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王炸级会后,每个同学都没闲着。
这一周的课间话题,榜一绝对是“学农装备”,大家兴致勃勃地讨论,那架势,像是要实施一个移民大计划。
“岚岚,你经常外出比赛,都会带些什么呀!”海晴虽然也和爸爸妈妈去过不少地方,但自己出门还是第一次。
“这不都有了吗?就这些啊!” 岚岚扬着学校发的必备物品清单。她们舞蹈生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内心强大得像个汉子,每到假期就走南闯北地表演、比赛,早就习惯了拎包就走。
严峰和陈逸凡也挪到了关之铭旁边,多多多巴胺队凑在了一起。
关之铭和陈逸凡对此满不在乎,男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吃喝拉撒用什么就带一套呗。
“我妈要忙坏了。”严峰幽幽地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从知道儿子要学农的那一刻起,严妈妈真的就忙坏了。这可以是要离家两周呐,还是去一个偏僻的乡下地方。
“我妈先是上网搜‘高中学农攻略’、‘返乡清单’,再上网各种买买买,发现家里的行李箱太小了,又再买了个大行李箱……”严峰比划了一下,看起来这个行李箱是28寸的。
这个大箱子里,装满着“妈妈都是为你好”。儿子的每一天日子,妈妈都预设了一集纪录片,在自己脑子里一帧帧地放了一遍。
“这个洗漱杯,是可以插牙刷的,别把牙刷放在洗水池旁边,肯定脏……漱口杯不要和喝水杯混在一起哦,生水熟水要分开……”
“是不是要自己做饭?你反正不会,就给同学打打下手吧。别动刀子,那些刀要是生锈了,会得破伤风的……”
“一次性内裤、一次性袜子,我买了14套。这里还有一次性枕套、床单,到了宿舍就记得先罩上……”
“这是常备药、手电筒、雨衣雨伞、衣架……”
“啊对了,还要买蚊怕水……应急灯……”
严峰实地演绎了一番。
一轮输出还未结束,大家已经想逃。
“你是要把家搬去学农基地啊!朋友,我要抱紧你大腿,我们同居吧!”关之铭抱住了严峰的腰,甜蜜地说。
“啊,你不会做饭啊,我们才不要服侍你!”海晴的眼睛一瞪起来就更圆了,惊奇又鄙视的眼神一点也不加掩饰。
“你妈妈好细心啊!”晓璇可没享受过此等待遇,带着点小羡慕。不过当自己代入了场景,又觉得太烦人了。
“阿姨是很周到,可是你就不能自己收拾嘛!”前不久,他还是个球场上救下美人的英雄,怎么就成了“妈宝”呢?岚岚对他的人设反转有点不适应,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
“欸,上次你的破裤子,阿姨没说什么吧?”岚岚默默地期待他只是喜欢夸张的表演手法。
“别提了……红烧猪蹄……”这么糗的事为什么还要重提?严峰转身到自己抽屉掏出球拍,颠起球来。
“嗨,人人都有关难过,这就叫‘英雄难过妈妈关’。”关之铭目送严峰华丽丽地退场,好歹在女同学们面前稳住一下好兄弟“英雄”的人设。
可不是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关”要过。难过的,不一定是因为真的“难”过,也可能因为正正好是自己的软肋。
关唯就是关之铭的软肋。
严峰对这样一个严厉的妈妈感到无奈,却不知道关之铭其实还挺羡慕他的,起码他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父母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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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江是文州的母亲河,流过整个市中心。文州的夏天很长,即使是春秋季,天气也不冷,一年365天,有350天都适合在户外溜达。
市民游客都喜欢在楠江两岸散步、观景、钓鱼。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就已经成了大家的活动中心。
周末的傍晚,太阳还没下山,关之铭就出发去吃完饭了。他抄起一个斜挎包,挂在自己身上,扫了个共享单车,沿着江边一路向东。
这一段的楠江,岸边的肆鳞次栉比,有高档的海鲜酒楼,也有性价比超高的小推车档口。从早餐到宵夜,各种菜系任君选择,主打一个观美景品美食,丰俭由人。
“吱——”关之铭把单车在这里刹住,扫码停好了车,走进“关记大排档”。
“小铭,来啦!”关志强看到儿子,很开心,泛着油光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你哥呢?”关爸爸以为大儿子也一起来。
“哦,他今天早上就回学校自习了。说晚点会自己过来。让我们边吃边等。”小儿子答道。
关爸爸怕小儿子饿着了,拿来一叠炒花生和陈醋萝卜,“先吃这个。”
关之铭夹起一块陈醋萝卜,“咯啦,咔啦”一咬下去,这声音爽脆得能掩盖旁人的说话声。萝卜是生腌的,天然的微微辛辣味和着香醋的酸味,直冲脑门。
陈醋萝卜本是免费的开胃小菜,“关记”的熟客们个个都爱,一口一口停不下来。关老板不得不改了规矩,第一蹀是送的,后面再加的话,算上八块钱。
关之铭吃了一块就放下了筷子。其实,他小时候特别爱吃陈醋萝卜。
可是,他再也没吃到过妈妈牌的味道。
妈妈得的是卵巢癌,离开的时候,关唯12岁,关之铭9岁。
他们一家子,原来生活在文州辖区的长乐镇。小镇的生活,清闲恬静。
爸爸妈妈都是镇中的老师,妈妈是数学老师,也教书法。爸爸是美术老师,还烧得一手好菜。
关之铭对长乐老房子的印象其实是模糊的,他只记得在屋前屋后跑来跑去很开心,在家里用妈妈的毛笔胡乱画个什么作品也很开心。
待他长大一些,记忆比较清晰的时候,全家已经搬进了文州的出租屋。妈妈开始在市一医院做治疗。
“医生伯伯会把妈妈的病治好的,我们耐心地等几年。”爸爸总是这样拍拍两兄弟的头,和他们说。为了挣多点钱,他放下了画笔,掌起了大勺。
两三年间,爸爸把“关记”从一个小摊档干成了有几十桌的食肆;哥哥学习一直名列前茅,初中考上了一中;弟弟上了旁边的小学,没有人有精力管他,他也没捅什么篓子。
一家人在原本陌生的城市里都很努力地生活着,却没有等来妈妈的康复……
关之铭记得妈妈的样子,记得妈妈做的酸萝卜。
现在,即使“关记陈醋萝卜”收到熟客追捧,即使爸爸再三强调,就是妈妈当年的配方,萝卜、醋、盐、糖、辣椒,比例都是照搬的,他也从来没有认同过。
哥哥还没到,关之铭出去吹吹风。楠江的日落真的很美,整个天空已经染成了半紫半红,衬上贝壳拉索桥、摩天大楼的轮廓,一副迷人的剪影。
“咚”,脑袋被什么砸到了,用手一摸,还好,不是鸟屎,只是老榕树的榕果儿。
“小铭,”爸爸的大手拍了拍关之铭的肩膀,“你哥哥最近在学校怎么样?”相较之下,爸爸对小儿子挺放心的,他最担心大儿子压力太大。
“忙是很忙的了。我买了个带闹钟的药盒给他,把药和维生素放在一起。放心吧,我会提醒他的了。”关之铭有时候觉得自己更像是哥哥的哥哥。
关唯是有抑郁症的。他休学过一年,因此,他比弟弟大三岁,但只高两个年级。
“爸爸,我过两周去学农了。你记得早点回家哦,关唯星期三可能会回家的。”关之铭有时候还会像是爸爸的老婆……
“关唯!”远远看到哥哥来了,两父子咧开嘴迎接。
“上菜咯!”关老板亲自端上了儿子们最爱的几个菜——
砂锅鲍鱼鸡,上桌后用烧酒再淋上一圈,一揭盖,哇!酒香肉香扑鼻;腊味煲仔饭,腊肠腊肉油脂渗到饭里,马上能吃多几碗,最受欢迎的是锅巴,嘎嘣脆,带着焦香味;蛋黄焗南瓜,咸蛋黄沙沙地裹在粉粉的老南瓜上,吃到满嘴流油,大满足……
“来嘛!喝一口!”虽然不情愿,关唯还是被弟弟“逼着”举起了杯。
“干杯!”父子仨用一次性塑料杯干起了菠萝啤。
“这是什么啤酒嘛,一点度数都没有,”关之铭不太满意,拿起啤酒罐仔细看起来“哟,就是嘛,现在是叫‘菠萝啤味饮料’,被老爸骗了!”
“这个挺好的啊,待会儿你们还要骑车回去呢,不能酒驾!”爸爸果然是个老教师啊。
“哈——”关唯托了托了托眼镜,一口灌完了,满足的声音不亚于喝了一杯琼浆玉露。
酒不醉人人自醉,冰啤酒一滑过喉,真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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