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澈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格外的冷漠,有点不像自己:“你们老板叫叶景臣?”
这个问题完全是多余的,两个女人都察觉到了这一点,但Echo还是善良地点点头,又问:“你们认识吗?”
“认识。”
现在他的声音又从冷漠变成了苦涩。连澈忽然不想开口了,他担心一旦说出下一句话,他就要在两个女人面前哭出来。
甄依依低声问:“你怎么了,脸色白的厉害!”
Echo听不懂他们说中文,却也发现了连澈脸色的变化,关切地问:“是不是外面太冷了?我们回到室内吧,暖和一点。”
“我没事!在外面吹吹冷风挺好的,你们先回去吧!” 他的语气已开始粗鲁起来。
他知道将一腔怒火都发在两个无辜的女人身上绝不是高尚的事。可他顾不得那么多,心里此刻烦乱的厉害,若是不发这火气便是要掉眼泪。悲从心来的无力感有让他想放弃好不容易捡回的生命。
甄依依按了按他的肩膀,柔声道:“连澈——”
“我说了叫你别管我!你们先回去!听不懂吗!”
甄依依在情场爬摸打滚多年,虽不知叶景臣和那位新娘是何方神圣,但此刻也猜出了七七八八。那新娘估计就是连澈肯放弃一切跑到T国的原因。如今佳人另嫁他人,怎能不伤感。
“好,就让冬天的冷风把你的脑袋给吹醒!我就先带着人家孕妇回去了。Echo,我们走!” 甄依依果断地抛下了连澈。
她们都走了,留下连澈一个人孤孤零零在花园里。这个时间点来遛弯的人很少,暮色转浓,几个老人家都被看护给推了回去。连澈看着从眼前走过的他们,心里更觉得悲怆。青春在黄昏的暮色里流逝的一干二净,他在那一刻仿佛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底部。原来悲凉到了极致,是生无可恋之感。
他太过于震惊和难过,一向机灵的大脑停止了飞速转动。
他有数不清的疑问和难以置信,这些都糅杂在一起,全都输给了轰然落下的悲伤。
他没办法正常思考。
心蕊叫陈小雪?这是她的真名吗?还是又一个假名?
她要嫁给叶景臣了。
照片上的心蕊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曾说过自己浅笑比大笑好看。连澈脑海里闪过许多心蕊说过的话,与她相处的每个瞬间,跟死之前的走马灯似的。她是个极复杂的女人,复杂的身世,坎坷的人生,因此耀眼的美丽里总带着一点沧桑。又因为年纪轻的缘故,沧桑里又无可避免的带了天真。
直到有人摇晃着他的肩膀,将他从个人世界里唤回。
“连澈,连澈,连澈!”
连澈如梦初醒,抬头看到前来找自己的连澄。
连澄自他住院后天天都来,具体时间不定,但每次都能在连澈清醒的时候与他见面。
连澄轻轻锤了他一拳,责怪道:“你表姐说你在外面吹冷风,身体不要了?”
连澈不客气地说:“要身体有什么用?”
连澄扬了扬眉毛:“你真发癫了。有什么事跟哥说!就算我帮不了你,你说出来心里会好受点!”
连澈偏过头去,一言不发。
“喂,我认识的连澈是你这样的吗?好吧,虽我不知道你从前是什么样,可老爸老妈说你是最鸡贼,换个词就是聪明的意思吧?这天底下能难倒你的事有多少?又没人叫你研发时空穿梭机!”
见连澈还是不言语,连澄骂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话不能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你能弄到酒吗?” 连澈冷不丁地问。
连澄一愣:“你现在不能喝酒。”
“你失忆之前一直喜欢一个有夫之妇。你失忆之后,连千安和何笑笑将所有关于那女人的痕迹都抹去了,而且要求我闭口不谈。” 连澈这时满腔怒火,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什么都说了出来:“当时你一难过就喝闷酒,我总是陪着你,现在我难过了,你连酒都搞不到?”
连澄问:“你也为情所困?”
“你管我为什么困,一句话,有酒还是没酒。”
“有!” 想不到,连澄一口答应下来:“我马上就去给你弄,然后我们在这里偷偷的喝,你等着!”
连澄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他真的将一大瓶威士忌揣在怀里。不是什么顶好的酒,一看就是街边随便买的。
连澄只喝到了第三杯就作罢了,剩下的大半瓶是连澈一个人饮尽的。
连澈见兄长不喝,冷笑道:“不是说要舍命陪君子?”
“我刚想过了,我的健康陪给你个傻叉太不划算了。连澈,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顶聪明的人,想不到你其实是个大蠢蛋!她嫁了人就嫁了,你在这伤害自己的身体,她就会回头了?你表姐担心你,到现在还在医院里等着我汇报你的情况!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买酒吗?既然你想糟践自己,那我就放手让你糟践,反正不是我的身体,不是我的命!我倒是要看看你把自己糟践成一个半死不活的玩意,那女人会不会因此回头!”
连澄在买酒回来的时候已跟甄依依简单聊过,了解了些基本情况。
“连澄你少说点风凉话!你从前借酒消愁的怂样,我电脑里还有记录!”
连澄昂着头说:“那我问你,我有没有在受伤严重的情况下,被医生禁止饮酒的情况下还偷喝?你回答我啊!”
连澈回答兄长的方式是再次灌入一口酒。
连澄将声音放柔和了些:“连澈,不管你跟那女人之前是怎么样的,现在都过去了,将她当成一个陌生人吧。你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结婚而难过的。”
“如果我不想将她当作陌生人呢?”
“由不得你。” 连澄摇头道:“这世上的事难道是人说了算?什么人定胜天都是假的。人类太渺小了,总以为口头几句话,下几个决心就能改变什么,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冷风吹得连澈一阵瑟缩,冷冷的,酒精没有让心理上的疼痛消失,只是变得有些木木的,钝钝的。
“如果我确实能改变呢?” 连澈忽然抬头,一双因酒精和泪意略微通红的双眼,闪过一丝阴冷之意。
“什么意思?”
连澈没有解释,而是说:“那半瓶子留给你了,我不喝。”
连澄笑说:“这么快就想开了?真不愧是你。”
“我想开了,我要搅和了他们的婚姻。”
连澄讶异地张大了嘴巴,过一会才说:“你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连澈理了理皱巴巴的病服,沉声道:“知道啊。”
“等一下等一下。” 连澄站起来,按压了下太阳穴,又深呼吸了一会,才说:“你还有一点基本的道德心吗?”
连澈回答的很快:“在这件事上,没有。对了,我需要你帮我。”
连澄退后一步,做了个胸前打叉的动作,厉声道:“开什么玩笑?你没有道德我有!你要我帮你绑架新娘子啊?这种事杀了我我都不会去做的!”
“谁要你帮我绑架?是帮我从医院里出去。”
“你能出院的时候医生会说的!”
“我的主治医师在拖延时间。当然,他并不是图钱……我今早路过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其中一个医生说我可以回家休息了,但我的主治医师却含糊地说我暂时不能走。那次心——她来看我,我想追出去,马上有个男护士冲过来将我拉回去。我那时候就注意到,那个男护士好像一直在盯梢我,可他明明不负责我这边。所以我想,是不是有人希望让我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连澄马上问:“谁?”
“能让圣马丁斯留人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加上能留住我,除了连家人还有谁?连飞卿,连亦山可能性极小,那就剩下——”
“你说堂姐?” 连澄疑惑道:“她留你做什么?”
“不外乎就是怕我出去搅和了她的什么事。可我能做什么搅和她的事呢?她这么厉害的人,难道是......”
连澄一开始有些内疚为弟弟买了酒,可现在看来那酒并不是一点积极作用都没有。连澈看起来恢复了部分理智。跟着一并回归的,还有弟弟的分析推理能力。
“说到堂姐,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烟雨山庄呢。”
“哦?她不会把办公室搬到那里了吧?”
“没有!不过她确实好一段时间没回集团去了,那边现在是何伯伯和爸爸在坐镇。”
“若说去探望连飞卿这也太古怪了。连飞卿身体是不好,可她去探望的话,连亦山也该跟着去才对。”
连澄小心翼翼道:“连澈,你想别去想堂姐待在那里的原因,我想你知道,破坏人家婚姻是不道德的......”
“你懂什么?这里面十之**有古怪!”
古怪的是你才对,不了解内情的连澄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连澈的脑子还在飞速的运转。连璟心之前跟连飞卿可没那么亲近,难道是为了看住心蕊?她只要吩咐别人去做就好了,何必自己下场。她不想我出去,倘若我早出去了,不得在心蕊准备结婚的阶段千方百计就搅和了——
连澈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饶是他再聪明,也不可能几秒之内就将所有事情都想的明白。
连澄却很期待他会想到什么,急切地问:“想到什么了吗?”
“暂时还没有,连璟心的心思很难猜。”
“是啊。” 连澄点头:“就因为这个,我一直觉得她有距离感,幸好她好像也看我不大过眼——”
连澈抓住了这句话。连璟心不喜欢连澄很正常,连澄是家族中的又一个反叛者,只不过是比连亦山更温和的反叛者而已。他同样厌恶自己大家族出身的背景。加之连澄的母亲,何笑笑性子火爆,与连家人一贯隐藏平静温和截然不同,他们母子就更不受待见了。
连澄从来不是连璟心要培养继承人的优选。可尽管如此,傅清予在袭击连澄之后,身为连家的一家之主,为何对此反应淡漠。连璟心并不仇恨连澄啊。
【你是不是想搬出连璟心来吓我,那我可告诉你,在她心里,你未必有那么重要。】
这句话是谁说过的?
徐漫漫!
记忆突然跳出。
还记得在傅清予的地盘,他明明是连家的继承人,是连璟心的第一选择,被优待的反而叶景臣这个外人。
这时,连澈猛吸一口气,他将所有事都串起来之后,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推测。
“连澄,我有个很大胆的推测,非常大胆。”
连澄知这弟弟聪明绝顶,他的猜测通常**不离十,便好奇地催促道:“别卖关子,快告诉我!”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连澄叹了口气:“又是我妈,她肯定派人来接我了。”
连澈反正一时半会想不明白的事还多,便暂时将脑海里的疑问搁浅,笑说:“你也用上这些排场了?” 连澄无论是失忆前后,都是崇尚简单朴素的人。
“有什么办法?” 连澄愁眉苦脸地说:“我妈妈上次去家里大闹了,把爷爷都惊动了,说什么他们对我不好,对我生分,说都是姓连的,凭什么都把好资源留给你。就连我出了事,明明敏心都知道是谁在幕后做的,连璟心就是不管。爷爷被她闹的难受,就差人给我选了栋别墅,又配了个管家,还有一堆佣人,看护,司机。就这我妈妈还气呢,说什么把有案底的司机给我们,回家又跟爸爸吵了一架。”
“有案底?”
“我那司机姓杜,我喊他老杜。其实他没什么案底!就我妈挑三拣四的发泄不满而已。他堂哥之前在我们家干过,当时是爷爷的司机,据说那人吃喝嫖赌抽还打老婆,进过几次局子,后来爷爷就解雇他了。”
连澄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个事,他堂哥的儿子杜休好像是连璟心初恋。”
连澈的脑海里灵光一闪,杜休这个名字一跃而出。
“杜休?等一下,这个名字我在哪听过!”
“啊?!”
“连澄,你可以将你妈妈叫来吗?”
连澄瞪着眼睛问:“叫她来做什么?”
连澈慢慢地说:“我的抢婚计划她或许会帮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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