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的皮靴踩过水洼,溅起几滴污水。
黑发的人鱼少女撑着油纸伞,抬眸看向雾蒙蒙的高空。她黛蓝的眼宛若深海,深邃又幽远。
少女停下脚步,慢悠悠的转着伞柄。有细雨落下,雨珠在伞面上一展翩翩舞姿。
“…天空特使?真好笑。”她忽地开口,语气嘲讽,“云螭知道他们的小龙君跑到天城给「造梦僭者」当狗吗?”
“怕是不知道吧?不然岂不是要如这阴雨一样嘤嘤哭泣。”
闵子章立于虚空,俯视着下方人鱼少女的背影,一语未发,抬手就是一剑。
剑光凌冽,直斩其身。
米兰达却是不避。她忽地回头一笑,身影在剑气中化为漫天水泡,独留轻慢的讽刺余音。
“但说到底不过爬虫,竟敢妄求高飞。”
闵子章收剑,看也不看那被雨滴碾碎的水泡,身形一闪就去了下一处,斩杀下一个幻影分身。
在无尽的水泡中,少女重组再现。
这仿佛是永远杀不尽的死循环,但闵子章却没有一丝丧气,出手的剑光永远凌厉。
第一剑客的弟子,剑心自然也是最好的。
他首先是承影剑者,然后才是云螭龙君。米兰达的那些妄语,对他来说不过笑话。
“我是爬虫,那一次次死在爬虫手中的你,又是什么呢?”
他冲着那些水泡,不屑笑道。
……
「…你又是什么呢?」
“我?”少女踏过干燥的青石砖,眉眼微弯,似作答般道:“我是颂月者呀。”
如果此刻闵子章几人来到她面前,必然会大吃一惊。
因为这里的蓬壶没下雨。换言之,这里不在闵子章掌控的领域之内。
天空苍苍,一轮月牙血轮高悬于空。血色月光普照之地,是空无一人的蓬壶古城。
无数殷红丝线吊起古城,有粘稠的朱色液体缓慢地在丝线上积蓄滴落。在坐落着古老建筑的街口,涌动着粘腻恶臭的黑色泥沼。
那不详的黑泥正源源不断地自城市的裂隙中涌出,一寸寸侵蚀着这片天地。
可少女却好像没看见这些一般,依旧面色愉快地散着步。
不,或许应该说,她知道,但她觉得这是正确、这是美好的。
米兰达目光憧憬地望着苍穹之上的血月,赞颂之言将将出口,耳边却忽地听到一道不该存在的声音。
“真正的颂月者可不是这样的。”
少女猛然瞪大双眼,飞快转过身来,目光死盯声音响起之处。
“所谓‘颂月者’,颂的是桂□□绩,颂的是第一纪元「银月」给众生带来的福祉。”
那人嗓音低沉,眸光平静,“这是银月信徒的称谓,从古至今,一直如此。”
“区区灾厄血影,怎敢与银月相提并论。”
米兰达咬牙,黛蓝的眼透出几分红,她看着眼前这个人,一字一顿道:“暴、雪、城、主!”
扶光冷着脸,手中握着一把银底金纹的长枪,“别再污蔑银月了,赛茜莉娅。”
“污蔑?这怎么算得上污蔑?!”米兰达展开双臂,利声道,“慈悲圣主在上,祂所投下的影为血色三月,月是祂的道标。”
“我颂月有什么不对。”
“何况,你口中银月早已与我等血轮共鸣共生,是为三月之一,谈何污蔑?”
“要我说,这三轮血月乃是新时代、新纪元的「三轮」!”
少女笑声猖狂,神情狂热,“这是开创新「三轮纪元」的时代伟业!!”
“铛——!”
有一道鎏金色的锁链自虚空显现,划破少女的脖颈,在地面钉出一道深深的裂隙。
米兰达停了口,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脖子,触手一片温热粘腻。方才要不是她闪得快,怕是已经没命了。
不远处带着黑纱幂篱的人依旧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但他的身旁有几道金光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她忍不住退了一步,后背冷汗泠泠,此刻她的大脑正在拼命向她预警、叫她快逃。
——暴雪城主扶光到底是什么人!?
米兰达脸上狂热之色逐渐褪去,整个人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冷静了下来。
从一开始就不对劲了。这里是她的异度空间[南柯不休]的最深层、也是最核心的规则真所,是被慈悲圣主所照耀护佑的地方。
一般来说,没有她的允许,是没有人能进来的。这是[南柯不休]的最高规则。
但扶光进来了。
他不仅进来了,实力还没有受到任何压制…甚至还更强了。
不,或许应该说,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米兰达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身旁染血的金锁,这锁链上带着极其恐怖的威压,散发的气息晦涩玄奥又莫名的神圣。
……这究竟是什么玩意?!该不会是哪个元宫的概念赐福吧??
“…你刚才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扶光缓缓开口,身旁新的鎏金锁链蓄势待发,“银月怎么了?血月是什么?[三轮]又如何?”
他连着发出三问,米兰达却答也不敢答。
扶光这明显就是听清楚了,也正是因为听清,所以生气了。
米兰达不知道是哪一句踩暴了这人的雷点,也不想再踩一次,她的脖子还在流血呢!
她一边小心地后退保持距离,一边生硬的换了个话题,“……你是来做什么的?”
扶光却不放过她,又问:“你刚才说的什么?”
该死。米兰达咬牙,感到危险的同时又很头痛。她的脖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血一直止不住…按妖精的体质来说,早该好了!!
八成是那金锁有问题……
“…我说你说得对,我不是颂月者。”她屈服道,想圆过这个话题。
扶光却是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笑得她背后发凉。
“你的[慈悲圣主]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他向前踏了一步,又一道金锁破空而出,穿过米兰达的肩呷骨在地面上钉出又一道豁口。
米兰达不是站在原地任他钉,而是没避开。她原以为扶光在嘲讽她的屈从,没成想接下来的话彻底推翻了她的想法。
“银月沦陷?血影是新三轮?”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要是做得到,九域早就不复存在了。”
扶光又踏了一步,有赤金的火焰自他脚下蔓延,迅速燃上血线,灼烧出亮丽的光彩。
“我还活着呢。”
他拽着金锁,强行把米兰达往前拽了几步,俯身看着她的眼睛。
明明隔着黑纱,米兰达却感觉自己被什么给锁定了一般,动弹不得。
扶光好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好像不是。
他注视着那双染上血色的蓝眸,黑纱遮蔽下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菱形竖瞳,声音很轻又很傲慢。
“想换新天?那就试试看啊。”
“有本事先杀了我,不然,不过南柯一梦。”
“还是说,你怕了?”
烈火灼烧的爆鸣声中,扶光的声音变得模糊,就连米兰达自己都听不太清。
“也是,要是不怕,当初就不会跑了。”
“你还敢、”
扶光忽地一笑,抬眸看向几愈滴血的血色弯月,“再被[否定]一次吗?”
霎时,血月隐没于云层之中。
“胆小鬼。”他道。
米兰达却是慌了。
就连肩呷骨被金锁穿过她都没慌,血月被乌云遮了一下她却慌了。
她瞪着眼,死死盯着面前这人,“…你做了什么?!”她感觉不到圣主的庇护了。
简直荒谬。
这怎么可能。
…… 血月赐福为何会突然消失?!
米兰达自复活以来,第一次感到恐惧。
扶光却是松开了拽着金锁的手,毫不犹豫提枪捅入米兰达心口,后又在眉心补了一枪。
他看着崩解化为水泡的尸体,没有感到一丝意外,“…临时傀儡啊。”
“算了……反正阿星他们守在外面,她又中了曜灵锁,逃不远。”
比起这个,还是收拾现在的残局更重要。
他目光扫过地面涌出的污浊黑泥、被火焰灼烧的灾厄血线,以及隐于云层的血月,身形一闪,下一秒出现在了高空之上。
扶光加大了咒力输出,于是丹阳韵焱烧得更旺了,甚至开始涤烧不详污泥。
他握着枪的右手平举而起,霎时,长枪神奇地变软融化了,在他手中重新组形。很快,一把自长枪蜕变而来的银底金纹的长弓出现了。
扶光弯弓搭弦,有火焰自他指尖燃起,拟造成了一支长箭。他对准了隐没的血月,有玄奥晦涩的咒文在箭身上蔓延。
“我承认。”
长箭蓄势待发,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压。
『丹阳昀箭必中,必将涤尽一切灾厄。』
于是昀箭破空而出,划过一道炽热的火光,驱散了云层,以绝对的力量碾上了血色月影。
天边火光灼灼,烧出了一片金光。血色弯月在韵焱中崩解,细密的裂纹从月牙尖尖开始蔓延破碎。
扶光平静地看着火焰蚕食血月投影,可他那鎏金竖瞳中所倒映着的,却是九域高空中真正的血月。
他看着真正的血月被这异度空间…或许应该说,被他的丹阳韵焱影响,真的被烧去了几分灾厄污浊。
他想了想,又摁了摁心口,决定要添一把火。既然此刻他的火焰能影响到真正的血月,那何苦不多做些呢。
于是他又开口,道:『我否定,灾厄血……』
〖……别!〗
扶光顿住了。
他怔住了,耳旁忽地响起的声音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
〖别。〗那道女声又道。
她的声音有点哑,又有点倦,但语气很急切。
她说:〖…求你,别。〗
情报公开:
〖九域共档·造梦僭者〗
对[元宫·水云身]的蔑称。
取自祂的‘自由’不过一场幻梦,祂的尊位不过篡取而来。
如今已经鲜有人知晓。
〖九域共档·慈悲圣主〗
灾厄信徒对灾厄的尊称。
一般人很难在灾厄化中留有神志,但也不是没有留下自我意识的例子。
但这样的人往往会被转化成灾厄信徒。
〖九域共档·投影〗
灾厄的第一化身是三轮血月,可称其为[灾厄投影]。
三血月的‘分身’、它们在其他地方投下的影,可称[血月投影]。
一般来说血月‘分身投影’的情况是不会影响到本体的。
一般来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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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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