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按照原著的死法下线,那她真是前世今生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多少有点惨。
叶星簌稍微可怜了一下自己,然后披衣出门。
也不知道仙梯坍塌殃及多少无辜黎庶。
谁能想到,堂堂圣火连个凡夫俗子都救不了,却能平白惹来一堆灾祸。
“王女留步。”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声音沙哑粗沉,以银制面具挡着下半张脸,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睛。
这是叶星簌的贴身仙侍白霓。
这些年来,院里的侍女们隔几天换一茬,白霓却是唯一留下的人。
叶星簌微微扬眉:“?”
拦着她是个什么意思?
白霓像极了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声调连一丝起伏都没有,“王上今早特地交代,九重天传来消息,天君已经查出是您盗走了无垢火。还请小王女在王上回来之前,切勿轻举妄动。”
她嘴里的王上就是聂阳王君。
不让出去就不出去,叶星簌很好说话地折回屋。
想想原著中的聂阳王君和天君,两个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结果一遇到女配就跟降智一样,百般溺爱,底线一退再退。
也不知道聂阳王君这次打算怎么善后。
叶星簌的一条腿刚迈入房间,突然感觉脚腕一紧,锥心的刺痛一下子抽干她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白霓没料到有人胆大包天到在王女的院中偷袭,反应过来时眉眼一凛,抽出佩剑毫不犹豫地向门口那道素白的身影刺去。所有动作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
“住手!”叶星簌及时开口。
白霓的剑尖距离白衣女子的颈间皮肉只差毫厘,剑风掀起她鬓边的碎发。
叶星簌艰难起身。
她对上白衣女子愤恨的目光,话却是对白霓说的:“白霓,把剑收了,你想死不成?以大王女的身手,杀你不在话下。”
来人正是聂阳王君的大女儿、叶星簌的姐姐,叶珍钰。
原书里,叶珍钰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只在提起叶星簌时随笔带过一两句,起到一个对比的作用。
叶星簌名声极烂,叶珍钰却美名远扬。后者性子清冷却素来积善行德,常年在人间游历,一心向民。叶珍钰天赋异禀但依然刻苦努力,人缘也好。平日里,若是九重天和昆仑有仙娥设宴,必是要下帖邀她前去。
原书提起她,大概只是为了衬托女配在聂阳王君心中的地位。
谁知道聂阳王君哪根筋搭不对,不喜欢各方面都优秀的大女儿,偏偏对混世魔王小女儿青睐有加。
叶珍钰为了得到父亲的一句夸赞日夜修习,叶星簌什么都不做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
是挺不公平的。
白霓的剑还指着叶珍钰的脖子。
叶星簌扶着柱子站定,瞥向火辣辣发疼的脚腕,滋滋冒着电光的长鞭正像毒蛇一样死死地缠住她。
叶珍钰对颈边的利刃视而不见,也懒得理会这个胆大包天的侍女,握着长鞭的手收紧,只冷眼睨着妹妹:“你这个混账!”
她突然用力,叶星簌身子一歪,慌忙靠着柱子才没让自己摔倒。
长鞭的神力附在皮肤上,如同群蚁啃噬,她下意识地挣扎,鞭子就勒得更深了,似乎要把她的脚腕拧断。
叶星簌皱眉:“阿姐,好疼,能不能先收了鞭子?”
叶珍钰不为所动。
“白霓,把剑收了,退下。”她只好唤另一个人。
白霓犹豫:“可她想伤您。”
白霓不同于其他下人,她是聂阳王君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妖族孤女,只听命于主君一人。
叶星簌道:“她是我姐姐。”
闻言,叶珍钰冷冷一笑:“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恶心。”
白霓最终还是面色不善地收起剑,疾步过来搀扶小主人。
叶珍钰冷哼,手一甩,长鞭消失了。
脚腕上的束缚没了,叶星簌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待她缓口气,叶珍钰大步过来揪住她的领子,怒道:“我今早练剑回来,正巧遇见九重天的仙君。说,无垢火当真是你偷的?!”
这事是瞒不住的,叶星簌无奈地“嗯”了一声。
“你——”叶珍钰怒极,扬起手臂。
眼看这一巴掌就要结结实实地落在叶星簌的脸上,白霓护主心切,又要提剑冲过来。
叶珍钰看也不看,直接握着长鞭甩过去,一击把白霓掀出很远,“你算个什么东西,滚!”
可白霓是个死轴死轴的性子,哪怕落伤也闷声不响地迅速撑剑爬起来,一副要再次冲过来的架势。眼看这两位就要打起来,叶星簌连忙出声:“白霓,你先下去。”
白霓一顿,有些着急:“王女……”
叶星簌的声音冷肃几分:“我说下去。”
“是。”白霓终于低下头,收剑入鞘,离开时目光仍紧紧粘在叶珍钰身上。
叶珍钰凉薄冷笑:“父亲倒是给你找了一条很忠心的狗。”
叶星簌识趣地没接话,现在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待院子里的人都离开,叶珍钰将叶星簌狠狠朝地上一掼,长鞭指在她的脸上。
“平日里苛待下人不说,如今竟然还能干出来偷圣物的事!叶星簌我告诉你,若非有父亲兜底,你早就死一万次了!你知不知道今早发生了什么?!登仙梯塌了!!!”
叶星簌垂下眸子,撑在地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知道,当然知道。
所以从听见巨响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原书里从来没提过这一茬,但那些关于无垢火坠入人间的描述历历在目。
她知道叶珍钰在意的是什么,天下百姓。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本该由神仙庇佑的普通人。
他们犯了什么错?
叶星簌一声不吭,叶珍钰气得浑身发抖。
“我再问你,”叶珍钰眼底尽是无法掩饰的失望和凉薄,开口有些不忍:“昨日那个被剥了皮的侍女,可是从你院子里抬出去的?她是不是因你而死?”
脑海中浮现一个瘦弱的身躯。她尖声哭叫着,满脸惊惧,用尽所有力气扑过来求饶……
她比叶珍钰更清楚地知道那个侍女血肉模糊、可见白骨的惨状,叶星簌抿唇,“……是。”
叶珍钰气得眼眶泛红,声音也是颤抖的,“叶星簌,你这里到底是仙域府邸还是十八层地狱?”
叶珍钰咬牙斥问:“为什么?”
叶星簌挣扎了一下,轻道:“阿姐,不是我。”
叶珍钰冷笑:“有区别吗?这些年你身边的侍女换了一茬又一茬,是你还是父亲有何区别,不全是根由在你?”
叶星簌无言。
叶珍钰按了按眼角,疲惫问道:“敢问小王女,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还有,就算她罪大恶极,又有哪条天规戒律准你动私刑、准你随便把人扒皮堕仙?”
叶星簌:“……”
叶珍钰有些崩溃:“父亲竟随意给她安了个不敬王女的罪名,为了护着你,荒唐至极!”
叶星簌突然感觉很累。
原著的主线剧情才刚刚开始,各种糟心事便纷至沓来,她有些招架不住。
“阿姐,”叶星簌声音疲惫道,“人间怎么样了?”
叶珍钰深吸一口气,虽然不想理会她,但依旧一五一十地说:“人间的情况尚且不知,父亲带领众仙在第一时间去查探了。”
“倘若……”叶珍钰道,“倘若你当真酿成大错,就算有父亲袒护,我也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这一次,我会亲自押你去九重天。父亲不杀你,我来杀。”
叶星簌苦笑一声。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一道深沉浑厚的声音突然传来,叶珍钰脸色一变。
是聂阳王君回来了。
势不可挡的劲风忽地袭来,“啪!”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响在咫尺。
叶珍钰被打得一偏头,趔趄几步差点没站稳。
叶星簌的瞳孔猛地一颤。所有的动作发生得太过突然,从她的方向仰头看去,叶珍钰一改方才气势逼人的模样,似乎也将将反应过来,缓缓抬手捂住脸,鬓发凌乱。
青竹般的身躯,显出几分可怜……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阴影覆下,结结实实地挡住日光。
叶星簌下意识抬起头——
聂阳王君眉目冷肃,一双浓重的黑眸看不出丁点情绪。他一副年逾半百的长相,腰背伟岸,负手逆光而立,压迫感十足。这样的人,浑身难掩肃然威压,谁见了他都大气不敢喘,仿佛曾经名震八荒的战神授封大典仍在眼前。
王君身后跟着几个随侍,最后面的人是白霓。
“大清早的来你妹妹院里闹腾什么?”聂阳王君沉着脸,不满地看向大女儿,“钰儿,你不待在自己院里修炼,跑来欺负妹妹成何体统!”
叶珍钰捂着脸,百口莫辩:“父亲,我……”
聂阳王君不耐地收回视线。
叶珍钰顾不上脸上的伤痛,慌忙上前两步行礼,急急道:“对了父亲,人间伤亡如何?”
聂阳王君没理会她,反倒冷眼看向身后:“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你主子扶起来。”
白霓慌忙跑过来搀扶叶星簌。
聂阳王君意味不明的视线凝视着她,温声道:“簌儿这是吓傻了,怎么连爹也不叫了?”
叶星簌挣扎片刻,“……父亲。”
她叫了人,聂阳王君的眼角才溢出一丝笑意。
这点笑意没有逃过叶珍钰的眼睛。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聂阳王君的面容。父亲从来没对她笑过一次,哪怕是这种几不可察的笑,从来没有。
聂阳王君踱步上前,慈爱地揉了揉叶星簌的发顶:“登仙梯的动静不小,簌儿可是被吓到了?”
叶星簌僵硬道:“没有。”
叶珍钰像是变成了一个局外人,被打的一侧脸只剩麻木。片刻后,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然后像往常一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边,聂阳王君还在安慰小女儿:“登仙梯坍塌只是意外,动静大,但好在并未伤及凡人。簌儿且当听见了雷声,聒噪点罢了,莫怕。”
叶星簌意外:“没有伤到人?”
“自然没有,”聂阳王君缓缓道,“登仙梯在小玄山上,小玄山又位处人间和魔域的交界之地。仙梯正巧全都塌在了魔族荒城里。反正是些魔物渣滓,死了便死了,天君不会追究的。”
叶星簌没想到剧情还能这么发展,一愣:“魔域?”
“梯身全都掉进了枯邕城,”聂阳王君道,“那是魔域的一座边陲小城。”
叶星簌顿时松了一口气,差点以为自己要重蹈原书女配的覆辙,还好没有变成为祸人间的大罪人。
“吾儿仍然愁眉不展,可是担心无垢火?”聂阳王君慈爱问道。
叶星簌点头。
聂阳王君一声笑叹:“若不是天君来信,为父还不知道你竟跟幼时一样顽皮。簌儿且宽心,万事有为父在。”
顽皮?
叶珍钰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父亲!叶星簌胡闹不是一天两天了,盗走九重天的圣物不是小事,她还险些酿成大错,您……”
叶珍钰陡然息声。
因为她径直撞上聂阳王君冷漠不耐的眼神。
叶珍钰心头一跳,怯怯道:“父亲……”
“区区无垢火而已,不过是簌儿一时贪玩好奇,明日本王带她去九重天还回去便是。”聂阳王君面对大女儿时,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声音和表情都是陌生的,“倒是你,年长簌儿千余岁却还是一副沉不住气的性子,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自今日起,莫再踏入簌儿院里半步,本王会命人看着你,好好学学规矩。”
聂阳王君不怒自威,分明也没多严肃的语气,这番话却如同在叶珍钰头顶响起晴天霹雳。
叶珍钰察觉到妹妹的视线看了过来,于是固执又嫌恶地偏开头,死死咬唇,轻声道:“是……”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