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样?”
“有个事想问你。” 连璟心漫不经心的看了看手心,说道:“你是怎么知道杜休和我的关系的,又是怎么知道我藏匿了杜休的?”
心蕊冷笑:“我说是我爹妈托梦给我的,你信不信?我觉得人有时候还是要相信下鬼神,不然行事一点惧心都没有了。”
连璟心笑说:“有人告诉你我信,但托梦我还真不信。”
风吹动了灯笼,灯光在黑夜里轻轻摇曳。
Jack往前站了一步,心蕊如梦初醒,下意识地往后退。
“等一下,有人来了。” 连璟心轻声道。
果然有人,不远处,敏心推着连飞卿朝亭子处缓缓走来。
“姐,陈小姐,你们大晚上不睡觉在外面聊天呢?”
连璟心说的很直接:“你来救她?”
轮椅上的残疾青年秀气文雅,笑容温柔亲切,只可惜瞳孔里没有一丝光亮。
连飞卿摇了摇头:“你们现在都在烟雨山庄,都算是我的客人,我不希望在这里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有什么恩怨离开这里后再解决?”
连璟心的嘴角动了动,看看弟弟又看看漫不经心的敏心,点了点头:“好,我给你个面子。”
眼看着她消失在回廊,心蕊攥紧的拳头才慢慢松开。连飞卿发出一声叹息:“吓坏你了吧?她从前不是这样的。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变了。”
“哪件事?”
“血色情人节。陈小姐,说起来,我们跟你是一样的。我们也都失去了双亲。”
“如果你不是曾救过我,我现在一定会掀翻你的轮椅,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残疾人。” 心蕊冷笑。
连飞卿笑了:“我理解。但我那些话并不是虚伪,是真心的。伸出手来。”
心蕊犹豫了一下,将手轻轻放到了连飞卿的掌心里。
连飞卿的手干燥又温暖,隐匿在黑暗里的敏心似乎动了一下。他将另一只手覆盖上去,柔软的指尖轻轻抚过心蕊手掌的每一丝纹路。
“人的手掌纹路是会改变的,让我看看这些年,你都发生了什么改变。”
“瞧出什么了?是不是我注定要死在你姐姐的魔爪之下?” 心蕊自嘲道。她明白向连飞卿祈求是没有任何帮助的,连璟心才是真正掌权的人。求助连飞卿不过是为自己争取个缓刑。
“生命线自金星丘向下,一路延伸到掌底,你的生命还很长,不必担心什么惨死。只是有一点,你的支线比较多,意味着遭遇坎坷不断。智慧线横贯掌心,很深,你本来就聪明过人,只是有时候疑心太重,思虑过多。还有你的感情线——”
“感情线就不必说了。”
“桃花运很旺。” 连飞卿笑得意味深长:“有人肯为你肝脑涂地,献出生命。”
心蕊蓦然想到了连澈。她将手抽了回来,倔强地说:“感情线就不必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惨死的人,没必要惦记着那点生理需求。”
“这话说的就错了。” 连飞卿温柔的摇摇头:“人一生活着是图什么?名利钱财先成粪再成为土。自古王侯将相,谁逃得了黄土一抔的结局?要我说,这世上唯一值得留念的,倒还真是那点温柔乡里的岁月。你太年轻,待得你跟我差不多年纪,你就能体会到了。”
“我不信这种东西。” 心蕊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如果光看掌心就能知晓自己的命运,那世上哪有那么多痛苦?”
“你错了,就是因为知晓了自己的命运才痛苦。知晓不代表可以改变。命中注定会发生的事总会一样不落的发生。”
心蕊跟他说了这番话,只感觉悬着的心完全没落下来,依然在危险的悬崖边。
“那你说,我能逃得了这一劫吗?” 心蕊忍不住问。
连飞卿笑了,露出脸颊的酒窝:“说不定你有贵人相助呢。敏心,我们走。”
**
心蕊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之前无数次设想过如何接近连璟心,如何杀死被连璟心重重保护的杜休,如何带着乔亡命天涯。可到如今,她才明白所有的计划在真正实施之时,都很可能被重新推翻。
连璟心已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她人在烟雨山庄里,等于在连璟心的手掌心里。
心蕊实在睡不着,翻身只抓了件针织衫就起来。入夜,寒意阵阵,冷空气让她脑子稍微清醒,恐惧却没有因此而降。她正想回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谁?”
“陈小姐,是我。”
心蕊听出是Jack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
“你来干什么?”
“连女士要见你。” Jack面无表情地说。
“连飞卿说了,在烟雨山庄她不能动我!”
“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老板打算食言。” 他说的恭敬客气又理直气壮,完全是个只知道执行命令的机器人。
心蕊心乱如麻,但也没有任何良策,只好一咬牙:“我跟你走,但是太冷了,我得回去拿件衣服,你要是担心的话,不妨跟着我进来就好了。” 心蕊手脚僵硬,心跳几乎停住,但她强烈的求生意识还是逼迫她在绝境中拼命拖延。
Jack并不害怕她逃脱,木木的点了点头:“当然,你去拿吧,我就在门口等着。”
心蕊进屋里赶紧东看西看,绝望地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密道一类的,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房间。门外Jack催促了一声,心蕊认命般的抓起了一条围巾——其实她哪来别的衣服,这屋子里开了暖气,唯一厚实一点的外套就是身上的针织衫了。
Jack见她依然穿着那件衣服,也没有感觉惊讶,指了指前面:“您走前面。对了,劝您一句,别想逃跑。我小时候在这里待过五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砖都很熟悉。”
心蕊一听更是绝望,只好在Jack的指引下继续往前走。黑夜里除了Jack手上的电筒的光,整个烟雨山庄都被包裹在浓墨里,黑沉沉全无亮光。
心蕊心慌意乱,好几次没注意到脚下险些摔倒,Jack也不提醒。
他反而是催促:“您得快点。”
“知道了。大晚上的,我看不见路。”
“我不是已给你照明了吗?请不要试图拖延时间。”
“我没有拖延时间,你在我后面怎么照都是——”
“有人在那边吗?太好了!”
心蕊听得这声音,宛如听到了天籁一般,喊道:“叶景臣!”
“是心蕊?你没睡啊?你不会跟我一样迷路了吧?”
叶景臣很快就循着声音来到心蕊和Jack面前,他的外套下面是睡衣,可能也是晚上睡不着出来溜达。
“白天人家还提醒我不要乱跑,我还不信邪,没想到出来一小会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们在这干嘛呢?”
“太好了,我正要找你呢。” 说着亲热的挽住了叶景臣的手。
叶景臣这种无关紧要的人是不可能改变连璟心的决定,但终归是一个获救的希望。
“大晚上找我干嘛?” 叶景臣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我有很重要的话想跟你说,就现在!可以吗?”
叶景臣自然不会拒绝她,抬头看了看Jack,问道:“那他在这里做什么?”
心蕊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出来就遇见Jack了。叶景臣,我们走吧。” 她只迫切的想跟着叶景臣离开。
奇怪的是,Jack不仅没有阻拦,反而关切地问叶景臣:“您是睡不着吗?”
叶景臣一贯爽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窘态:“下午发生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轻易睡着?”
“要叫医生来给您开点安神的药吗?”
“不用了。心蕊,我们走吧。”
“好!” 心蕊一把拖住了叶景臣手,带着他没头没脑的往前走,逃离Jack,逃离死神的魔爪。
Jack并没有阻拦两人,叶景臣也没多问。走了一会儿,心蕊听到身后没有追来的声音,心里松了口气,与叶景臣十指相触的地方汗涔涔的。她紧紧地攥着叶景臣的手,就像是攥着生命的希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叶景臣发出一声轻咳,心蕊如梦初醒,刹住脚步,下意识地问:“你房间在哪?”
叶景臣一怔:“大概,也许就在不远处了吧?我都我是出来散步的时候迷路了。你对这不应该比我更熟悉吗?”
“我不熟悉。” 心蕊摇头:“这里的设计大有巧思,好像参考了什么八卦五行,总之没有人带路,很容易就迷路的。” 心蕊有些着急,她今晚肯定是不能回去自己的房间了,她得想办法躲起来。叶景臣的房间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为人正直,从不对自己毛手毛脚,加上Jack好像对他有些忌惮。
两人在夜色里穿行了一会,叶景臣欣喜地指着前方一间亮灯的小院子:“那个好像就是我的小院子呢!”
敏心只给她安排了一间小房间,但居然给叶景臣安排了个一个小院落。小院子里花木纵横,有三间屋子,叶景臣拉着她进到其中一间,里面摆设倒是与心蕊的房间大同小异,只是叶景臣的床铺很乱,被子在角落里卷成了一团。
他将暖气打开,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反正都睡不着,要喝点酒吗?”
心蕊摇了摇头:“我不爱喝啤酒。”
“那我自己喝。”
心蕊坐到了小沙发上,叶景臣将易拉罐打开。此时忽然听到窗外传来扑簌簌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几乎要跳起来。
“大概是白鹤吧。这里好多白鹤。” 叶景臣笑说:“你胆子什么时候那么小了?在那个傅清予的地盘你表现的那么勇敢镇定。”
“叶景臣,我有个不情之请,我今晚能不能在你房间睡?你别问理由,我就睡着这沙发上,我睡觉很安静绝对不会打搅到你的!”
“不行!” 叶景臣笑着摇头。
心蕊怔住。
“我不能让你睡沙发,你不嫌弃的话我拿一床新的被子,你睡床上去。”
心蕊也不推辞了,两人就此分配完毕。她躺到了床上,叶景臣则蜷缩在小沙发上,他个子太高,那沙发容纳不下他的全身,只好再加了个小凳子在尾部,让他能将脚伸直。
“我能开一盏夜灯吗?” 叶景臣问。
“可以。”
他点了一盏白纱风灯。
“心蕊——”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待在你房间里?”
叶景臣摇摇头:“不是,你叫我别问,我当然就不问,我只是想跟你聊天。”
心蕊从平躺到转过身来,与叶景臣四目对视。夜灯照映下,她双目透出淡淡的哀愁。
“你好像总是不大开心的样子。”
“是吗?”
“嗯,但你这样很漂亮,很神秘。”
心蕊露出不解的笑容:“你这人的审美还真是奇怪,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原因就好了。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有吸引力,我想我现在喜欢你,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吧。”
心蕊更不解:“这又是为什么?”
“这是人的本性啊。我们都喜欢得不到的。不过,我跟你之间到底还有点不同。心蕊,我们算是一起共患难过的了。我想即便我们真的有缘无分,你在我心里会一直留有一个很独特的位置。我不会忘记你,你也不会忘记我。”
心蕊见他一脸真挚,轻轻叹了一声:“叶景臣,有时我觉得你是个假人,因为你实在好的没有一点真。你知道吗?在我的世界里,人大多都是坏的,最好的也是游离于黑白之间。我就不是一个好人。”
叶景臣笑了:“那就更好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看过《倾城之恋》吗?你知道白流苏怎么跟范柳原说的吗?你要我在旁人面前做一个好女人,在你面前做一个坏女人。”
“我没看过这本书,你这么说我倒是想找来看了。”
“好啊,我们也可以经常交换自己喜欢的书来看,我叔叔有个特别大的藏书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你去看看。”
心蕊不做声,她想这个机会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了。叶景臣误解她是不高兴了,便说:“我是说以朋友的身份啦。”
“先睡吧。我累了。”
叶景臣点点头:“好。”
心蕊听得叶景臣的呼吸渐渐均匀,她自己却无法入眠。到得四点多她实在支撑不住,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个小时。
与之相反的是,叶景臣后半夜睡的不错。他醒来的时候心蕊已进入睡眠。
他破天荒的早起,见天色浓稠如墨,看了下床头的时钟,打算洗漱之后就去看日出。
叶景臣回来的时候,心蕊恰巧睁开了眼睛。
“几点了?” 她含糊地问。
“你醒了?这个时间差不多可以看日出了。心蕊,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
她贪恋被窝的温暖实在不想起来,可想到昨天叶景臣不问缘由的帮了自己,只好点头:“那你等我洗漱一下——”
“不用!不用!你躺好就行!” 他附身下来,居然用被子将心蕊包裹的严严实实,将她的脚也塞了进去,然后连着被子将她抱了起来。
“我妹妹以前想看日出又不肯起来洗漱,我叔就这么裹着她的。”
他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心蕊,后者双颊烧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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