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响起的时候，谢瑶正坐在公共悬浮车上，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号码闪烁良久，她才选择了接通。

“谢小姐，我是丽娜。”全息影像中浮现出一位干练的女性，短发，眼角有几道细纹，但很精神，“从今天起，我是你的新经纪人。”

谢瑶挑了挑眉：“卡尔呢？”

“公司解除了你们的经纪约。”丽娜微微一笑，眼角纹路舒展开来，“他做了错事。”

谢瑶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丽娜的目光变得柔和：“《遇见你》是一部难得的好作品。那种真挚的情感……”她顿了顿，“公司即将开始全力推流，你准备好了吗？你要开始起飞了。”

谢瑶莞尔：“我一直期待着这一刻。”

丽娜对她的坦然很是赞赏，并未多说什么，就切断了通讯。

回来的时候，暮色已笼罩了整个街区。晚霞在天际流淌，给城市里的一切镀上一层橘红色的光晕。

拢了拢衣领，谢瑶正要刷卡进入公寓大楼，忽然瞥见门廊处立着一个不久之前才在通讯中见过的的身影。

丽娜倚在门柱旁，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品。见到谢瑶，她直起身，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初次见面。”

“你……”谢瑶惊讶地眨了眨眼，“你怎么在这里？”

“想亲自见见你，通讯还是不一样。”丽娜递过那杯饮品，“奶茶，不是特别甜，也许你喜欢？”

属于糖分的香味扑面而来，谢瑶接过杯子，温度恰好。她抿了一口，熟悉的甜味在舌尖蔓延，令她想起当年在片场的时候。

“谢谢，我很喜欢。”谢瑶说。

两人并肩走进电梯。谢瑶透过杯中的热气打量身旁的女人，白色丝绸衬衣，红色波点方巾，带着职业女性的干练与优雅。

“所以，”电梯上升时，谢瑶开口，“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丽娜注视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

她顿了顿，“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孕育出《遇见你》这样的作品。”

电梯门打开，走廊尽头的窗户映着晚霞，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谢瑶打开门锁，侧身让丽娜先进。

公寓很小，但收拾得干净利落。

丽娜的目光在房间里巡视，最后停在墙角的生物舱上：“就在这里创作的？”

谢瑶点头：“要喝点什么吗？”

“不必。我调查过你的经济状况，我想我只能得到白水？”丽娜优雅地在沙发上坐下，“我过来也不是为了客套。”

谢瑶莞尔，她并不为自己的状况而觉得窘迫，自己的情况就是这样，没什么好掩饰的。

丽娜在终端中推过来一份文件：“这是公司为你准备的推广方案。”

谢瑶没有立刻点开：“没有合约？”

“不急。”丽娜微笑，“先看看这个方案是否合你心意。”

谢瑶挑眉，打开文件。

全息投影展开，密密麻麻的推广节点和资源分配图呈现在空中。

她快速浏览着，心跳渐渐加速。

这完全是一线创作者的待遇。

“为什么？”她抬头，“《遇见你》才刚进前100。”

“你值得。”丽娜赞赏道，“你知道前一百有多少人是个人用户吗？没有，一个都没有。”

她调出数据：“所有人都签约给公司，并获得了公司的推流，你是唯一一个，靠自己的能力杀到这个位置的。”

“如果这样的作品和创作者公司还眼睁睁地放过，我想，公司也没有开下去的必要。”

谢瑶没想到自己得到这样的回答，有些惊讶。

这个时代……属于创作的天空上，也漂浮着属于资本的乌云。

丽娜已经说起其它的话题：“我看过你的全部作品。从《深空漂流》到《遇见你》，你的成长轨迹很特别。”

谢瑶的心漏跳一拍，以为她看出什么。

“大多数人只看到风格转变，但我发现，内核始终如一。孤独，存在，人类历史上永不消逝的疑问。”

谢瑶呼吸一松，放下心来。

旋即，她又心中一酸。这是除去自己，第一次有人如此精准地看穿原主作品中的内核。

可惜……原主已经不在。

“所以，”丽娜关切地看向她，“我想看到，接下来你会创作什么样的奇迹。”

她的夸奖让谢瑶耳尖发烧，将自己称为奇迹什么的……

哈哈哈。

听起来还是很高兴的。

丽娜显然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很快就起身告辞。如她所说的那样，她只是来看看。

谢瑶起身送她，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终端忽然跳出提示。

丽娜给她转账了10000信用点。

这是……

丽娜的消息紧随其后：“一点见面礼。你的经济状况不该是你担心的事。”

谢瑶望着终端上那笔转账，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数字后面跟着的四个零让她忽然有点眼前模糊。

尚在犹豫如何回复，门铃突然响起。

打开门，两个穿着制服的配送员站在走廊，身后悬浮着几个货箱。

“谢瑶女士？”领头的年轻人核对信息，“丽娜女士为您订购的生活用品。”

谢瑶侧身让他们进门。

货箱自动展开，里面的物品像变魔术般呈现在她面前。

一套顶级生物舱养护套装、几件质感极佳的家居服、一个能模拟自然光的阅读灯，甚至包含全套的全自动浴室。

“这是……”她刚开口，第二个货箱已经打开，飘出诱人的香气。

六道精致的餐点排列在保温餐盘上，从主菜到甜点一应俱全。

配送员递过电子板：“请您签收。丽娜女士交代，有任何不满意随时可以调换。”

谢瑶机械地签了名。

配送员离开后，她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这些突如其来的馈赠，突然觉得公寓变得陌生起来。

终端适时亮起。丽娜的消息简洁明了：“创作需要舒适的环境。这些只是基础配置，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恍恍惚惚坐在沙发上，食物的香味伴随热气蒸腾而上，谢瑶恍惚觉得，自己好似在做梦。

就算是上辈子，自己也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太破费了，”她忍不住给丽娜发消息，“费用可以从我后续分成中扣除。”

回复几乎是即时的：“不必。公司对潜力创作者有专项基金。你不必客气。”

“不要把我当成卡尔那个吝啬小气的家伙。”

谢瑶耳根发热，这种被呵护的感觉既陌生又奇妙。

她环顾焕然一新的公寓。生物舱旁的养护套装闪着低调的光泽，阅读灯在墙角投下温暖的光晕。一切都恰到好处，并不那么奢华，却让这个简陋的空间突然有了家的温度。

真好啊，她想，她甚至愿意为了丽娜和星辉继续签约。

推流开始后，《遇见你》像被注入燃料的火箭，在榜单上一路飙升。

第87名，第61名，第44名……

榜单上的创作者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名次被一个个挤下去。

最初的震惊过后，竟生出一种奇特的期待。

这部作品到底能冲到多高？

“又被挤下去一位！”某位创作者苦笑着刷新页面，转头对同伴说，“不过你看，连威廉姆斯都被挤到后面去了。”

同伴幸灾乐祸地大笑：“他那部《星际战神》砸了三千万宣传费，还比不过一部2D动画。”

“我们不也没比过吗？”

一句话消沉了两个人。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叹息。

倒数第三天，《遇见你》冲入前十，正好将《无尽深空》挤出榜单。

林靖的公寓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他疯狂地刷新页面，眼睛布满血丝。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神经质地啃咬着指甲，直到尝到血腥味。

“她一定是作弊了……”他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怎么会是谢瑶呢？

怎么可以是谢瑶？！

她不应该被自己狠狠的踩下去，永无翻身之日吗？为什么现在，将自己挤出去的那个名字，是谢瑶？

没关系，他盯着排行榜页面，再三对自己说，自己的排名还是很高，自己还有机会。

是的，自己还有机会，现在自己已经签约了星际光影，这可是本星球的三大之一，自己以后还有机会！

这样安慰着自己，脑海中却忽地飘过谢瑶嘲讽的脸。

“……以为偷来的东西是自己的能力。”

自己，真的还有机会吗？

与此同时，《遇见你》的评论区炸开了锅。

“朋友推荐说这是治愈系作品，结果哭湿三个枕头。”

“楼上 1，现在眼睛肿得没法见人，明天怎么上班？”

“已经推荐给前男友了，就等着看他哭成狗！”

这种恶作剧式的推荐形成病毒式传播，给《遇见你》带来了爆发式的增长。

倒数第一天，《遇见你》奇迹般冲入前五。

整个行业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部特立独行的作品上。

小众的风格和题材，压线入场，前期毫无推流却能杀上来，每一个关键字都让它如此与众不同。

更令人惊讶的是，谢瑶与星辉传媒的合约竟然还是实习约！

一时间，挖角的通讯如雪片般飞来。

“谢小姐，我们愿意提供S级合约……”

“谢女士，考虑过自己成立工作室吗？我们可以提供全额资金……”

谢瑶一一婉拒，最后不胜其烦关闭陌生人通讯功能，方才得到一丝清静。

晚上十点，榜单进入最后冲刺阶段。谢瑶紧盯着终端，《遇见你》已经升至第二名。

原本的第二名，某著名导演的关门弟子在自己的豪华公寓里摔碎了珍藏的红酒。

“就差一点！”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怒吼，却只能认命地看着自己和《遇见你》的差距越来越大。

而后者和第一名的差距越来越小。

数据每刷新一次就跳动一大截。最后五分钟，差距不到一千万；最后三分钟，八百万；最后一分钟，四百万……

谢瑶紧张得手心冒汗。明明已经不是她的第一部作品，这一刻，她却久违地再次感受到那种初次经受市场考验的压力，心跳加速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丽娜的房间里，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原本的第一名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来回踱步，额头渗出冷汗。

“守住，一定要守住……”她喃喃自语，像个赌徒般盯着不断缩小的数字差距。

最后三十秒。

二十秒。

十秒。

时间定格的那一刻，谢瑶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