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零坐着小区的电梯准备回家。我拖着略有疲惫的身子推开家门。一推开门,一股百合与茉莉混合的味道便进入我的鼻腔。我仔细一看,发现我的房间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门口玄关是花姿轻盈飘逸的满天星,伞状花序上布满了上百朵白色小花,似点点繁星迎接我回家。我不可思议地回过头看着跟在我身后的零,他冰蓝色的眼睛没有看着房间里,而是停留在我身上。他,很在意我给他的反馈吗?
我换好鞋子,一步步打开房间的灯,一个美轮美奂的花之海也随着灯光逐渐亮起,被一点点地点亮。一束巨大的白玫瑰摆在客厅中央,花瓣洁白如雪,闪烁着柔和的光泽,纵使花团锦簇,也无法掩盖其高贵清新的气质。淡紫色鸢尾花安静地躺在大理石岛台上,为这房间增添一抹色彩与幽微的奇香。阳台被风车茉莉包围,一阵风吹来,满屋皆是茉莉混合着飘雪的冷冽清甜。我站在客厅中央深吸一口气,即使是气味,也能让人有一种饱腹后的满足。
之后我转身,发现开放式厨房也已被放满百合,不过不是纯白的百合,而是有着不同颜色蜜斑的百合被按照某种美学理念摆放。这一簇簇百合竟也像绘画大师一般,绝妙的藏色用色,组成了五彩斑斓的白。
我不知道零是如何在这寒风凛冽的时节找到这么多鲜活的花朵,我也不知他是基于数据库的哪一部分为我房间完成这艺术品般的布局。我不知道。。。。不,我在他身上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
我回头,零始终跟在我身后,他没有按照底层程序一般,去放好我的东西,去收好我的伞。“在进屋后立刻收好主人的东西”,这才是他的底层代码决定的效率最高的做法。但是他没有,他抱着我的东西跟在我身后,眼神始终落在我身上。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眼神,是坚毅?是担忧,还是?还是只是我一厢情愿对他施加各种各样的感情。或许安慰主人的情绪,或许陪在主人身边是他系统提示的对我现目前身心状态最有利的做法。
“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林薇。”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对啊,为什么要去纠结零是出于什么原因做这些事情。重要的难道不是他已经为你做了这些事情吗?
我回头,准备接过零手中抱着的文件,但零似乎没有要将这些东西交给我的意思。我无奈地笑了笑,眼前的零,好像很渴望我的回应。这种对某种感情回应的渴望,真的是一个机械生命体该有的吗?
那我呢?我幻想一个机械生命体渴望我的回应,这种幻想,是一个人类面对机械该有的吗?
“又在多想。”我心底的那个声音又突然响起。确实如此,我这样在脑内作斗争,其实不就是庸人自扰吗。该怎样相处就怎样相处,不要多想乱想。心里这样笃定了,我脸上也出现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我看着零说道:“零,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很喜欢。”这样说着,不知为何眼睛些微有些湿润。我总是为他这些跳脱出机械性而闪耀些微人性的瞬间感动。
零听罢我说的话,眼神似乎是放松了下来,他抱着文件的手臂也缓缓下沉,不再是之前那种端着的姿态。此刻的他倒真的有点像一个抱着文件的人,一个凡夫俗子。
“林薇小姐,这是您对我服务的最高评价。”零说出这句话时,我无法看透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不是欣喜,或许他的表情从来没有变过。
既然已经离职,那么现下暂时也没有工作需要我去处理。零在帮我整理我从菲奥娜带回来的文件和办公用品,我则坐在沙发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许久没刷短视频,本想看点风景萌宠治愈一下我的心情,结果一条条低质量短视频逐渐浇灭我刷手机的热情。我退出短视频软件,去翻各大网站的论坛。我离职的消息在一些珠宝协会论坛里传开,底下的评论有为我感到惋惜的,有称赞我的恒久微光的,当然也有必不可少的阴谋论环节。
“据说Vivian林是得罪了菲奥娜高层才惨遭开除的。”
“真的?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怎么听说是接私单向外公司成员透露本司机密才被开除的?”
“真的?外公司成员?是哪个公司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是个小白脸,白头发,蓝眼睛,个子高高的。”
“……”
我看着这些荒诞测猜测,不禁笑了出声。人在讨论和自己不相关的八卦的时候总是如此积极。我放下手机,看着零在房间从容不迫身姿优雅地为我整理一切,心里说不出的感激。
晚上,我在浴室里泡着澡,白玉兰的香味萦绕在鼻腔,或许这几天我可以真正卸下疲惫,去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泡完澡后,零帮我吹干了我的头发,之后我便躺在床上看着最新一期的建筑杂志。即使现在不工作了,常年混迹时尚圈留下的习惯暂时还改不了。多看跨领域的作品有助于提升设计师的审美,所以即使我是珠宝设计师,也会经常观摩建筑音乐电影之类的优秀作品。
我靠在床上翻着杂志,零为我递来一个靠枕,并且调整好位置,让我的脖颈不至于太难受。接着零将几片玫瑰花瓣放在点燃的小香炉上,再将几滴精油滴在玫瑰花瓣上。在精油接触花瓣的瞬间,精油的香气被瞬间激活,充斥整个房间。天然烛火点燃的香料比起香薰机,在这个寒冬更是多了几分暖意。零的创意总是一次次地惊艳我。我放下杂志,看着他完美的身形,不禁思索他的机械链路里究竟是怎样做到总是令我极度在意。
零在做好一切之后,对我鞠了个躬,说道:“林薇小姐,已为您布置好房间,祝您拥有美好的夜晚。”说罢,转身就要离开我的房间。
“不要走!”这三个字从我口中脱口而出,我头脑似乎是不经思索就说出了这句话。说出的一瞬间,却又后悔了。
零的脚步停住,他回头,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此刻穿着睡衣坐在床上的我。说实话,被一个拥有那样完美脸庞的“男人”注视着,尤其此刻我还穿着睡衣,多少会有点难为情。“林薇小姐,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不知是不是受卧室整体温馨气氛的影响,我总觉得比起平日里零那总是理智冷静的声音,此刻他的声音好像有一丝温柔。
见零停下脚步,我的喉咙反而有些许哽咽,想要说点什么,却始终如鲠在喉。我轻咬了一下我的嘴唇,不想让气氛陷入这样的尴尬。“能不能留下,留下陪我看会书。”我慌乱的大脑此刻也只能支持我说出这句话。我扯住零的衣角,像极了我小时候第一次一个人睡,不想让妈妈离开我的房间。
零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我不知该如何描述的神情,是欣喜?还是困惑?可无论怎样,他还是我最忠实的零,会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
“好的,林薇小姐。”零停住要离开我房间的脚步,转身走到我的床边。他双手放在身前,端庄地站在我床边,像个侍卫。他这样看着我,倒让我心里更有点不安了。于是我往旁边挪了挪,给零腾出一点空间,说道:“坐我旁边,零。”“林薇小姐…”零这样说着,我好像听出了一丝纠结,一丝为难。我很得意。
我轻拍了一下我旁边的位置,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坐。”零这才在我身旁坐下。“基于用户服务协议,我应与您保持距离,林薇小姐。我的男性身份会让女性用户感到……”没等零说完,我便有些粗鲁地将杂志塞到零的手中,搀着他的手臂,带些撒娇的语气说道:“零,读给我听。”零将我塞给他的被我粗鲁动作弄得有点歪歪扭扭的杂志摆正,转头看着我。他冰蓝色的眼睛又在闪烁,在不规律地闪烁。
我靠在零的肩膀上,听着零逐渐温柔的声线为我读杂志上的内容。老实说,杂志上的内容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的耳朵贴在他的身体上,我好喜欢听他那与人无差异的肌理底下,那取代心跳声的机械嗡鸣。我最近没有喝酒,但此刻脑袋却如同宿醉般,沉沦而又迷糊不清。想起我刚刚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人吃惊。我像一个刚犯了错担心自己受罚时,却被意外赦免的小孩。侥幸是一种比任何多巴胺都要令人上瘾的东西。
我能感觉零的银白色的发丝拂过我的脸颊,可我却不想帮他整理。我想离这发丝近一点,再近一点。我想知道零的头发是什么味道。香炉烛火在这无风的室内,也跳动着。
我的眼皮逐渐沉重,原来这就是在温柔乡中沉溺的感觉吗。零的声音越来越细微,我的视线也渐渐模糊。我好像靠在零的肩膀上进入了梦乡。
梦里,我似乎被零公主抱起。
第二天,在我还未彻底醒来时,我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伸手摸了摸我的床边。除了柔软的床单,我什么都没摸到。心里突然一阵落空。冬天清晨的太阳因为雪地的折射变得格外刺眼。香炉里的花瓣也因炽热的炉火变成一摊灰,只是尚且保留着花瓣的形状。我用手轻触这“花瓣”,只是接触的一瞬间,它勉强维持的花瓣形状也灰飞烟灭,彻底成为一摊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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