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朋友道别，又是怎么回到自己的住所的。

他像一尊雕像般陷进沙发里，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墙壁上。

朋友那句“你喜欢谢瑶”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搅得他心烦意乱，却又无法真正思考。

喜欢谢瑶？

这个词组拆开来看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却像天书一样难以理解。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感觉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没像现在这样混乱过。

生活助理躲在角落，看着自家少爷那副魂不守舍，时而皱眉时而叹气的模样，吓得心惊胆战，犹豫再三，还是偷偷给杜薇薇发了条讯息：“杜小姐，少爷回来后人就不太对劲，一直发呆，叫他也不怎么理人，您要不要来看看？”

杜薇薇看到内容眉梢一挑。霍信这小子，又闹什么幺蛾子？

没过多久，她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她挥退助理，一到客厅，就感觉气氛不对。

霍信瘫在沙发里，周身笼罩着一股低气压，连她进来都没太大反应。

“喂，霍小信？”杜薇薇走过去，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回魂了。你这副样子，是被哪个星盗团打劫了还是怎么着？”

霍信慢半拍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恹恹地垂下去，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薇薇姐，你来了。”

杜薇薇在他旁边坐下，仔细打量他。

不对劲，很不对劲。

霍信平时虽然也跳脱，但精力旺盛得像个小太阳，现在这蔫头耷脑心事重重的样子实在罕见。

“说说吧，出什么事了？能让我们霍大少爷愁成这样。”

霍信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期期艾艾地开口：“薇薇姐，你说，一个人，看到另一个人和和某个讨厌的家伙在一起，心里就特别不舒服，酸溜溜的，还憋得慌。然后，有什么好事，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跟她一起去，这算什么？”

杜薇薇何等精明，一听这含糊其辞的描述，再联想到最近星网上的爆炸新闻，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她强忍住几乎要冲出口的笑意，看着霍信那副困惑带着点羞恼的表情，故意一本正经地说：“这要看情况。可能是单纯的胜负欲，看不惯对方得意。也可能是……”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霍信瞬间绷紧的侧脸，“占有欲作祟，说白了，就是喜欢而不自知。”

霍信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转头看她，脸上闪过慌乱，又迅速扭回去，嘟囔着：“也，也不一定就是喜欢吧？我就是不想被闻永安那家伙比下去。”

“闻永安？”

杜薇薇一下子就确定了，闻言更加好笑：“所以那个讨厌的家伙是闻永安，另一个人是谢瑶导演？”

霍信耳根肉眼可见地红了，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整个人更蔫了：“我，我不知道。就是烦。”

看他这副样子，杜薇薇叹了口气，心里觉得又好笑又有点不是滋味

她不再逗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管你现在搞没搞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谢瑶，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你现在这幅自怨自艾，失魂落魄的德行，肯定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霍信一下子炸毛跳了起来：“谁自怨自艾了，谁失魂落魄了，我只是一时没想明白。”

倒也没有否认她的说法。

“哦？”杜薇薇看着他，挑眉，“那刚才瘫在那里像条咸鱼的是谁？跟我说话有气无力的是谁？”

“坐在这里发呆，唉声叹气，魂都没了。这还不叫怂？你以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恨不得把联盟搅个底朝天的劲儿呢？”

霍信噎住，张了张嘴，却又无力反驳，那股莫名的火气仿佛被破了一盆水，一下子就熄灭了。

他跌坐回沙发，抓了抓头发，闷声道：“好吧，是有点。”

杜薇薇见状，语气缓和下来：“这就对了。遇到事情，光坐在这里发呆有什么用？霍信，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刚才那副德行，我看着都憋屈。”

霍信沉默下来，杜薇薇的话让他也不自觉地开始反思。

他想起自己以前，为了一个创意能跟人争得面红耳赤，为了拍出一个满意的镜头能熬几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容易陷入情绪里，却忘了该怎么行动了？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眼神里的迷茫散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不服输。

他低声开口，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询问杜薇薇：“薇薇姐，我倒也不是说就一定要……要追她什么的。但是，我就是不想被闻永安那家伙比下去。你有什么办法没？”

杜薇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不是因为喜欢谢瑶才这样，是因为不想被闻永安比下去？”

她凑近些，盯着霍信的眼睛：“你确定？就为这个？”

霍信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含糊地嗯了一声，底气却没那么足了。

杜薇薇啧啧感叹两声，霍信顿时就跳起来了：“薇薇姐！”

“所以，是真不想？”

“当然，我霍信是那种轻易就……就那什么的人吗？”霍信说完，心里面总觉得不得劲，一时间却又想不到什么，在那里发愣。

杜薇薇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伸手，这次是轻轻拍了拍霍信的肩膀：“要我说，最好的办法，不是去盯着闻永安做了什么，也不是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在谢瑶面前表现。”

“什么？”

“来做你自己的东西吧，霍信。”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霍信：“霍信，你忘了你最擅长的是什么了吗？你忘了你当初为什么离开霍家，为什么一头扎进创作这个圈子？”

霍信微微一怔。

“你已经多久没静下心来，做点真正属于你霍信的东西了？跟着谢导的剧组是学习，是积累，但这终究是别人的项目。你的灵气，你的想法，你那些天马行空的音乐，难道就只甘心当陪衬吗？”

“回来做你自己吧，霍信。”杜薇薇期待地说，“把你自己捡回来。让所有人，包括谢瑶，包括闻永安，都看看你霍信真正的本事。当你自己闪闪发光的时候，自然就不会在意是否被别人的光芒掩盖了。”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一颗以蔚蓝海洋和洁白沙滩闻名的旅游星上，楼听雪正临海而居。

海风吹动白色的纱帘，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她身上。楼听雪坐在休闲椅上，面前的光屏正显示着星网首页上关于谢瑶出任文化顾问的官方公告。

星网上与此相关的讨论热火朝天，羡慕、赞叹、分析……各种声音交织。

楼听雪安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连她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复杂。

过了许久，她轻轻吁出一口气，关掉了光屏，将目光投向窗外闪烁着碎钻般光芒的蔚蓝海面。

“文化顾问，参与星际文明建交……”她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嘴角勾起分不清是自嘲还是感慨的弧度，“真是一步登天了啊。”

曾经，她还把谢瑶视为的对手，甚至在心里暗自较劲。可转眼之间，对方已经踏上了她无法想象甚至无法理解的舞台。

助理轻手轻脚地端着午餐走进来，小心地放在旁边的桌上：“楼导，用餐了。”

楼听雪回过神，淡淡地嗯了一声，拿起餐具开始进食。

吃了几口，她像是随口问道：“《魔域》那边现在什么情况了？”

助理正在帮她整理散落在旁边的资料，闻言动作一顿，脸上露出复杂难言的表情，斟酌了一下用语才开口：“不太好。退票很多，舆论几乎一边倒。星网那边把大部分算力资源都优先分配给《仙路奇缘》了。”

她悄悄抬眼看了看楼听雪的脸色，见她似乎没什么反应，又小声补充了一句：“照这个趋势下去，说不定过几天，《仙路奇缘》的算力占用率真的会冲到百分之百。到时候，其他片子恐怕……”

楼听雪拿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随即失笑般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听天命的平静：“百分之百？嗯，不奇怪。现在谁还能跟它争呢？”

而事情的发展，甚至比助理的玩笑话还要快。

就在楼听雪感叹后不久，随着新文明热度的持续发酵和《魔域》的迅速退潮，星网系统的算力分配图表上，代表《仙路奇缘》的那根柱子以无可阻挡的姿态持续攀升，而其他所有影片的份额，包括《魔域》，都萎缩成了底部可以忽略不计的细线。

一个星期后，一个前所未有的景象出现在了所有接入星网娱乐版块的用户面前：当日上映影片列表下，只有唯一一个名字——《仙路奇缘》。后面的算力资源分配比例，是触目惊心的100%。

消息传出，业界震动。

单日上映作品仅有一部，并且独占全部算力资源，这是星际联盟进入星网时代以来，从未发生过的奇观。

一边听着新闻，一边摆弄最新全息投影设备的卡罗琳，听到了这则快讯，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看到了吗？百分之百这样的景象，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次见。”

她摇摇头，感慨道：“我们这些人，或许真的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新的时代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