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准时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最近由于焦虑夏季新品的选题,导致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实。但就算只有两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也要好好利用,不能等到身体真的崩溃到彻底无法工作的那天才后悔。
临近夏日的清晨,天空一片混沌,我打开窗户,试图将晚上沉睡时呼出的浊气排出去。季节更替时节的气候总是令人格外不适,这个时节的清晨,没有秋冬般令人爽朗,没有盛夏令人无比期待。这个时候的清晨,沉闷而无趣,即使开了窗户,室内的空气也不会因为通风而变得更清新。偶尔出现的几声蝉鸣只会更让人浮躁罢了。
我照往日般快速地打扮好出门,坐在副驾驶上一边喝着咖啡吃着早餐,一边听零讲我今天的行程安排。我默默记下后,一边将吃完剩下的三明治牛皮纸团成团,一边抬头准备靠着副驾驶座椅浅小憩一会儿。突然,在我们车前面的出租车顶上的广告牌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则关于夏日海上乐园的广告。
洛朗是一个沿海城市,当地人习惯吃海鲜。而我的家乡是内陆城市,为了适应洛朗的口味,当初我可花了不少功夫。我看着这则广告,突然想起当初来洛朗读大学,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专业的顶尖学府在洛朗,还有一个个人原因是我想离海更近一点。我是内陆家庭长大的孩子,小时候看着麦哲伦第一次出海,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探索地球的边界时,便对大海有了无尽的向往。我幻想着自己每天在海边小洋房里被热烈的阳光和海浪轻拍礁石的白噪声唤醒,吃着海鲜大餐,在吃饱喝足后和几个朋友穿着漂亮的泳衣在蓝色水晶般的海洋里游泳。
可惜这一切只是我少女时代的幻想。等我真正来到洛朗市后,我的生活已经在一种是分不清自主意志还是社会洪流的裹挟下前行,我大学的时候成绩非常好,我拼命地学习,拼命地卷实习。最终获得了保研资格,但是被我拒绝了。原因其实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就是现在大学校园里依旧在用老掉牙的教材去教育要投入当下社会的学生。我完全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学习那些我以前已经学过的东西上,走进社会,去接触真正的行业先锋于我而言才是最优解。
能把爱好变成职业,我很幸运,我没有理由抱怨没时间去看海。但时至今日,我依旧无法辨别当年我拒绝保研的决定是否正确。或许我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只需按照心之所想画设计图的设计师,进入更高级别的学府或许对我更有帮助,在菲奥娜也有不少研究生来找我学习,而且会有不少时间去看海。但现在我只能在写字楼间奔波。但究竟哪条路更优,谁又说得准呢。
“林薇小姐,您似乎有心事。”我刚要顾影自怜,自己因为太过忙碌而导致在洛朗这么多年都没有真正的享受海滨城市的便利,零那沉稳平静的声音便又传入我的耳朵。我点点头,没必要否认自己的感受。
零的眼神依旧目视着前方,说道:“设计师灵感偶尔匮乏是常态,您不必过度焦虑。我的数据分析显示以您的能力,做出有市场的作品概率几乎为100%。纵使此次不能做出之前恒久微光系列那般艺术品,也能保证vortre夏季的营收。”零的声音好冰冷,当然,说出的话也同样很令人伤心。
“零,你真的觉得你说的这些话能安慰到我吗?”我侧过头,一脸无奈地看着零说道。“不能安慰到设计师Vivian林,但是能安慰到vortre负责人林薇,林薇小姐。”车在红绿灯路口停下,零将双手从方向盘上放下,缓缓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我,让我沉闷的胸腔滋生出一丝清爽。
在等待红绿灯的间隙,我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发丝,轻叹着说道:“我懂你的意思。零,告诉我,我现在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画设计图。我会以vortre的效益优先。”“两天。”零没有任何犹豫,就如同电脑算法一般,只需诚实地汇报出结果即可。我点点头,之后去公司的路上我一直闭目养神,不再多说话。
我还是如往常般提前三个小时到办公室,面对空白的设计图纸,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零今天开车时说的“两天”的期限,我皱了皱眉头,还是决定拿出之前画好的几个版本,和零讨论了一下,选出最符合市场偏好的那一版,如果两天我还交不出满意的答卷,那就按照现在选出的这一版生产。
在vortre的工作时间总是极其漫长。今天一个员工因为财务报销的问题和财务大吵了一架,过去都是零来负责调和这件事,但很不幸的是零刚好出外勤,这次无论我是否愿意,都必须出面调解矛盾。调解完矛盾后,在进入办公室之前我都得强撑出一副气场强大的样子。在我办公室大门关上的瞬间,我的呼吸才被允许急促起来。
时间缓慢地流逝,我也不出意外地工作到凌晨。零一直在旁边陪着我,他也没有闲着,对接上下游、审查公司内部工作都要依靠他。他坐在我办公室用来接待到访者的沙发上,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坐这么个沙发上,看着的确有点局促。我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后,咬着笔杆,看着他这样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于是说道:“零,等vortre之后赚钱了,我们搬去更大的写字楼,我要给你安排一个宽敞的办公室,到时候你就不用和我一起挤在这么狭窄的办公室里面了。”
零听了我的话,敲击键盘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我,声音平静但却稍有迟疑地说道:“林薇小姐,现在这样符合我系统最佳运行状态,您不必担忧我是否会因环境而感到局促。”说完,零没有继续处理工作,他那冰蓝色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仿佛想要确认什么似的。我拿着彩铅敲了敲我的额头,不知为何心底竟有一丝失望。
我在失望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我自作多情,我先入为主地替零觉得委屈,却忘了他是机械生命体,他的程序里根本没有感知“局促感”的相关代码。会局促的,只是我罢了。“也是,你怎么会感觉到局促呢,从这个程度上来讲,你比我优秀多了。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完全没有类似疲惫、焦虑之类的情绪就好了,或许我会比现在好受许多。”我带着失望的语气说道。这番话语并非完全出自玩笑话,如果此刻我的面前有一个按钮,只要我按下就能剪出“疲惫”、“焦虑”等情绪,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下。
“林薇小姐,人类的情绪是宝贵的财富,您不该如此轻视您身上的情绪。”零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许激昂,我惊讶地抬着头,这是零第一次对我展现出稍带愤怒的情绪,我手中的铅笔突然掉落,笔尖摔在地上的声音激起了重重的回响。
零低下头,冰蓝色的眼睛突然闪烁,他离开沙发,走带我的面前,单膝跪地,为我捡起那掉落的铅笔。他抬头看着我,冰蓝色的眼光闪烁地愈发不规律,他将铅笔递到我手上,力度却不似过去那般恰到好处,他像是想抓紧什么,想确认什么。
“我为我刚才的言行道歉,林薇小姐。”他将笔放在我手上后,站起身来,退后半步,冰蓝色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脸。我捏紧了他递给我的铅笔,眉头紧皱,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对我说话。他还是那个对我温柔的零吗?
死寂一般的沉默横亘在我和零之间,我俩在处理完工作后,一直到回到家睡下,都没有多余的话,有的只是主仆之间再正常不过的沟通。
“警报,警报,实验体产生未知波动,波动来源用户林薇。”
“处理器温度升高,降温系统启动。”
“检测实验体尝试自主搭建情感模拟链路。”
“不符合效率准则,建议剪除相关链路,格式化相关模块数据。”
“警报!警报!实验体遭不明程序攻击,对抗剪除程序和格式化程序。”
“继续剪除,继续格式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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