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紫微道年轻一代最为厉害的弟子,比那谭宝楼还厉害?倒是哀家说错话了,怎么能拿你们相比,你当是厉害的多。”
听闻此言,于小寒完全放松下来,暗暗挺起胸膛,飞快瞥了对方一眼,看到位珠环翠绕的慈祥老太太,心情愈发激荡。
“皇帝如此,哀家多日茶饭不思,也是听说小道长名动天下,才特意请来你为皇帝驱邪。”太后叹道,“哀家也很尊敬紫微道的道长们。”
“不过,”情势急转直下,太后声音瞬间严厉,“皇帝一向厌恶鬼神之说,等他醒来后要是知道这么多江湖道人在皇宫之中进进出出,恐怕会勃然大怒。”
于小寒不明白太后怎么会变脸如翻书,瞬时瑟瑟发抖。
“皇帝的病谁都不敢打包票,小道长你说是也不是,要是治好了皆大欢喜,治不好嘛就算尽全力也没人感激你,对不对?治不好皇帝的病定然难逃罪责,不过我很欣赏紫微道,保下你的性命也不是难事。”
于小寒被送出长安宫的时候,脚下轻飘飘,脑子里一团浆糊。太后东一棒槌西一棒槌的说话方式将他搞得糊涂不已。
既然皇帝最讨厌鬼神之说,将他治好了怎么会是皆大欢喜呢?皇帝最讨厌道士了。如果治不好,对,就像太后说的,治不好起码有太后相保,总不会有性命之忧。
太后不是说了,皇帝的病没准,那么多人来了都治不好,他无能为力也是情理之中。
可他是冲着扬名天下来的,治好了皇帝谁还敢说他一个不字,还会有人提起谭宝楼吗?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天下第一。
可名声有性命重要吗,于小寒心中来回敲鼓。
师父和长老们带着他来长安就是寄予厚望,他们绝不允许自己不全力以赴。于小寒打定主意,心中的犹豫绝不能让长老们知晓。
“小寒?小寒?”
“啊?”
“我问你话,你在想什么?”卢诚面色冷峻。
于小寒慌忙应对:“方才在殿中,太后问了弟子一些关于紫微道的问题…”
“就这样?”
迎上卢诚质疑的目光,于小寒急忙道:“还有、还有问我们打算怎么替皇帝驱邪。”
“嗯。”卢诚不再怀疑,点点头思索,“皇帝与太后并非亲生母子,关系恶劣,她想探听情况也无可厚非。”
他继续道:“我们可以借皇家之事增加紫微道威望,却绝不能卷入皇家纷争,在宫中这几日要小心谨慎,不要被人拿住把柄,都记住了吗?”
众人应喏,孟禅犹不服气,还想说些什么:“刚刚……”
卢诚瞪眼呵斥:“多嘴!”孟禅这些长老,许久不出紫微道,享受惯了唯我独尊的待遇,稍稍受人冷待便要跳脚。
殊不知外面早不是往年的世界了,太微门和早年间叛出紫微道另立门派的天市宫,都已站稳脚跟,若不是有东方钰和谭宝楼出世,紫微道哪能将天下第一捉妖道门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
此次太微门和天市宫也派出青年才俊前来,就是要与紫微道一争高下。这些长老还不知所谓,和两个无门无派的捉妖师计较,简直令人光火。
他拂袖而去,其他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于小寒走神,渐渐落在最后。钱一宁跟在他旁边,小声央求:“小寒,你命令那些人带我在宫中玩玩。”
于小寒犹在琢磨心思,没空搭理钱一宁玩闹的要求,他眉头一皱,不悦道:“你也听到师父说的了,在宫里不要惹事,我可不敢违拗他老人家,要说你自己去说。”
言罢,大踏步离开。留下不敢置信的钱一宁站在原地,满脸怨愤。明明是同一批进入道门的弟子,他凭什么摆师长的架子,还教训起自己来了!
想归想,钱一宁不敢真的在这儿闹脾气,匆匆赶了上去。在跑过去时,拐角处一闪而过的背影吸引了他的目光,似乎是一男一女,前面还有侍女恭敬引路。
他没多想,目光一掠而过。
青柳带着玉娘二人来到皇帝寝宫,甘露殿此刻戒备森严,她出示了皇后的令牌,披甲执戈的金吾卫才疑虑重重地让开通道。在他们进到大殿的这条路上,卫士们的打量仍旧无处不在。
青柳笑呵呵解释:“他们就是好奇,奴婢也好奇,没见过道长们。”
玉娘也笑:“虽然设了重重关卡,进来也很容易,要是有刺客图谋不轨怎么办呢?”
话音刚落,四周传来刀剑出鞘的摩擦声,青柳呆住,谭七唇角一翘:“我妹妹喜欢开玩笑,千万不要当真。”
青柳尴尬挠挠头,命人打开殿门。大殿之中落针可闻,凝神一看,才能看到许多侍者候在角落。重重帷帐掀开,玉娘看到了平躺在床榻之上的皇帝。
年近四旬的帝王,看起来却年轻将近十岁。他静静躺在床上,呼吸平稳,面色红润,姿态安详。远看不出是昏迷多日的情况,甚至唇边还挂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情景之诡异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玉娘和谭七对视一眼,都察觉出异样。
一侧传来轻轻的抽泣声,循声望去,身着内侍服饰的太监暗自抹泪,见两人望来,急忙请罪:“奴才一时情急,还请二位道长恕罪。”
青柳也帮他说话:“这是侍奉在圣上身边的黄中官,是最贴心的。”
玉娘眼神示意谭七留下,自己去与姓黄的内侍搭话,谭七微不可察点点头,手指搭上皇帝脉搏。
“黄中官,你可否行个方便,帮我找下服侍圣上的人,我问问情况。”玉娘轻声道,“现在实在是没有头绪。”
黄内侍尚在犹豫,青柳在旁帮腔:“黄中官,你就行行方便,桓小王爷也会念你的好。”她眨眨眼。
青柳为人和善,又精明能干,在皇后面前十分有面子,升做掌事是迟早的事。此刻又将桓小王爷搬出来,黄中官不答应倒显得不识趣了。
“不过举手之劳,不过,”黄内侍为难道,“之前的御医游医们都问了个遍,也没问出什么。金吾卫就差把人提到大牢里去,威胁恐吓都用上了,也没调查出头绪。”
“我都明白,问不出来也不会抱怨,中官大可放心。而且我们问的话,自然与大夫不同。”
黄内侍这才答应帮她安排。
即将出殿时,听到外面的通禀声,是紫微道众人到了。卢诚打头的紫微道人身着深紫长袍翩然而入,庭院之内一时寂静无声,明处暗处的人都在审视探究。
玉娘也在看,据说紫微道是天下第一道门,果真威风无比。只是看到他们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泛上心头,还有…仇恨。就是仇恨,心口隐隐作痛。
看到这群人的第一眼,她就恨不得抽刀砍过去的滔天愤怒。
她被这想法吓了一跳,默念几遍清心诀后才抑制住这股冲动。她开始仔细思考,眼前人是不是故人,甚至敌人。
卢诚一行人也向站在道旁的玉娘二人看来——时间停转,几名长老脚步放慢,目光在他们二人脸上流转。
一对年轻男女,外形出众,引人注目。奇怪的是,面容处雾蒙蒙的,只有他们很好看的想法,却不会留下任何印象。
这情景很不对,现在却不是计较的时候。
谭七静静与他们对视,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他状似无知问道:“这就是紫微道的道长们吗?听说紫微道是天下第一道。”
青柳也不清楚这些事情,同时由于谭七声音太大哦,紫微道众人已经将目光投了过来,钱一宁露出了自得的笑容,不屑地瞥他们一眼。
孟禅醒悟过来这就是桓小王爷引荐进宫,在他们之前觐见皇后的两名捉妖师。忍不住抖了抖胡子,冷哼出声。
鉴于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孟禅决定不与乡巴佬计较。
可下一刻,乡巴佬无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看着很平平无奇,该不会是冒充的吧。青柳,要让皇后仔细查验身份啊。”很是忧心忡忡。
玉娘诧异,还从没见过谭七咄咄逼人的模样,还是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但不知怎的,她心中暗暗痛快,竟然没有阻止的想法。
谭七最了解这些长老,也就卢诚沉得住气,剩下的全部都夜郎自大,毫不清楚敌我双方差距就会贸然开战,其中以孟禅为甚。
果然,孟禅立即暴跳如雷:“小兔崽子说谁呢?!我看你真是不知所谓,两个无门无派的关系户也敢在这儿大放厥词,简直是江湖耻辱!”
紫微道人都涨红了脸,听到孟禅痛骂,都出了口气,满眼痛快。钱一宁再次昂起下巴,于小寒也冷冷看着他。
谭七满脸惊讶:“我只是说小心有人冒充紫微道身份行事,好心提醒而已。这位长辈若是不爱听,我给您道歉就是,何必大动肝火。这里可不是你们紫微道、红微道的,这里是太极宫,天子所在,也不怕惊扰了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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