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寿峰景区藏在青山褶皱里,像被时光轻轻拢在掌心的珍宝。刚进山门,脚下的青石板就带着股潮润的凉意,像踩在浸了水的玉石上,每一步都能感觉到石面细微的纹路,那是岁月磨出的温润。空气里飘着股说不清的香,仔细辨辨,有松针的清苦,像陈年的墨香混着草木气;有野菊的淡甜,藏在风里若有若无;还有点像陈年药材的醇厚,沉在底子里,让人觉得嗓子眼都润润的,连呼吸都成了件舒服的事。
往里走,石阶蜿蜒向上,像条青灰色的蛇钻进密林里,一级级往云雾深处伸。两旁的古树遮天蔽日,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树皮皴裂得像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却偏有翠绿色的青苔从裂纹里挤出来,毛茸茸的,像给老树裹了层绿绒。还有几株寄生的兰草从树桠间垂下来,紫白色的花瓣薄得像蝉翼,边缘带着点卷,风一吹就轻轻晃,香气也跟着荡过来,淡得像梦,吸进肺里,连带着心尖都软了。有几棵老松的枝干斜斜地伸过石阶,枝桠上挂着些枯黄的松果,壳子裂开道缝,露出里面饱满的松子。偶尔有熟透的掉下来,“咚”地砸在地上,惊得草丛里窜出只灰扑扑的小松鼠,抱着颗松果“噌噌”爬上树,蓬松的尾巴在枝桠间扫来扫去,像朵会动的蒲公英。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半山腰露出片青灰色的瓦檐,青瓦上长着几丛瓦松,肥厚的叶片叠着,边缘泛着点红。走近了才看清是座药师殿,殿门是旧旧的木门,门板上的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木色,门轴“吱呀”作响,像在哼着老调子,每一声都裹着岁月的沉。檐角挂着的铜铃比拇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却格外精神,风过的时候,“叮铃叮铃”响,脆得像碎玉相击,倒把山里的静衬得更浓了,连空气都仿佛凝住了。
殿门前的晒谷场是用鹅卵石铺的,石头被踩得溜圆,光脚踩上去能硌得人脚心发麻,却也舒坦,像做着足底按摩。场子里摆着十几个竹匾,竹篾条被阳光晒得发黄,摊着各色的草药:金黄的鸡内金像晒干的小扇子,边缘卷着点,摸上去硬邦邦的;褐红的丹参切片边缘带着圈淡淡的白边,断面能看见细密的纹路,像老人手上的筋络;翠绿的薄荷叶子卷着边,叶面上的绒毛还清晰可见,凑近了闻,凉丝丝的气直往鼻子里钻,打个喷嚏都带着清香,连喷嚏声都变得清爽了。
“来尝尝凉茶不?”穿蓝布衫的阿婆从殿里端出个粗瓷碗,碗沿有点豁口,倒不妨碍茶汤的清亮。阿婆的头发用根木簪挽着,鬓角有些花白,蓝布衫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洗得干干净净。茶汤是褐中带绿的颜色,像浸了药草的琥珀,表面浮着层极薄的白沫,吹一吹,喝一口,先是舌尖发苦,像被针尖轻轻扎了下,眉头刚要皱起,咽下去没几秒,喉头就泛出点甜来,顺着喉咙往下滑,连带着心口都凉快了,像揣了块冰。阿婆笑得眼角堆起皱纹,皱纹里盛着阳光:“这是用山上的薄荷、金银花和甘草煮的,败火呢。”她手腕上戴着只银镯子,磨得发亮,舀茶的时候,镯子撞在碗边,“当啷”一声,和铜铃声搅在一起,倒像支简单的调子,在山里轻轻荡。
歇够了再往上走,云雾就漫上来了,先是脚边的草叶上凝起白蒙蒙的水汽,像给草叶镶了层银边。走着走着,雾气就顺着脚踝往上爬,把裤脚浸得潮潮的,凉丝丝的,像有人用湿毛巾轻轻擦过。到了观景台,才发现整座山都泡在云里了——脚下是翻滚的云浪,白得像刚弹好的棉花,又像化不开的牛奶,偶尔裂开道缝,能看见底下深绿色的树冠,像浮在牛奶里的荷叶,一晃一晃的。
观景台是用粗木搭的,木头的纹路里渗着水汽,摸上去潮潮的。栏杆上系满了红绸带,有的新崭崭的,红得发亮,像刚从染缸里捞出来;有的被风吹日晒得褪成了浅粉色,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了,可打结的地方依旧系得很紧,透着股执拗。有根绸带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眼睛眯成条缝,旁边写着“希望奶奶的咳嗽快点好”,墨迹被雨水晕开了点,像给笑脸添了圈光晕,反倒显得更真切。还有根绸带上绣着对小小的鸳鸯,针脚密密的,想来是哪个姑娘祈愿的心意。
扶着栏杆往下看,远处的村落只剩个模糊的轮廓,青灰色的屋顶在云里时隐时现,像浮在水面的荷叶。有炊烟从云缝里钻出来,细细的一缕,带着点灰,刚要往上飘,就被雾气吞了进去,连点痕迹都没留下,倒让人想起“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的句子来,鸡叫声没听见,心里却满是画面。风大了些,把雾气吹得在脸上扫过,带着点水汽,凉丝丝的,刚爬山的热意一下子就散了,连头发丝都变得润润的,像抹了层油。
从观景台绕过去,山坳里藏着片药田,田埂是用土堆的,踩上去软软的,还带着点湿泥的腥气,混着草药的香,格外好闻。药田被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像棋盘,种着不同的草药,每株植物旁边都插着小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药名和功效:杜仲的牌子上写着“补肝肾,强筋骨”,字迹刚劲;厚朴的牌子边缘有点掉漆,字却很清晰:“燥湿消痰,下气除满”;还有块牌子上写着“金银花”,旁边画了朵小小的花,想来是哪个孩子的手笔。
穿白褂的农艺师正背着水壶给幼苗浇水,水管里的清水“滋滋”地渗进土里,在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像给土地打了层蜡。他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点,皮肤被晒成了深褐色,见人过来,直起腰抹了把汗,汗珠摔在地上,“啪”地碎了。“这杜仲要长十年才能入药呢,”他指着幼苗那紫红的芽尖,眼里带着笑,“现在种下去,等孙子大了正好用得上。”水壶放在田埂上,壶盖没盖紧,被风吹得“当当”轻响,像在应和他的话。
快到山顶时,石阶钻进了一片竹林,竹竿密得能挡住大半天光,抬头看,只能见着些细碎的蓝天,像被打碎的镜子,偶尔有片竹叶飘下来,打着旋儿从“镜子”里穿过。脚下的落叶积了半尺厚,踩上去“沙沙”响,像踩着堆碎金子,又像踩着团棉花,软乎乎的。偶尔有片枯叶从头顶飘下来,落在肩上,带着点清苦的草木气,让人想起刚才喝的凉茶。竹梢缠着些淡紫色的藤蔓,开着串状的小花,花芯里藏着点点金黄,引得蜜蜂“嗡嗡”地绕着转,有只胆大的蜜蜂落在花上,连翅膀都懒得扇,好像生怕碰掉了那点甜,又好像在这花香里醉了。
山顶的望岳亭是座石亭,四角翘翘的,像只展翅的鸟,要往云里飞。亭柱上爬着深绿色的爬山虎,叶子边缘有点发红,是被秋霜染的,像给石柱镶了道花边。坐在亭里的石凳上往下看,云浪还在山谷里翻涌,刚才经过的药田成了块模糊的绿补丁,远处的河流细得像根银线,被阳光照得闪了下,像掉在地上的星星,晃得人眼晕。风裹着山雾扑进来,带着点水汽打在脸上,凉丝丝的,把头发吹得贴在额角,刚才爬山的热意一下子就散了,连骨头缝里都透着舒坦。
傍晚下山时,药田的轮廓在暮色里成了浓墨画,田埂的线条模糊了,草药的绿也沉了下去,像浸在墨水里。晒谷场的草药已经收进了库房,竹匾倒扣在墙上,像排沉默的月亮,边缘的篾条在夕阳里泛着点金。阿婆的蓝布衫在夕阳里泛着点橘红色,她正把最后一碗凉茶倒进石槽里——那是给山里的野狗留的,石槽边果然卧着只黄狗,皮毛被风吹得有点乱,见人过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尾巴轻轻扫了扫地上的落叶,算是打了招呼。
山风里多了些烟火气,是山脚下农家乐飘来的饭菜香,混着淡淡的药香,像把日子熬成了碗温汤。让人觉得,这南寿峰的山,不仅养药,更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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