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到了家门口,杨雪霏才想起,自己出门时忘了带钥匙,偏偏她爸妈这几天又不在家,只好去驰朝家暂住。

驰朝家里有独属于杨雪霏的房间,就像杨雪霏家中,有独属于驰朝的一片天地。

小时候,但凡谁家长辈不在家,就会把孩子寄放到对方家中。

杨雪霏和驰朝,那可是睡同一张婴儿床长大的好朋友。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分开睡的呢。

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了。

要去上幼儿园的某个早上,林珍发现她的小床湿了一块,板着脸。

问,杨雪霏,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偷喝娃哈哈了。

林珍一天只让她喝一瓶,一排娃哈哈有四瓶,除去林珍昨天允许她喝的那瓶,按理来说,还剩三瓶。

人小鬼大的杨雪霏聪明着呢,她在幼儿园早学会了十以内的加减法,知道她偷喝一瓶的话,就只剩两瓶了,指定要被林珍发现。

于是她把剩下三瓶都喝了,又开了一排,再喝掉一瓶。

杨雪霏舍不得分给驰朝,但驰朝就坐旁边看着她。

她一咬牙,狠狠心,恋恋不舍地松开吸管,把喝了一大半的娃哈哈递给驰朝,佯装大方地说,喏,剩下的都给你喝。

驰朝看她还在咽口水,摇摇头,说,我不喝。

杨雪霏这下急了,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奶声奶气地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喝,你是不是要去告状?!

驰朝说没有。

杨雪霏不信,强买强卖地把吸管塞进他嘴里,逼他做自己的同盟。

驰朝想,那就喝一口。

哪想到,轻轻吸了不到一口,瓶子便发出吸空的声音。

杨雪霏也不觉得尴尬,掀开床单,偷偷把瓶子丢到床底下。

驰朝跟着蹲下,才发现里面不仅堆了许多瓶瓶罐罐,还有各种糖纸,脏兮兮的。

而今东窗事发。

杨雪霏怎么可能承认,她一口咬定,明明是驰朝尿的床。

背惯了黑锅的驰朝,那天不知怎的,忽然觉醒了自尊心,抿着小嘴,闷闷地说,我没有。

杨雪霏怒目圆睁,说,就是你,前两天你不在,床没有湿,今天湿了,说明就是你干的!

为了防止驰朝再度“造反”,杨雪霏“哼”了声,威胁说——

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你再在我床上尿尿,我就再也不和你一起睡了!

杨雪霏很生气,她觉得驰朝背信弃义。

她的一番推理,乍一听有理有据,但林珍还不了解她吗。

林珍看看哼哼唧唧、一脸胜券在握的杨雪霏,又看看委屈巴巴、敢怒不敢言的小驰朝,心里的天平一下就偏了。

最后,杨雪霏因半湿的□□这一如山的铁证,被定罪量刑。

杨雪霏很生气,她理直气壮、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让林珍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我再也不要和驰朝一起睡了!”杨雪霏说:“免得他再栽赃给我!”

在杨雪霏的坚决反对下,当晚,他们便分了房。

三更半夜,驰朝抱着枕头,小声地敲了好几次杨雪霏的门,等来的只有一声“哼”。

杨雪霏发誓,再也不要和驰朝这样背信弃义的坏蛋做朋友。

可第二天,驰朝回家找来了他的小金猪存钱罐。

他当着杨雪霏的面,砸碎存了两年的小金猪。

杨雪霏“哇”了声,“好多钱啊。”

因为她数到二十,就不知道怎么数下去了。

刚才还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杨雪霏,这会儿,亲亲热热地牵起驰朝的手。

“你说的是真的吗?没有骗雪霏?这些真的全都给雪霏买零食吗?”她期待地问。

驰朝点头。

他每次拿到零花钱,第一件事就是给杨雪霏买零食,以此维持杨雪霏对他的塑料友谊。

每次剩下一点,就存进存钱罐,不知不觉竟满了。

……

驰朝推开家门,才发现肩头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将人送进房间,小心地放到床上。

给她脱鞋子、擦脸、解头绳,空调调至她习惯的温度,被子掖得很紧,免得她晚上踢被子着凉。

想到她半夜可能会口渴,又因为懒得起床硬生生熬着,于是冲了杯解酒的蜂蜜水,放在床头。

他做了很多事,也没有将她惊动。

杨雪霏第二天起来,发现张婉娴也在。

张婉娴一见到她,就搂着她到沙发上聊天。

驰朝下楼时,看到她们低着脑袋说悄悄话。

张婉娴看到驰朝,话锋一转,声音洪亮。

“雪霏呀,你给阿姨当干女儿好不好?”

杨雪霏求之不得,“好啊,好啊。”

驰朝黑着脸走近,弹了弹她的脑门。

杨雪霏夸张地捂着脑门,“你干嘛?这么大人了还吃醋,我给张姨当女儿,你也去给我妈当儿子不就好了。”

张婉娴哭笑不得,揶揄地说:“呦,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给雪霏当哥哥,委屈你了?”

谁要做她的哥哥。

驰朝有点烦。

下一刻,杨雪霏亲热地挽住张婉娴的手臂,从善如流地喊“干妈”。

而“干妈”笑得精心保养的眼尾出现了鱼尾纹,也没做表情管理,“诶,乖女儿。”

驰朝用眼神示意张婉娴,别乱来。

但不知怎的,一向八面玲珑的人这会儿压根没注意他的眼神似的。

眼前的场面母慈女孝,两人已商量起什么时候办“认亲宴”,驰朝彻底忍无可忍。

就在他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张婉娴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随即“哎呦”了声。

她拍了拍头,“瞧我这记性,锅里还炖着汤呢,差点给忘了。”

张婉娴一走,杨雪霏就凑到驰朝面前,笑嘻嘻地伸手,捏了捏他不苟言笑的脸,他没好气地拍开。

没使力。

杨雪霏调侃道:“还真吃醋啦?怕我和你抢爸爸妈妈?”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杨雪霏的眼神单纯极了,驰朝无法从中解读到其他。

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试探,只是简简单单的,对杨雪霏来说,再正常不过的玩笑话。

正是如此,才让人更加无力。

良久,他扯了扯嘴角,“我怕你和我争财产,行不?”

“对哦。”杨雪霏笑得更欢了,一本正经地咳了咳,“看来认亲宴这事必须提上日程了。”

驰朝:“……”

想到什么,她眨巴眨巴眼睛,楚楚可怜地看他。

驰朝本能地警惕,“有话直说。”

“哥哥~”她故意嗲声嗲气地喊他。

驰朝愣了愣。

杨雪霏笑得乐不可支。

“你傻啦?”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她还以为驰朝不会放过这个占她便宜的机会,因为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占驰朝的便宜。

驰朝这才回神似的,眼神幽幽道:“再叫一遍。”

听她喊哥哥的感觉,好像还不赖。

当然,如果不是这种契机,那就更好了。

杨雪霏憋笑,“这下同意我和你争财产了?”

驰朝出乎意料地执着,“再喊一遍,刚刚没听清。”

“切。”杨雪霏才不信,傲娇地抬了抬下巴。

“刚刚张姨说的时候,你还不乐意……哼,你求我啊。”

驰朝没犹豫,“求你。”

杨雪霏做了个鬼脸,“略”了声,“骗你的,求我也不喊了。”

驰朝:“……”

海晏的夏天实在太热了。

杨雪霏在家里待不住,计划着去南壁岛玩上几天。

南璧岛虽然就在本省,但和海晏一南一北,着实称不上近。

临行前两天。

前桌范晴发来消息,说西街新开了家甜品店,味道还不错,问杨雪霏要不要出去喝下午茶,她请客。

这杨雪霏能不答应吗。

范晴和杨雪霏的关系,一言以蔽之——

你我本无缘,全靠你花钱。

范晴的零花钱很多,出手大方,经常给身边的同学投喂各种各样的零食,所以深得同学喜爱,杨雪霏这个大馋丫头,自然也不能免俗。

打中学起,杨雪霏的身边出现了一类固定的群体。

简而言之,看上驰朝了,拐弯抹角地找她牵线搭桥。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杨雪霏新奇极了。

她二话不说拍拍胸脯,没问题,这生日礼物和贺卡保证送到驰朝手上。

她没忍住偷偷瞄了两眼,眼睛里闪起兴奋的光。

驰朝穿开裆裤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怎么感觉还没过去多久,一下就到这种时刻了呢。

杨雪霏既唏嘘不已,又按捺不住八卦之心。

放学后,火急火燎地跑去球场,眼巴巴地等驰朝打完球。

杨雪霏不喜欢看男生打球,用她的话说,有那时间,她都能看两集电视剧了。

仅去的两次,还是在驰朝所在的球队参加市级比赛的时候。

这回,杨雪霏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观众位座无虚席,一大半都是女生。

她只好站到旁边。

中场休息。

队友正准备调侃驰朝,干嘛突然打那么凶,你搁那耍什么帅呢。

就看到驰朝头也不回地朝门口大步走去,停在了一个女生旁边。

他定睛一看,呦,这不是驰朝那小青梅嘛,合着还真是在耍帅啊。

纵使杨雪霏几乎没在球场出现过,但球队的人对她无有不知。

他们还组团,跑到杨雪霏班上的窗户偷看过。

哇,原来驰朝的小青梅长得这么可爱。

彼时,杨雪霏脸上的婴儿肥未消。

老师在讲台上拖课,她躲在支起的课本后边,趁老师往黑板上写字的功夫,偷偷往嘴里塞了什么,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真的很可爱,谁都见过小仓鼠,可这是满脸警惕的仓鼠。

哇哦。

窗外的骚动很快引起了老师的注意,老师教棍一敲,小仓鼠身躯一震,满脸慌张,囫囵吞枣。

男孩们的心里同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天杀的,怎么老天这么偏爱驰朝,世界上什么便宜都让他占完了!

难怪驰朝不炫耀成绩,不嘚瑟皮囊,天天把他小青梅挂在嘴边。有此等萌物,谁人能不为之心动。

历经此事,再听到驰朝状似不经意提及,哦,周末没空,要监督杨雪霏写作业。

有好事者马上挤眉弄眼,问,说真的,驰朝,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驰朝一下变得很严肃,很认真地警告,不要在外面乱讲。

严格来说,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但球队里最八面玲珑的人,在驰朝走后,就此回答,做了进一步的解读。

他说,你们想啊,驰朝是什么人,他的性格你们还不了解吗,如果不喜欢,他早就矢口否认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默认。

这么一解读,队里有个男生马上唉声叹气起来。

他不死心地问,真的假的啊,驰朝那不是也没承认吗,驰朝要是喜欢她,藏着掖着干嘛,没必要啊。

旁边的人拍拍他的肩膀,你就别想了,居然敢惦记驰朝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小心他撕了你。

杨雪霏对这些一无所知。

她没注意到,在路上偶遇这些人时,叽叽喳喳的大男孩们总会奇异地安静下来,偷偷地观察着她。

就像她从没注意到,走在路上,有时驰朝会不动声色地偏向她,总是含笑的桃花眼冷淡地扫视所有好奇的目光。

就像是,宣示主权。

驰朝走到杨雪霏面前的时候,汗还没有擦完。

“你怎么来了?”他笑着问。

杨雪霏的鼻子动了动,驰朝身上的味道并不难闻,相反,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她想不出形容词。

如果是杨雪霏那位博览群书的初中同桌。

一定会夸张地说,笨蛋,借给你的《校草的独宠小甜心》,你是白看了吗,这就是传说中荷尔蒙的气息啊!

即使杨雪霏再神经大条,也能感觉到,驰朝所到之处跟装了聚光灯似的,此时场上场下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探究地聚集在这里。

于是,杨雪霏答:“你什么时候打完球?我等你一块吃饭,有话要和你说。”

驰朝微一挑眉,目光先是落在她鼓鼓的校服口袋上,又落回她不自然的表情上。

他问:“什么话?”

她低着脑袋,支支吾吾地答:“现在不方便说。”

其实杨雪霏看的那些地摊上花花绿绿的言情小说,驰朝也看过。

比起杨雪霏的一目十行,驰朝可谓是逐字推敲。

他想知道,那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毫无逻辑的东西,是怎么让杨雪霏沉迷到没空和他一起玩游戏的。

他们明明都快通关了。

不知是看那几百万文字,看坏了脑子,还是青春期的男孩本来就常常出现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不过,别的男孩的幻想,是从天而降个身为龙傲天的亲爹或者成为龙傲天。

而驰朝不是。

杨雪霏的不合常理,太显而易见了。驰朝注视着她微颤的眼睫、乱飘的眼神,低低笑了声。

“不打了,走吧。等我,我和他们说一声。”

驰朝很快便回来了,只留下队友在原地大声怪叫,“才打了多久你就要走,今天这局可是你组的……”

远离了众人的目光,杨雪霏一下自在多了。

她无所谓吃什么,但学校外边的餐馆遇到熟人的可能性太大了,且学校里就没几个人不认识驰朝,于是她提议,多走一段路,去吃麦当劳。

一路上,驰朝问了几遍,她要说什么。

杨雪霏皆搪塞过去了,含含糊糊地说,路上不方便,到了再说。

不方便?

为什么会不方便?

这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驰朝没法不去想。

要是杨雪霏成绩下降了怎么办,她最近本来成绩就下降了不少。

让她妈妈知道了,不同意怎么办。

别说杨雪霏父母了,就他们这个年纪,他爸妈都不一定同意,还当他俩玩过家家。

还是太早了。

杨雪霏呢。

她想清楚了吗,还是看多了小说,少女心泛滥,想找点乐子玩一玩。

杨雪霏一路疾走,没注意到驰朝时而犹豫,时而发愁,时而期待的表情。

“终于到了。”她挑了个角落坐下,招呼驰朝坐到她旁边。

在驰朝的注目下,她神神秘秘地从口袋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地下党接头似的,在桌子底下塞到他手里。

驰朝定睛一看,粉色蝴蝶结装饰的小礼盒精致非常。

以她的耐心,能系得这么对称,太不容易了。

杨雪霏一边从另一个口袋中拿出贺卡,一边东张西望,确定没有可疑的八卦分子。

“还有这个,”她递到他手里,“是生日礼物。”

这不是她的作风。

一是,距离他的生日还有大半个月,而杨雪霏通常会在他生日前一个礼拜,才开始准备礼物。

且会请教驰朝,送什么礼物好。

面对驰朝控诉的“不走心”,她理直气壮,知道你想要什么,才能合乎你的心意呀,我明明很走心。

而驰朝要怎么告诉她,他不是非要什么惊喜,他想要的是单单为他量化的时光。

二是,送个生日礼物,她没必要这么神秘,所以他没往这个方面想。

原来是生日礼物啊。

是生日礼物也不错。

驰朝想,或许是他去年的控诉起了作用,难为她忙到没空打游戏,还要为他准备礼物。

杨雪霏见驰朝笑了,马上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也很意外,王真真居然托我给你送礼物……”

驰朝的笑容消失了。

他立马把礼物塞回她手上。

默了默,他问:“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没问王真真是谁,杨雪霏不知道是他原来就认识人家,还是压根就不在意是谁。

作为刚上岗满怀激情的邮差,她兢兢业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什么好处也没有,都是同学嘛。王真真就是……你见过的,之前我们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的时候,和我一起打过羽毛球的一个女生,头发到肩膀这里……”

驰朝像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冷水。

杨雪霏揶揄地说:“你快看看贺卡,人家肯定是喜欢你。”

驰朝推开她的手,冷冷道:“什么好处也没有,你就把我卖了?”

彼时的驰朝,还没经历后来一次次的晴天霹雳,没有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

杨雪霏从八卦的兴奋中回过劲来,驰朝他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呢?

想了一会儿,她迟疑地说——

“那以后要是还有这种差事,我管人家多要点好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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