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京州篇】真相不真

夜色如墨,寒风刺骨。

霍长今一身夜行衣,身形如鬼魅般掠过屋脊,无声无息地落在大理寺后院的枯树上。左肩的伤尚未痊愈,每一次发力都牵扯出细微的疼痛,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轻巧地翻下树枝,贴着墙根潜行。大理寺的守卫比平日森严,对现在的她来说不算形同虚设,但幸好有人告诉了她一条捷径——密道。

从密道出来直接到了议事厅后院,此时烛火已经全部熄灭,快过年了,当值的人也不多,但守卫却加了不少,她一路摸过去终于看见验尸房有人影。

她轻手轻脚的推开门,里面烛火幽微,浓重的药水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梁安背对着门,正俯身查验一具尸体,手中银刀寒光闪烁。听到动静,他头也不回,淡淡道:“擅闯大理寺,按律当斩。”

霍长今扯下面巾,嗓音低哑:“梁大人现在喊人还来得及。”

梁安猛地转身,银刀差点脱手:“……霍长今?!”

他上下打量她,目光在她苍白的唇上停留一瞬,咬牙道:“你伤还没好,就敢夜闯大理寺?找死吗?”

霍长今没理会他的怒气,径直走向停尸台:“又不是第一次了?惊讶是什么?”看清验尸台上的人之后,她眯起了眼睛,“赵垣?”

梁安皱眉:“案子已经结了,刺客认罪伏诛,但我觉得太蹊跷了,西凉人杀他做什么,要报仇也该先杀你啊?”

霍长今瞬间无语,送他一个白眼:“查出什么了吗?”

梁安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尸体……被动了手脚。”

他掀开白布,露出赵垣浮肿发青的全身,大腿那里的伤口最是可怖,缝合后的伤口像趴着一条蜈蚣。

“死亡时间被刻意模糊了。”梁安指着尸体颈部的伤口,“这一刀干脆利落,是高手所为,但尸体被投入冰湖后,伤口泡发,连死亡时间都难以判定。”

霍长今盯着那道刀痕,眸色深沉——是她亲手割的,可如今,却成了别人嫁祸西凉刺客的证据。

梁安忽然抬头,目光锐利:“霍将军,你有没有觉得此人的手法跟你的很像?”

霍长今与他对视,缓缓道:“嗯,很利落。”

夸自己是脸不红心不跳。

梁安眯起眼:“西凉有这号人物,你知道吗?”

霍长今不语。

空气凝滞片刻,梁安猛地反应过来,瞳孔骤缩:“不对!是你干的?!”

霍长今没有否认。

梁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你疯了?!赵垣再该死,也该走三司会审!你亲自动手,若被人发现——”

“所以尸体被扔进了湖里。”霍长今打断他,冷笑,“幕后之人比我想的还要狠,弃车保帅。”

她本想让赵垣的死逼出背后之人,可对方比她更绝,毁尸灭迹,祸水东引。

梁安松开她,揉了揉眉心:“你知不知道如果调查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霍长今扯了扯嘴角:“知道啊。”

梁安长叹一口气,重新给赵垣盖上了白布,“霍长今,你这是要让我掉乌纱帽啊。”

“我今日来找你,是想知道刑部是怎么结案的?”霍长今转身坐下,“别告诉我是那人自投罗网的。”

梁安摘去手套,洗干净手给自己和霍长今倒了一杯茶,又吹灭了一盏灯。

“你还真猜对了,不然凭刑部那帮废物能捉住伤了你的高手还顺便结了我大理寺的案子?他们要能有这么高的效率我这么多年岂不是白干?”

霍长今喝了一口茶,被苦到皱眉:“他们这么拙劣的手段把陛下当傻子吗?”

梁安立刻严肃起来:“慎言。”

“陛下就没说什么?”

“刺客在寿宴行刺,丢皇家颜面就是最要紧的事,这种案子越早结越好,况且西凉王,不,安西王岚岳自己表明此事全权由陛下决断,他还能再说什么?”

霍长今沉默了一会,手中的茶都已经凉了才开口:“赵垣在肃州养兵。”

“什么?”梁安几乎是大叫了出来,“不是,他一个文官养什么兵啊?”

“准确来说他在为别人养兵。”

“怎么回事?”

“我打下肃州之后,陛下派他出任州官,任职期间他深得民心,对我军偶尔也有照拂,但后来,我的人查到他与西凉商人勾结,大肆敛财,养了多房外室,顺藤摸瓜查下去发现他的每一位小妾都有各自的产业,涉及面非常广,而且店铺小二都会武功,是练家子。”

“这只能说明他多情......又为他们好?”梁安自己说的都没信心了。

“你看你说的自己信吗?”霍长今反问道,“我不确定养兵这个表述准不准确,但他养的小妾在肃州有几十家店铺,里面的店小二不说上千,几百也是有了,都会武功,说得过去吗?”

梁安叹气道:“如果都是正规经营的话,这也没法查啊。”

“所以,我想请令妹帮一个忙。”

“阿雁?”

“阿雁是宫中女官,每逢节日大典可以会见朝廷命妇,我想请见一面张夫人。”

梁安思虑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除夕,如果她能到宫中拜见,我让阿雁安排。”

霍长今作揖行礼:“多谢。”

霍长今捂着隐隐作痛的左肩,轻身一跃攀上霍府高墙。

夜黑风高,无星无月,正是干坏事的好时候。

她刚扒住墙头,忽然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墙头上蹲着个人!

“嗬!”霍长今猝不及防,手一滑,整个人向后栽去!

电光石火间,她腰腹发力凌空一扭,右手猛地扣住墙砖。碎石簌簌掉落,左肩伤口撕裂般剧痛,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霍长今!”那人惊呼,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慌乱,“你、你别松手!”

萧祈?!

霍长今咬牙,足尖在墙面一蹬,借力翻上墙头,顺势一把捞起蹲着的人,轻飘飘落进院内。

海棠树下,萧祈揪着她的衣襟惊魂未定:“你吓死我了!”

霍长今疼得吸气,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谁让你大半夜蹲墙头装神弄鬼?”

“谁装了!”萧祈气得踢她小腿,“梯子呢?灯笼呢?我、我下不来嘛!”

霍长今一怔,蓦地想起自从那日气走萧祈,以为不会再见,就下令撤了萧祈翻墙专用的梯子,本来想避免睹物思人,谁知公主殿下依旧不喜欢走正门,摸黑爬墙,险些酿成惨案。

这世上能把霍长今吓成这副样子的也就只有萧祈了。

看着她炸毛的样子,霍长今只能宠溺道歉:“我的错,我的错,明日就让人搬过来。”

萧祈站稳后竟然拽着霍长今钻进书房,确认四下无人后,从袖中掏出一卷绢帛。

这动作熟悉的仿佛她才是霍家小姐。

“三哥昨夜回京,调查结果我已套出来了。”她指尖点着绢帛上的字迹,“乌科洛部与官府冲突,表面是赋税问题,实则……”

霍长今凑近细看,眸光骤冷。

萧祈解释道:“乌明达在操练军队,但这些军队没有军籍,准确来说是没有北辰军籍,按当地部族旧律算作首领私奴,是合规合法,北辰官府没有资格插手裁撤,所以起了冲突,但是柳旻说这件事情他已经多次上报,但消息没有传到京城,于是他怀疑是乌明达的人把信使拦了,所以一纸诉状告到了御前。”

霍长宁没告诉她这些,这明王办事还挺靠谱。

霍长今突然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场舆论战,竟有些敬佩萧琰的手段——物尽其用。

她缓缓说道:“告御状真是个杀人的好法子。”

“因俗而治是你提的国策。”萧祈抬眼盯住她,“明日朝堂上此事若是公开,那些文官定肯定又会骂你养虎为患。”

霍长今嗤笑:“他们骂得还少?”

指尖划过“奴隶兵”三字,她忽然眯起眼:“奴隶兵、店小二,他们在给萧琰养兵。”

萧祈与她目光相触,震惊的看着她:“桓王?”

霍长今向她解释了她的猜测,但萧祈依然震惊,毕竟桓王萧景明可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洁,刚正不阿。

她曾说就算这个害死霍璇和一众将士的人和她有亲缘关系,她也不会手下留情,但如今基本已经确定是谁,她依然无法坦然接受。

可历经千帆,她选择信她。

萧祈的语气更加严肃起来:“我能做什么?”

霍长今对上她的目光,郑重说道:“我们要查一个人,若能证明此人是玉潇潇,那这幕后之人就是萧琰。”

“谁?”

“桓王侧妃,秦沐弦。”

“秦沐弦。”萧祈重复着,“听说我这位二嫂体弱多病,深居简出,平日里也就摆弄些药材,若真的是——”

“药理?”霍长今突然打断了萧祈。

“对啊,怎么了?”萧祈望着霍长今震惊的眼神,突然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霍长今的语气已经不似刚才那么平稳,而是带上了着急,眉头微蹙,眼神里充斥着一种寒意,“你还记得,在清风观我中的毒吗?”

萧祈也紧张起来,她点头回答:“醉千丝,当然不会忘了。”

“风云默说,中醉千丝者,无一生还,古往今来,无一例外。”霍长今一字一顿道,“包括我。”

萧祈恍然大悟:“你是说,你中的毒是假的?”

霍长今摇摇头,声音不疾不徐:“不是假的,应该是高仿,醉千丝的毒物大多生长在西凉,中原没有,而能配出这个毒的人,肯定是西凉人。”

萧祈冷静下来梳理这一切线索,“你想要调查她的身世,这个就交给我吧。”

霍长今唇角微微扬起:“我们一起,还有,千万小心,萧琰要是知道你调查他——”

“放心,我有我的渠道。”萧祈微抬下巴,拍着胸脯保证道,“而且,我说过,我会帮你的。”

小丫头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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