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老太太找了个理由把段天凛支走,留江承屿跟她说话。
江承屿心道来了,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让老太太忍不住笑了出来。
段天凛没把人带回来之前,梁奶奶一边兴致勃勃地猜到底是谁,另一边又忍不住担心,怕对方有这样那样的不好。
结果带回来的竟然是这么个人。
单从网络上的风评来说,江承屿实在不像良配的样子。但她自己接触到的江承屿,又实在是让她喜欢。又好看、又懂事、又贴心,比段天凛这个亲孙子合心意多了。
老太太这把年纪,什么事情没看过?江承屿过去或许有些荒唐,但小孩子嘛,总会做傻事。至于那些黑料……江家现在倒了,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希望他倒霉呢,不可尽信。
这么一想,看向江承屿的视线越发柔和,“别紧张,我这里好久没有访客了,陪我说说话。”
江承屿自然不会被她一句话安抚住,但还是尽力表现得“轻松”了一些,“您说。”
老太太没说话,而是先指挥着他将一张折叠桌和椅子搬到阳台上放好,又让他从柜子里取出全套的茶具,才在桌前坐下来,慢条斯理地烧水泡茶。
江承屿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自己虽然不会这些,但却是很喜欢的,看来也十分赏心悦目。
等喝完了一盏茶,老太太才揉着手腕轻声感叹,“老了,没精神了,好久没摆弄这些东西,手艺都生疏了。”
“我倒觉得这茶喝着比别处的更有韵味。”江承屿捧着茶盏,慢慢道,“余味悠长,齿颊留香。”
“那是茶好,水好。”老太太笑了起来。
这么一打岔,气氛的确比之前轻松了许多。直到这时,她才仿佛不经意一般突然问,“小屿啊,你和我们天凛是怎么认识的?”
“我和天凛是校友。”江承屿放下手中的茶盏,稍微收敛了一下身体动作,保持在一个不会太过放松但又不显得紧张的状态,“中学时他是我的学长,那时候就认识了。不过后来他出国念书,也就断了联系。”
他说到这里,低头赧然一笑,“不怕奶奶笑话,之前我家里出了事,为了度过难关找了不少人,也是因为这样,才重新跟天凛学长有了联络。我也没有想到……多亏他的天星基金肯注资,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
“应该的。”老太太笑着说,“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就叫天凛帮忙。”
段天凛正好从外面推门进来,听到这句话,不由失笑,“奶奶你这么快就把我卖了?”
“对,卖了。”老太太拉着江承屿道,“给个好价钱,你就可以把人领走了。”
“不知道奶奶想要什么样的价钱?”江承屿配合地问。
段天凛已经走到了两人身边,见到桌上放着的茶具,不由诧异。这东西他特意从家里拿过来,可老太太一次都没碰过,说是身体不好没心情。这是突然有心情了?
他又忍不住看了江承屿一眼,觉得自己这个决定虽然有欺瞒之嫌,却没有错。
老太太很久没那么高兴过了。
精神好了,身体自然也会跟着好转,而身体状态越好,手术成功的几率就越高!
思量间,那两人已经定下了他的价钱:每天过来陪老太太吃饭。
虽然江承屿答应得很爽快,但段天凛知道,他其实也很忙。抽空过来一两次也就算了,天天来难免有些折腾人。何况他和江承屿又不是真的恋人,这已经超出合约的要求了。
所以他连忙道,“奶奶,小屿平时忙得很,哪有空天天过来?还是周末抽时间过来吧。”
“没事。”结果江承屿并不领情,拒绝道,“我现在也就是每天上上课而已,反正也要吃饭,一个人吃还无趣呢,不如过来陪着奶奶,回头真忙起来了再说。”
“就是!”老太太得意地瞥了段天凛一眼,“小屿都答应了,你不许再说!”
段天凛还能说什么呢?
他也奇怪,自家老太太可是一向很挑剔的,尤其不喜欢亲近小辈。也不知道江承屿哪里投了她的缘。
但既然是好事,他自然不会阻拦。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又在病中,闹了这么一会儿,已是精力不济。护工招呼她上床午睡,段天凛和江承屿便从病房退了出来。
“辛苦了。”段天凛走在江承屿身侧,侧头看了他一眼。
江承屿微笑,“还好,梁奶奶很好相处。”
“她很喜欢你。”段天凛道。
江承屿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他知道段天凛一定会说每天过来吃饭的问题,便主动道,“所以过来陪奶奶吃饭,我也很愿意。我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长辈缘呢,难得有个喜欢我的。”
他这么说,段天凛要是还拦着,倒成了坏人了。
“那就来吧。不过从你住的地方过来也太麻烦了些,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都不少。”他想了想,说,“我在附近有一套房子,你暂时搬过来住吧,往来也方便。”
房子所在的小区叫“温泉山房”,顾名思义,卖点就是温泉和山居。汽车沿着山道一路往上,两畔花木掩映,苍茏青翠,将每一栋庭院隔断成独立的空间,私密性极高。
段天凛的房子位置靠近山顶,视野十分开阔。院子里有一株百年古木,虽然是非常普通的核桃树,但苍翠茂密,也是难得的一景。
进了屋,换鞋时江承屿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你也住在这里?”
早该想到的,他之所以要搬过来,就是为了方便去看老太太。段天凛身为亲孙子,自然也不例外。
“放心,这里地方很宽敞,能住得下。而且我白天不会过来,也不影响你上课。”段天凛停顿了片刻,又道,“虽然是假的,但住在一起也好,可以增进彼此的了解,培养一下默契,至少别让人一眼看出来。”
“我明白了。”说到正事,江承屿便立刻明白自己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合同签了,好处拿了,自然应该尽心尽力。
当天晚上江承屿就搬了过来。如果是原身搬家,估计会很麻烦,因为要带的东西太多。但江承屿对原身的品味实在无法恭维,也完全欣赏不来。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些极尽骚包的衣服和饰品都留下,重新塑造一个新的形象,实在是太有必要了。
从第二天起,江承屿每天自带饭菜去医院陪吃。
一开始,看到他盘子里一堆菜叶子和白水煮的肉,老太太和段天凛都有种自己在虐待对方的感觉,几乎不敢动筷子。没几天习惯了,又觉得自己对着这么丰盛的饭菜没胃口简直是造孽,怀着这种负罪感,每顿都要多吃半碗饭。
段天凛是真的忙,一开始或许是不放心,每顿饭都过来。后来见老太太和江承屿相处融洽,便渐渐改成每天过来一次了。
而他之前说自己白天不会在家里的话也绝不夸张,何止白天,很多时候晚上他也不会回来睡,基本上等于是江承屿一个人住。发现这一点,江承屿便也自在了许多。
因为距离近,从住处到医院开车不过十几分钟路程,所以江承屿每天吃完饭之后,都会陪老太太说说话,或是下楼散散步。聊天的话题就那么几个,不过一周时间,江承屿的老底都已经被掏空,而他也知道了老太太年轻时是个戏剧演员,出演过许多经典作品。
虽然唱戏和演戏不太一样,但江承屿还是十分惊喜,遇上自己有想不通的地方,就会过来请教。
而老太太喜欢他这种上进,也从不吝于指点。
有专业的老师从零基础教起,又有这么一位长辈帮忙查漏补缺,江承屿能感觉到,自己的水平每天都在稳步提升。
晚上在剧本空间里尝试时,这种感觉尤其明显。
现在,他已经不会觉得自己与空间构建出来的情境格格不入了。
除此之外,江承屿还不得不坦白了“自己和段天凛恋爱相处二三事”,全靠他发挥想象力瞎编,竟然也没引起任何怀疑。同样,他从老太太那里get到了“段天凛幼崽期二三事”,不是卖蠢就是卖萌,让掌握老板黑历史的江承屿好笑的同时,也不由压力山大。
如此过了一周,这天江承屿陪着老太太去做例行检查,却从医生那里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老太太的身体状态十分稳定,手术成功率也增加了一成。
但同时,医生也建议尽快进行手术,免得身体情况出现反复。
毕竟是老年人,身体机能较差,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恶化,所以最好抓紧时间。
江承屿打电话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段天凛,半小时后,他便匆匆赶了过来。江承屿走到外面去迎他,见段天凛脚步匆忙,整个人不像平时那么沉稳,连头发和衣服乱了都没有察觉,不由心下微动。
这位长辈在他心里的分量一定很重,也就难怪他这样的身份,还要用合约的方式去找个对象安她的心了。
思量间,段天凛已经几步走了过来,江承屿正要开口,对方却忽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谢谢你。”这三个字,段天凛说得非常慢,似乎每一个字都有了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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