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昏沉沉的，空气湿润，带着淡淡的土腥味。

“哒。”

细雨绵绵中，有两道身影踩过地上积起的水洼，顺着街口向前行走。

神奇的是，当雨要落在他们肩头，便会化作雪花飘下。

白榆伸手接住一片白雪，掌心雪霜冰凉。他衣服干燥，显然并没有被雨淋湿。

冰系咒式真方便啊……

他脑中忽地冒出这个念头。

白榆摇摇头，把杂乱的念头甩出脑海，转头看向身旁的人，问道：“你为什么要邀请我呢？严格来说，我并非完全意义上的战斗人员。”

他甚至有些脆皮。

“…只是现在是这样罢了。”那人回答的声音很轻。

“现在？”白榆眼珠子转了转，“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很擅长战斗？就像…”

少年想了想，举了个最近的例子，“就像子章一样。”

扶光却说：“远甚于他。”

他压了压幂篱，目光透过黑纱看向雨雾迷蒙的远方，半是宽慰半是解释的道：“没事，不用过多在意这些，此次除非意外，不然我不会让你独自迎敌。”

“异度空间规则独立难以推算，所以我想借你预知一用。”

“只要能知道一点赛茜莉娅所在地的线索就好。”

闻言，白榆依旧眉头紧锁。他面上带着歉意，相当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现在的预知也不受控。”

他不知道自己过去的预知能力是否受自己所控制。但从白景那只言片语中，他猜是受控的。

一时间，少年心绪沉重了几分。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感觉脑袋被揉了揉。

“我知道。”扶光收回手，道，“所以我不求你当场预知。”

“你的咒式之前有被触发过吧？”

“你有看到什么吗？”

扶光其实是有点思路的，从1.1版本剧情中看到的白榆预知的画面可以得知，赛茜莉娅会站在破砖碎瓦中。

他想，要是没有其他线索，疏影和闵子章他们又失败了，他就直接毁了这片空间。

以绝对的力量摧毁这座城市，把赛茜莉娅硬逼到预知画面的境地里……就算他旧伤复发也无妨。

扶光不着痕迹地摁了摁心口，他从闷疼感粗略判断、就算他这次又搞了点大动作，应该也还不至于直接被九域规则踢离。

系统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担忧，沉默已久的它忙开口道：【没事的东君，我和主意识会全力保下您的！】

【当年的那一幕，无论是我还是九域，都不愿再看到…】

【所以在您伤愈前，我们会尽全力去隔绝规则斥力！但同样的……也希望您能稍微爱惜一下自己，好不好？】

扶光没应声，不知是因为不想引起身旁白榆的诧异，还是因为系统所说的话中有他所不能承诺的。

而系统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极其拟人化的发出吸鼻子的声音后，便再次沉默了下来。

一旁的白榆并没有察觉到这短短几秒中发生的事，他听了扶光的话后，便细细回想了之前经历的预知，将所有知晓的信息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从进入蓬壶开始，我的咒式一共被触发了三次。”白榆语气有些不确定，“…也许是三次吧。”

扶光怔了怔，这个数量有些出乎他的预计——一般来说，短时间内预知是不会被连续触发的。

…是有什么特殊因素吗？

白榆对他的思量一无所觉，继续讲了下去，“第一次是在青冥拍卖行遇袭的时候，我看见了裂开的蓬壶城，以及站在残垣断壁中的‘疏影城主’。”

“我不知道那是真的城主大人，还是赛茜莉娅那个冒牌货。”

“第二次是在圆魄楼的复现空间…或者说，是在你覆盖的镜面空间里。”

白榆垂着眸子，声音很轻，“在看到完好的碧华宫时，我的预知被触发了。”

“我看见了——”

【碧华宫内，铺玉的地板被擦得发亮，如镜面一般地印照出穹顶上精美绝伦的银月图腾。

在宫殿深处，有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子，她的裙摆缀着闪闪发光的碎钻，仿若万千星辰。

她站在绘着三轮图腾的壁画前，白皙的指尖轻触其上。

似是有人来了，又好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她回过头来，面容明艳动人，可眼上却蒙着一条黑纱。

她轻轻地笑了，笑得很温柔。

可穹顶的月轮却忽地被血色染红，一层又一层，一遍又一遍，红得几近要滴下血来。

…不。

已经滴下了。

有血雨落下，打湿了那墨色的裙摆，使之渗出几分污浊的红。

她笑着，可却有殷红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触目惊心。

她说。

祂说。

［别抬头。］】

少年抿唇，声音微颤，“我不知道这是预知…还是记忆，又或者是我的妄想。”

“我不知道。”

扶光默然，伸手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白榆吸了口气，说起最后的预知，“第三次是前不久进入城主府陷入幻境的时候，我主动尝试运转咒式，侥幸成功了。”

“…但我什么都没看见。”

少年神色有些失落，“有人捂住了我的眼睛，她的手很凉，她叫我别看，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很难识别。”

“依稀能听出她那时好像在提醒我陷入了梦境……我不知道她是谁，但她也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就像……”

白榆看向身旁的人，“就像你一样。”

少年目光带着希冀，显然是想从扶光这里得到答案。

“…素影。”这是扶光唯一给出的回答，“她的名字是素影。”

“素影吗…”白榆细细咀嚼了一番这个名字，觉得意向很好。

他也不求扶光能说更多，能知道名字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白榆道：“我也不知道这些预知对你的判断有没有帮助……毕竟除了第一个，其他的甚至没有出现疑似赛茜莉娅的存在。”

扶光却道：“已经足够了。”

这并非是安慰之语。

他抬眸看向隐于乌云之下的血色弯月，眸光微冷，“…看来我们除了赛茜莉娅，还有别的‘诅咒’要处理。”

白榆：？

……

雨越下越大，仿佛是从天空倒下，在地面溅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闵子章站在巡卫塔塔尖，凝望着天空，被水打湿的发丝恹恹地趴下，掩了他几分神情。

“…闵子章。”身后传来少女的呼唤声。

他没回头，只问：“怎么了？”

埃莉娅看着他此刻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恍惚。这副场景的既视感太强。

等回过神来后，她忍不住问出了自醒来就纠结不已的问题，“…你梦见了什么？”

闵子章知道埃莉娅指的是他们在城主府各自陷入的心像幻境。

“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显然少女并不想为难人。

“不，这没什么。”闵子章摸上腰间的佩剑，轻声道：“我梦见了父亲…我梦见我终于站在了父亲的身旁。”

“我不愧承影之名，以剑护以天下众生，以剑为父亲扫去一切障碍。”

他苦笑，“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却沉溺其中，甚至不觉有异。”

“我……愧对父亲。”

埃莉娅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价，她指尖在湿润的绷带上缓缓滑过，描摹着裂纹的轮廓。

过了一阵，她才道：“…我梦见我死了。”

闵子章侧目。

“我和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一起死了。”埃莉娅声音很缓，语气没有半点悲伤，“在白色灾厄降临的那天，我们共赴黄泉。”

“啪——”她发出一声拟声词。

“就这样，古魔法格林维尔一脉就此断送。”

埃莉娅敛眸，嗓音微哑，“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闵子章怔怔看了她半晌，才道：“……你是E…”

“嘘。”少女笑容有些悲伤，道，“我也知道你是谁，就把这当成秘密交换吧。”

“…好。”闵子章应了，复又抬眸望向天空。

“想飞吗？”埃莉娅问。

“…飞不了。”

“飞得了，这里是幻境…而且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闵子章抿唇不语。

埃莉娅也不再多言，她手中魔杖倒转，杖尖敲地，霎时有银蓝的法阵自地面显现，无数失传的咒文符在阵中浮隐浮现。

她只道：“我会保下你的命，但更多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小闵龙君。”

“…嗯。”

闵子章闭目复睁眼，非人的竖瞳泛着令人胆寒的光泽，除却有浅青的鳞片在眼角浮现外，竟还有苍色的峥嵘龙角自额顶显现。

“灵泽听令。”

他拔剑，遥遥指向远方。

“我命此方领域掩藏友方行踪，我命尔等违抗此地绝对规则。”

“我说。”

他抬眸，周身咒力几近沸腾，眉心元宫印记亮得晃眼。

【这里是雨的世界】。

于是落雨停滞悬于半空，遵从它们真主的旨意四散开来。有的继续落下，有的逆向朝苍穹而去，有的化作无形的雾、寸寸侵蚀这片天地。

蓬壶城起雾了。

在雨雾迷蒙间，有凌厉的剑光乘雨而过，湮灭了规则的水泡。

……

在雨中，在雾中，疏影的身形隐于蓬壶小巷。

因动作幅度过大，她的肩膀又渗出血来，但她并不在意。

她掌心合拢，握住面前浮空的水泡，极其相似的咒力缓缓侵蚀其中。

她会赢。

咒式相同，命星相似。她们血脉相融，本不该分主次。

但事实是现在的她更强，所以——

她会赢。

咒力猛然爆发，掀起一场无声的斗争 。

科普时间：

〖九域共档·古魔法〗

第一、第二纪元的修炼体系之一。

其中［格林维尔氏］为空间系魔法名门。

现已失传。

情报再放送：

〖九域共档·心像幻境〗

幻境中的攻心术。

相传能看见求而不得的人或事。

美好得宛若伊甸园。

———

画外音（PS）：

调整了前文的段落格式（空了行）

不知道要改格式，要是有人因为之前的字太密而看得疲惫，我很抱歉

以后会注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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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