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蕊本是和陈阿姨在街上为今晚的晚餐采买食材，不想在花店碰见了周溪月。

周溪月和顾小姐的关系不错，原本就在顾小姐的伴娘拟邀请名单里。她一见心蕊就高兴地打招呼，陈阿姨见状觉得自己不好跟着，便让她们去喝咖啡，自己负责接下来的采买。

周溪月好奇道：“好一段时间没见你了，身边怎么多了个阿姨？”

“她是我叔叔请来照顾我的保姆。”

原本的顾小姐本来就娇生惯养，周溪月一听果不觉得奇怪，笑说：“做菜好吃不？”

“还可以吧。没有你做的好吃。”

周溪月善烹饪。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心蕊这么一奉承，周溪月果然不去理会保姆的事了。

“上一次见到你还是订婚宴之后。那之后听说你找了工作，是坐班的那种吗？”

“现在不做了，辞职出来，我打算去日本读书，在家里学日语呢。”

“好呀，学点外语也好。”

真正的顾小姐本就是好吃懒做的类型，无法坚持工作再正常不过了。

采买完毕的陈阿姨一直悄无声息的跟在身后。如果不是心蕊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可能真无法发现。她越来越感叹陈阿姨做保姆实在是屈才，她真应该去中情局应聘一个可以出勤的岗位。但到了晚上，她发现陈阿姨不见了，手机里跳出一个消息，陈阿姨说她先回家了。

应该是得到了连澈的允许。

想到连澈，心蕊有点头疼。这家伙一定还在纠结杜休的事，说不准今晚会在床上盘问出来。心蕊是肯定不会说的。不过，她其实说了也没用。因为杜休跟她的名字一样，很可能都只是随便杜撰的。

“你在想什么？” 周溪月的声音有点不满：“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哦，哦，我——”

“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周溪月好脾气地说：“难道你在想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 心蕊回答的很迅速。

“好吧。我以为你因为祁宴的缘故，再也不想谈恋爱了呢。” 周溪月笑说：“其实吧，我觉得容海若也没什么好。我的意思是，他恰恰就是太端正了，什么都好，反而不好。我跟他接触的几次，都觉得这人好到有点假了。”

“容海若不假，他就是那样子。难道你不喜欢谦谦君子？” 心蕊打趣。

“喜欢。但现在的男人大部分都是伪君子。”

她们在街上闲逛，直到来到了琴洲大学的校区。周溪月笑说：“来，夜游一下我的母校。”

琴洲大学是开放式的校园，允许自由出入。周溪月带着心蕊一路闲逛，嘴上不停的介绍着各处的风景，名字的来历。直到一片开阔的荷塘边，这个季节荷花早已凋谢，夜色下荷塘寂寂。周溪月累了，领着心蕊到椅子上坐下。周溪月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荷塘里丢去，噗通一声，水中的月色被击破，荡起一丝清光。

在一片静谧里，忽然传来轻柔的笛子声，掠过湖面，一声声的掠过两人的耳朵。琴洲大学有音乐系，周溪月对此并不觉奇怪。

一曲毕了，她们听到对岸传来一些笑声，听起来都是有男有女。然后笛子声音再度响起，笛声曼妙飞扬。

周溪月笑说：“这次吹的人比上次的更厉害。”

心蕊不似她是富家小姐出身。她没学过乐器，分辨不出这是两个不同的人吹奏。但这曲一过，下一首曲子响起时，她却动容了。

“心蕊，你去哪啊？” 周溪月见身边人骤然起身离开。心蕊起初步子只是有点快，后来到了发足狂奔，从桥上一路跑到了对岸的亭子。

“喂！你等等我呀！”

晚风悠悠吹来，心蕊循着声音的方向去，她特别害怕只要脚步停下，这声音和人都会一起烟消云散。

终于到了声音所在的方位，借着微弱的路灯，心蕊看到凉亭里有五六个学生，亭子的石桌上上摆了不少乐器，有古筝，古琴，二胡，也有笛子，箫。吹奏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曲刚完，余韵尚在心蕊耳边缭绕，她习惯不了这寂寂无声的场景。

几个学生鼓起掌来，吹笛之人问道：“怎么样？够资格考你们琴洲大学的民乐系吗？”

一个女孩子笑说：“来当老师都行了。这是你自己创作的？我从来没听过这曲子。”

“曲子那么多，你每首都听过？” 说话的是一个男学生，他的手放在一具黑黝黝的古琴两侧，脸上带着不屑的神情。

这时，有人察觉到了走过来的心蕊，便问道：“同学你好，是找谁吗？”

吹笛子的男人也转过身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心蕊。

“哦，没有找谁。” 心蕊禁不住感到一阵失望。

原来不是他，或许并不是只有他才会吹这支曲子。

“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了。” 她最后看了看吹笛的人一眼，转身离去。

刚追过来的周溪月还没喘过气，就听到心蕊说：“我们走吧，回家去。”

“什么？！我才刚过来！你干嘛突然发足狂奔又不说一声？” 周溪月虽抱怨，但还是跟着心蕊的脚步离开了。

两人在桥上才走到一半，只听身后脚步匆匆，回过头去，是刚才吹笛子的男生。

“同学——”

“我不是你的同学，我不是琴洲大学的学生。” 心蕊又说：“我朋友毕业于琴洲大学，她才是你的同学。”

男孩子笑了：“这就巧了，我也不是琴洲大学的学生。我的朋友在民乐系，是他邀请我来参加聚会的。”

他分明已是个男人的年纪，二十二，二十三？总之不会比那些学生大多少。可心蕊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气满满。

“那你不回去继续聚会吗？” 心蕊问。

“聚会差不多结束了。” 男人走上前来，笑说：“我在想时间还不算太晚，两位如果有空的话，一起去附近的酒吧喝一杯吗？我请客。”

周溪月本以为心蕊会婉拒，没想到她爽快地说：“好啊，那我们就谢谢你了。麻烦你带路。对了，同学你贵姓啊？”

“免贵姓叶，我叫叶景臣。”

酒吧里，待得叶景臣暂时离开，周溪月对心蕊说：“我一开始以为你会拒绝，但当你说ok的时候，我又觉得不拒绝才是你。”

“为什么？” 心蕊问。

“他长得多好看啊，对他说NO得需要多狠的心！”

心蕊不置可否地笑了：“是吗？我倒是没注意到他长什么样。”

“不会吧？分明是生得丰姿潇洒，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这样的人都入不了你的眼啊？再怎么说都比祁宴那家伙好看千百倍吧。” 周溪月笑说：“那等他回来你再继续看一下好了。我听他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心蕊笑说：“我哪好意思盯着人家的脸看？不成了痴汉了吗？”

“我负责跟他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你不就能仔细地看一看了？”

过了一会，叶景臣回来，还给两人端来了鸡尾酒。周溪月接过来就要喝，心蕊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怎么？两位不喜欢吗？” 叶景臣问道。

“不是。” 心蕊不客气道：“我们跟你不认识，从你手上拿到的酒未必安全。”

周溪月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将酒放下。心蕊这话糙理不糙，一句话就点醒了这位大小姐的安全意识。

叶景臣讷讷道：“对不起，我没考虑到这点，我就是想请你们喝酒。”

“没关系，我们自己来点就好了。” 心蕊扯过酒单，上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字她没兴致，她现在唯一的兴趣在这个男人身上。

周溪月纠结了好一会才下了单，她转动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问：“景臣，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在美国长大的。”

“绿卡，还是国籍？”

“国籍，我在那里出生的。”

“中文倒是说的很好。你小时候会在暑假来国内读书吗？” 周溪月继续问。

叶景臣笑了笑：“不是，我叔叔的英文不好，他在家里几乎都跟我说中文，不允许我说英文，哪怕是夹枪带棒的说也不行。”

周溪月也笑了：“夹枪带棒这个词不该放在这里。”

叶景臣挠了挠头：“好吧，这说明我叔叔的中文也不好。我中文就是他教的，也许我应该在琴洲多待一段时间，再请个中文老师好好学学才可以。”

周溪月抿嘴轻笑，眼神却飘向了心蕊这边。

他们很愉快的聊了起来。心蕊在国外待过，所以没有在谈到国外生活时感到无所适从。可她知道自己毕竟是个冒牌货，顶用了一位千金小姐的身份，所以不敢多说，生怕在哪就漏了馅。她观察着两人，意识到这位叫叶景臣的男人与周溪月一样单纯且惹人喜欢。他外向活泼，喜欢那种不会冒犯人的玩笑。

除此之外，心蕊也得到了充分观察的机会。叶景臣真如周溪月所说，是个好看到很难对他说No的男人。

心蕊在他的脸蛋上找不到混血的痕迹，他应是个华裔家庭出来的。可他的言谈方式，行为举止却比起连澈更像一个西方人。叶景臣的五官都很突出，而且恰到好处的组合在一起，整个人是非常经典的英俊。

“啊，都是我们在说话，心蕊的酒都快喝完了。” 周溪月用手轻轻拍了下的自己面颊：“对不起啊，心蕊。”

叶景臣的视线转过来，心蕊马上明白，他今天的目标其实是自己。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叶景臣在面对心蕊的注视时，却一时半会说不出话，只能举起酒杯饮酒。

察觉到两人的尴尬，周溪月笑说：“我突然想起要给我朋友回个电话，你们等我一会儿。”

她的离去让叶景臣更加紧张，心蕊见状，抛出了第一句话：“那首曲子，是你从哪学的？”

叶景臣说：“跟我叔叔学的。准确来说，是我扒的曲谱。”

“什么意思？”

“就是他没有教我，我听得多了，就自行扒曲谱然后吹了出来。这么解释能听懂吗？”

心蕊笑了笑：“懂了。那你叔叔又是从哪学来的呢？我觉得这曲子特别好听，所以很好奇。”

叶景臣笑说：“是吗？我也觉得特别好听。我当时缠着叔叔让他教我，结果他死活不肯，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自行扒曲谱。”

“你一直在说叔叔，没提到别的家人，为什么呢？”

叶景臣：“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是叔叔带大的，我们亲如父子。我还有个妹妹，不过我们关系不怎么好，她不喜欢我。”

心蕊笑说：“还有人会不喜欢你？你看起来是很受欢迎的那种类型。”

她察觉到叶景臣的耳朵红了，心蕊咬着自己的下唇笑了笑。连澈可以判断对方是否撒谎一样，心蕊靠着多年混迹江湖的经验，也能判断一个男人是真的纯情还是假装的。叶景臣是前者。他可能交往过女友，但对每一位女友都很专一，直到恋情宣告终结，反正跟滥情联系不上。

他们聊了一会，周溪月依然不见踪影。这个善良的女孩还有这么贴心的一面。叶景臣说：“你好像对音乐方面很好奇，你是学音乐的？”

“不是。我是学文学类的。你呢？”

“你猜猜？”

心蕊勾起嘴角：“专业这么多，你叫我怎么猜？”

“你可以放心大胆的猜啊，甚至怀疑我是CIA的都可以。”

心蕊笑了：“CIA不会招你的，招你最多也是做点行政方面的工作，你不适合做间谍，你在人群中太显眼了。只有电影才会塑造风流倜傥的詹姆斯邦德。说吧，你学什么的？”

“建筑设计。” 叶景臣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算是凝固的音乐吧？我还有第二专业，是编曲。”

“你几岁了，准备工作了吗？”

“今年刚毕业，我打算用一年时间做gap year，从琴洲开始先环游世界一圈然后再找工作。”

“真是悠闲的人生啊。”

这时正好有女吉他手上台演唱，心蕊问道：“你说第二专业是编曲，你会唱歌吗？”

“唱的一般，所以我没有出道做歌手。不过我喜欢自己写歌，我写过不少，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歌单在这里——”

他还没来得及给心蕊展示歌单，周溪月恰巧在这时回来了，她大概没意识到时机不对，还用虚伪的语调说：“不好意思，这一电话打了超久的。哇，你们的酒都喝完了？”

“我带了足够的钱，你想喝多少都没关系。” 叶景臣拍了拍自己的口袋。

周溪月笑说：“如果按照我正常的饮酒节奏，小子，你会被我喝破产的。” 心蕊从顾小姐那里知道，周溪月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有个外号叫周一杯。这里所有的人都喝醉了，她还可以再喝一杯。

“我得回家去了。” 十分钟之后，周溪月看了下手机，嘟囔道：“有些事要处理，心蕊一起走吗？”

心蕊其实并不害怕一个人单独留下。但她想真正的顾小姐应该会跟着周溪月一起回去的，便点了点头：“我也喝得差不多了，我打辆车回去。”

周溪月上了车先走了，心蕊刚将车门打开，在后面结好账的叶景臣就追了上来。

“心蕊，心蕊！”

她回过头去，问道：“什么事？”

叶景臣笑得有些局促，手都不知放哪好，拉了拉背包的绳子，笑说：“我们还没有交换联系方式呢。我是说如果你还想再听我吹那首曲子的话，我们还可以找个机会见个面。白天，不喝酒，在公园那种人多的地方。”

他考虑的很周到，短时间内就将心蕊那套防范意识都学会了。

“没问题。” 心蕊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觉得自己是疯了。她忘了在暗处还有一头狼在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可她无法拒绝，不是无法拒绝叶景臣，而是拒绝不了那只曲子。

丰姿潇洒，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冯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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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