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真的是你，你也死了。”李玄倒在地上，女人的面孔让他的头脑混沌不堪，他预见了自己的命运，看着徐英拿着赵明德的贡品，他想笑又想吐。
“你也被赵明德卖了，哈哈哈哈，你看看你，死心踏地跟着他的小儿子，落到现在这副下场，要嫁给我了，一个死人，你还能回到他身边吗？”
神使木然盯着李玄，寿衣飘动，垂在腿侧的手猛然绷直，锋利乌黑的指甲冲着李玄的喉舌捣去。
顾寻拉着李玄往旁边滚去，这时，上面落下一道金光，沈一遥用阵法困住了她，随即用斗笠遮盖住女人的眼睛。
“你们是修士？”
顾寻捂住李玄的嘴，悄声道：“安静些。”
沈一遥念念有词，带着神使走出了院子。
这一番动静，把房内熟睡的宋钰惊醒了。
“李玄，是你吗？”
顾寻制住李玄的动作，一只手扣在喉咙上，眼神不见一点波澜。
“噢，我落了些东西，拿完就走，你先睡吧。”
宋钰轻轻嗯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沈一遥送走了神使，回到院子，刚一回头，顾寻抬脸笑道：“小少爷，你回来啦！”
李玄这才得以从顾寻的钳制下脱身，啧，吃什么长大的，比牛还大的力气。
“带他出来。”
“是，小少爷。”
李玄心底嘁了一声，叫得真他娘的甜，这小孩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沈一遥观察着李玄，他身上的气运有被攥改过的痕迹，问道：“刚才那位神使是你的未婚妻，说说你知道的，你和她变成这副模样和赵明德是什么关系。”
李玄撇开脸，笑了：“你们修士不是和赵明德一伙的吗，直接去问你的同僚就好了。”
顾寻亮出一截佩剑，李玄呸道：“仗势欺人！哼，我说就是了。”
*
很久以前，李玄还是书院的学生，为人谦和有礼，写得一手好文章，教书先生领了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少年过来。
“这位是赵乾，赵家的大公子。”
赵乾穿用的布料是极好的材质，腰带镶满了玉石，他爹是秦地过来的流民，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发了财天天拿山珍海味养着儿子，他爹是面黄肌瘦，赵乾却有一张又白有胖的脸。
这几天在青楼馆子泡久了，双眼浮肿发青。赵乾伸个腰懒懒打身招呼，瞅着李玄小白脸模样，还算干净，勉强在他旁边坐下。破学堂一股子墨水味，他最讨厌读书，看见字就头晕，总之，他刚坐下就开始了不学无术，画完乌龟看春宫，挠完身子睡大觉，老实几天带着同学下馆子逛窑子玩骰子，学堂一片乌烟瘴气。
李玄依然背书写字，一如往常。
和李玄一道求学的人越来越少，他常年穿着几身旧衣服，冒着股穷酸气，有点钱的纨绔没把他放眼里，出去玩也不把他算作一路人。
白天他坐在学堂里，徐英就坐在他身后，她模样美丽，赵乾偶尔待在学堂，想摸她的手，徐英一个巴掌把人扇出了血，李玄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知道身后是她，李玄反而清静，更加专心读书。
“李玄，你能考上功名吗？”
“我尽力。”
“那你考上后,一定要把这个家伙抓起来。”徐英蹙着眉，那天之后，她看赵乾是一天比一天不顺眼，后来李玄才知道，徐英的父母和赵家结定了姻亲。
距离考试半个月前，李玄的双亲去世了，他成了穷光蛋，乡里长官把他推荐给了赵明德，赵府布置的奢华漂亮，赵明德坐在主位，他儿子赵乾坐在一旁，翘着腿咬枣子，赵乾从盘中摘了一颗丢到李玄身上。
“给你吃一口。”
枣子砸在李玄胸口处，弹落在地，顺着地板滚出一道声响。
“操……”李玄骂出了声，他想把那猪头打一顿。
赵明德给了赵乾一拳。
赵明德是普渡神女的信徒，做了许多善事，赵明德道歉道：“李公子对不住，我先进去教训他一顿。”
再出来的时候，赵乾真肿成猪头，李玄没忍住笑，赵明德说：“李公子，我做的好事都是遵循普渡神女的教诲，你待会和我一块去趟普渡神女庙，我要在神女面前把银子交给你。”
“不用，今晚叨扰了，我现在告辞了。”
赵明德可惜道：“欸，老夫是个粗人，教子无方，这样吧，我送你回去。”
李玄不好再拒绝，车夫在一处林子停下，一声鸡鸣突然在耳边炸开，凄惨凄厉，震散了李玄的睡意，连忙下车，赵明德掰着鸡头往后拉，露出脖子上狰狞的口子，大口大口地往外冒血，李玄后退两步，往后一看灯火通明，正是仁慈仁善的普渡神女庙。
赵明德杀完鸡，又宰了牛羊，热乎淋漓的鲜血洒在庙前，手红透了，冒着热气，赵明德盯着李玄，拿湿润的白毛巾擦干净手，点燃了三根香火，李玄被赵明德的人抓住身子送到庙里去，赵乾已经坐里面等着了，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他和赵乾一人站在一个圈里，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庙里涌出许多的信徒，围绕在二人身边，形成几个大圈。
频繁的祷文念起，李玄的头脑混乱起来，他看到无数个信徒的脸在扭曲晃动，最后，普渡神女走到他面前，猩红的指甲划开他的头皮，取走了血液。
一个年轻温润的男声传来：“换运仪式结束。”
李玄醒来时，他脚下有许多的银子，那是赵明德留给他的考试路费。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混混沌沌地走出神女庙，回头一看，这对联写得七歪八扭的跟蚯蚓爬似的，什么字不认识。
路过赌馆，晃动的骰子撞在盅上，激得他灵魂振荡。
揭完榜，李玄名落孙山，他一道题都不会写，脑子全是女人和骰子，考场昏睡了半天，下考就冲去骰子摊位上，爽爽玩上几把。
徐英知道自己要嫁的人从赵乾变成了李玄，心里高兴，就见到李玄在玩骰子。
“李玄，这个不能碰的，你以前从不碰的。”
“臭婆娘别来坏事，滚！”李玄搡了她一把，啧，这货脸蛋还挺白嫩。
徐英擦净血液，说道：“放下它，和我回去。”
李玄充耳不闻，他的眼睛已经烧红了，再放不下其它的了。
徐英默不作声，这时赵乾走过来，衣冠楚楚，神采焕发，他扶起徐家小姐，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打从一开始这人就在一旁看戏呢，徐英看到他直泛恶心。
“我送徐小姐回去。”
“滚。”
徐英感叹道，原来他也沦陷了啊，赌徒是不会回头的，徐家只有她一位女儿，她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抛下父母和未来，便坚定拒绝了这门亲事。
后来李玄赌光了钱财，又从暴发户变回穷光蛋，直到遇见沈顾二人。
*
“徐家小姐呢？”
“哈哈哈哈，她啊，她父母还是觉得赵乾比较好，毕竟马上就上任做县令了，徐家以前可是镇上最大的财主，一下子落寞了，只能务农，赵明德同意了，就把徐家小姐带到普渡神女庙去，换了自己小妾的命。”
沈一遥蹲下身来，和李玄平视，李玄的发带掉落后，露出隐藏的划痕，伤口已经愈合结痂了，沈一遥把佩剑取下来，郑重地说道：“普渡神女已化作魔物，赵明德一家为虎作伥，李玄，你受害蒙冤，我会替你讨回公道。”
李玄收回了眼泪，他呜咽着，喉咙干痛，许久才说道：“既然是魔物，你们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她都死了！！”
沈一遥默默听着，宋钰出现在身后。
“抱歉啊，偷听了这么久。”
宋钰眼睛红了，抱着李玄，哭咽道：“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的，对不起。”
“顾寻，我们走了。”
“是，小少爷。”
顾寻不知道小少爷要带着他去哪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普渡神女是魔物的，顾寻满心满意地跟在沈一遥身后，小少爷模样高于自己，身份高于自己，修为高于自己，甚至是那颗善良的心……
沈一遥是完美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声音？！顾寻警惕地看向四周。
沈一遥在前面的树枝上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您有没有听到女人的笑声？”
沈一遥皱着眉，道：“没有。”
一阵狂风刮过二人间的空隙，顾寻怔怔地看着他，沈一遥知道顾寻的视线里都是他，可是又不再像看他自己，很诡异。
沈家小少爷的追求者特别多，他们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对沈一遥的喜爱，沈一遥回应一下，他们会激动热烈地发狂。
这种感情，沈一遥很反感。
而顾寻好像和他们……
“小少爷，你没有听到的话，那个笑声就是从我的脑子里发出来的。”顾寻紧张地握住剑柄，诚实地说道：“我刚刚…在想你的事，我觉得你很厉害，特别厉害，没有人比你更厉害了，那个笑声就出现了。”
并且，像在嘲笑自己。
顾寻很是困惑，有点委屈，好像被迫表明了心意，他试图藏起一部分不可言说的东西，就被小少爷的温度吸引住了。
沈一遥落在顾寻身边，摸了摸他的头。
微凉的指尖穿过发丝，沈一遥注意到顾寻微微发红的耳垂，道：“寂云仙师比我厉害，家主比我厉害，顾寻，你还知道其他人吗？”
“萱儿小姐。”
沈一遥顿住动作，眸中闪过一瞬的温和，道：“论灵力，我先她一步修炼，比她强一点，论经商管理产业，她比我厉害。”
顾寻点点头，然后就不发问了。
沈一遥：“怎么不问问自己？”
“啊，我吗？”顾寻觉得小少爷人挺好的，便问：“那我呢？”
沈一遥收回手，矜傲道：
“哼，我不会被你超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