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雾像一层薄纱漫过梅江的水面,这座被群山温柔环抱的城,便从静谧的睡梦中缓缓醒来。梅江如一条碧绿的绸带,悠悠穿城而过,将梅江区的骑楼老街与梅县区的围龙屋轻轻连在一起,也悄然串起了兴宁的铁器寒光、大埔的茶香氤氲、丰顺的温泉暖意、五华的青石坚韧、平远的梯田金浪与蕉岭的竹海清幽——八个区县的烟火气息,在这片厚重的土地上交融碰撞,最终汇聚成一首悠长婉转的客家歌谣,在时光里静静传唱。
梅江区的骑楼老街总是最先热闹起来。骑楼的廊柱被岁月的手掌摩挲得油光锃亮,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故事。商铺的木门“哗啦啦”被拉开,一连串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豆浆摊的铜勺在大铁锅里搅动,碰撞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乳白的豆浆冒着热气,香气顺着骑楼的廊檐漫开。阿叔推着三轮车穿梭在街巷,车上的铁锅“滋啦”作响,猪油遇热泛起细密的泡沫,蒜蓉的辛香混着葱花的鲜爽,引得穿校服的学生们围拢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催促着“阿叔,多放点辣椒”。骑楼的窗台上,盆栽的三角梅开得正艳,嫣红的花瓣不时飘落,落在青石板路上,被早起的行人踩出淡淡的红痕,像是给老街缀上了细碎的胭脂。江面上的浮桥晃晃悠悠,挑着菜篮的阿婆稳稳走过,木屐敲在木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与远处码头传来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像给这座城市的清晨打了个鲜活而温暖的结。
梅县区的围龙屋升起了袅袅炊烟。土楼那标志性的圆形屋檐在晨光里划出柔和的弧线,屋檐下悬挂的红灯笼还没摘下,红绸在微风里轻轻摆动,映得墙面也染上几分暖意。主妇们在天井里择菜,竹篮里的芥菜带着晶莹的露水,“咔嚓”一声被掰成两段,清冽的气息便顺着敞开的堂屋门漫进去,与灶间飘出的柴火香缠在一起。晒谷场上,金黄的稻谷堆成了小山,老人握着木耙缓缓翻晒,谷粒滚动的“沙沙”声里,藏着丰收的踏实与安稳。几个孩童围着龙形的排水槽奔跑嬉闹,槽里残留的雨水“叮咚”滴落,像是给这座古老的围龙屋奏响了一曲轻快的童谣,让沉寂的岁月也泛起了活泼的涟漪。
此时的兴宁,五金街早已是锤声叮当。铁匠铺的风箱“呼嗒呼嗒”不知疲倦地运作着,将炉膛里的炭火吹得通红透亮,火星子不时溅落在青砖地上,像撒下一把碎星,又很快与巷口豆腐摊蒸腾的蒸汽缠在一起,凝成淡淡的白雾。老王抡着锤子重重砸向烧红的铁坯,“叮当——叮当——”的声响震得屋檐下的铜铃轻轻摇晃,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客家山歌,调子混着打铁声在街面上荡来荡去,久久不散。买镰刀的农夫蹲在铺子门口,专注地看着老王给铁刀淬火,铁刀浸入冷水的瞬间“嘶”地冒起白烟,他的鼻尖萦绕着铁屑的腥气与豆腐的清香——这是兴宁独有的味道,刚硬里裹着柔软,就像这里的人,骨子里藏着韧劲,日子里却满是烟火的温情。
大埔的茶香顺着蜿蜒的山路飘下来。凤凰山的茶园里,茶农们的指尖在茶树嫩芽间灵活翻飞,露水打湿了裤脚,带着清苦的茶叶气息混着山雾的温润,在山谷里慢慢漫开,沁人心脾。三河坝的老码头,青石板铺就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吸足了水汽,踩上去湿滑而柔软。几个老人坐在石阶上抽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时明时灭,映着水面粼粼的波光,他们聊着当年商船往来的热闹,“那时候船挤着船,卸货的号子能传到河对岸呢”,话语里满是对过往的怀念。山脚下的茶坊里,炒茶的铁锅“滋啦”作响,茶师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茶叶上,溅起细小的茶香,与锅里升腾的热气融在一起,酿成醇厚的味道。
丰顺的温泉池还冒着氤氲的热气。汤坑镇的老人们泡在池里,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硫磺的微腥气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带走一身的疲惫。池边的老榕树垂下长长的气根,沾着水汽的叶片上,水珠“滴答”落在水面,与池底不断冒出的气泡融成一片,漾开圈圈涟漪。埔寨镇的祠堂前,老匠人正专注地给火龙的鳞片抹金粉,红布在竹架上展开,像一团燃烧的火焰,透着热烈的期盼。傍晚的食摊前,酸菜炒猪肠的酸香勾得人直咽口水,食客们捧着粗瓷碗吸溜着腌面,额头的汗珠混着温泉的暖意,顺着脸颊滑落,每一口都透着日子的**与酣畅。
五华的石匠街落满了青白的石粉,像是昨夜下过一场细雪。李伯的錾子“叮叮”敲在青石上,火星子偶尔溅在他皲裂的手背上,他眼皮都不抬一下,石屑在晨光里轻轻飘落,在空中划出细小的弧线。巷口的豆腐坊里,张婶正麻利地往豆腐泡里塞鱼肉馅,指尖的湿粉在竹筐边缘划出浅浅的白痕,旁边的油锅里“滋滋”作响,表皮煎成焦糖色的酿豆腐浮在油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藏着如石头般实在的滋味。围龙屋的青石墙下,几个老石匠凑在一起聊着凿碑的规矩,“刻字要深,石头才记得牢”,话里的硬气,就像他们手里的錾子,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平远的梯田在阳光下铺成一片金浪,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腰,壮观而温暖。老农牵着水牛,木犁在水田里划出优美的弧线,稻苗的嫩芽沾着水珠,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风一吹,层层叠叠的稻浪便轻轻起伏,像大地在呼吸。王婶的厨房里,盐焗透着一股生机。竹节上的露水顺着青碧的竹身滚落,“滴答”砸在腐叶铺就的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混着竹香的清冽在林间弥漫。陈阿婆的石臼里,糯米被木槌捶得黏软,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酿粄的甜香混着竹蒸笼的清香,飘满了整条老街,引得放学的孩童们频频回头。竹器铺的老板坐在门口编着竹篮,薄如蝉翼的竹篾在他指尖翻飞,他边编边说:“这竹器啊,经得住时光磨,越用越有味道。”
当夕阳为梅江镀上一层金边,八个区县的烟火便渐渐融成一片温暖的光晕。兴宁的锤声、大埔的茶香、丰顺的火龙、五华的石屑、平远的稻浪、蕉岭的竹影,还有梅江两岸的骑楼与围龙屋,都浸在这暖黄的光里,温柔而厚重。归鸟掠过江面,翅膀带起的风,轻轻掀动了梅县区晒谷场上的谷粒,也吹散了兴宁市豆腐摊的蒸汽,将所有的气息揉成一团,酿成梅州独有的味道。
这就是梅州。它的日子,藏在铁器的寒光里,裹在茶香的醇厚中,浸在温泉的暖汤里,刻在青石的錾痕间,铺在梯田的稻浪上,映在竹海的碧影中,最终都汇入梅江的流水里,悠悠淌过岁月,不曾停歇。八个区县的故事,像八根色彩各异的丝线,在时光的织机上,被精心织成了这幅客家长卷。它不花哨,却带着经得住时光打磨的韧劲与温润,在岭南的群山里,静静铺展,诉说着属于这片土地的过往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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