夜视。”

“不，”彭尼突然说话了，“我现在看不到，我的眼前也是一片黑，只有窗子那边能看到一点光。”

“这个城堡的魔咒会逐渐弱化我们的感知力。”凯恩斯说。

“等等，我想确认一下，现在我们是不是都在房间里。”索菲娅说。她借着微弱的烛光，想看清每一个人的脸，但是城堡里的蜡烛似乎质量不大好，引线上的火苗断断续续的，似乎稍微移动一下就会熄灭似的。

“奇怪，”她道，“我拿着跑过来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你把它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数数地上的脚。”好像是雪兰在说话。

索菲娅：“……”

这似乎是个好主意，但总感觉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一，二，三，”她声音越来越小，“四、五……六。”

加上床上的黛西和彭尼，一共八个人。

一开始是十个人，现在伯莎和本都不在了，正好八个。

索菲娅松了一口气：“看来我们都在”

“不……”凯恩斯慢慢说。

“亚当在我背上，你应该看不见他的脚。”

一阵短暂的死寂。

“啊啊啊啊啊！”

“哦，抱歉！”一个清冽的声音道，“我应该早点出声的，对不起！”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但听起来没有恶意。

“谁？”

那人没有回答，而是“咔哒”一声打开了打火机。一瞬间，整个房间里的烛台都亮了。火苗像水一样流转在房间各处。

那是一个黑色头发，皮肤极为白皙，眼神清澈的青年。

凯恩斯显然认得他：“小乔埃尔·格西霍勒斯？”

青年有些惊讶，“感谢您认出我，这位先生。”

小乔埃尔·格西霍勒斯，与父亲乔埃尔·格西霍勒斯同名，人们为了把两人区分开，在称呼儿子时一般加上小。

“你怎么会在这儿？”

“事实上，我是前一天晚上来的。”乔埃尔解释，“我找不到会议室的路了，走着走着来到了古堡，发现这里的门开着，所以就进来了。”

……所以这就是开幕式上格西霍勒斯家徽缺席的原因吧。

“这可不对劲。”麦琪说，“当时我们正好十个人，按理说古堡不应该再接受任何人进来了。”

“但是他进来的时候，伯莎正好出局了。”希尔太太说。

“那也不对，收获祭已经开始，人数本来就该越来越少。”麦琪说，“再说了，每个种族只有两名选手……”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乔埃尔说：“可是我来的时候大门是开的，我进去了之后门才关死。”

“这说明你们十个人进去的时候，并没有符合古堡的要求，所以古堡才会一直开着门，直到——符合要求的人到齐。”

除了乔埃尔，所有人将目光投向凯恩斯。

凯恩斯应该是对收获祭最熟悉的人，这条规则，他不该不知道。

乔埃尔似乎没有感觉到此时的氛围有些微妙。

他只是为自己终于想通了而高兴：“我明白了，你们一开始的十个人，少了一个吸血鬼，多了一个……”

“女巫。”凯恩斯平静地说，他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我们当中，多了一个女巫。”

“古堡关闭大门，收获祭才算开始，所以，今晚才是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