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把刀递给林竹。“看看这刀工艺怎么样？”

林竹缓缓接过，入手的那一刻感觉有些沉重。

林竹拔出长刀，黄铜的刀柄带出雪白的刀刃，上面有一些好看的金属花纹。

“看起来不错呀，很好的工艺品。你从哪弄来的？”

“之前有个同学欠我钱，实在没钱还债只能拿这东西抵了。”

“没看出来你还做典当行的买卖呀。”林竹这才放心，好歹现在小命暂时无忧。

林竹把刀合上鞘放在一把椅子上。

“吴桐，你为什么要休学一年搞实地调研呀？”林竹对于休学一年这件事还是不理解。

“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呀。不搞实地调研，毕业论文咋办？”吴桐漫不经心地回答，顺便就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啃起来。

“那也不必要直接休学吧？写论文这件事我还不知道吗？参考文献多看看，看多了就差不多会写了。咱俩学的是文科，又不是理科需要做实验。”

“看看你这学习态度，孺子不可教也。”

“这不是态度的问题吧？关键你做事人实在是看不懂。”

“就这样给你举例子吧。南京三十万人，放在教科书上只是个数字，甚至看多了就会麻木。但是那却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要是真有录像，或者你去纪念馆看看，大概率会有抓狂的感觉。这就是实地调研的重要性。真实是第一位的。你看文献，经济不过是一组数据，永远没有自己实地了解的好。”

“原来如此。好，我要向吴桐同学学习。”林竹这个时候已经决定一样休学一年了。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窗子外面下起了小雨。

雨滴打在彩钢棚上面化作轻微的响声。

林竹给自己导师打电话说要休学。

电话那边传来导师有些许困惑的声音。

“研一期末考试还没考呢，你就休学了？最起码把考试过了吧。还要到学校办休学手续。”

林竹想了想，答应老师考试会去，自己有时间了去学校办休学手续。

这件事总算暂时有了解决方案。

穿好衣服，用之前购物买好的牙缸和牙刷洗漱好之后，在吴桐房间外面看了看。

隔着一扇纱窗，林竹看见床上的女人穿着睡衣，大大咧咧地平躺，整个人成一个“大”字。

看了看时间，现在才八点多。

林竹知道吴桐平时十点起床。

林竹拿上钥匙，锁好门，开车去镇上买吃早点去了。

一路上都是农田，水泥路两边种着槐树和女贞。

农村的空气不同于城市刻意绿化的稍显造作，确确实实地有一种自然的感觉。

这里也当然不同于大山之类的野外，还有人生活的痕迹。

人与自然处于一种和谐的交融状态。

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镇上，入眼都是三四层楼高的居民住宅。

最底下一层如果临着街道，就会改成店铺。

不窄的水泥路面两边常常被占道经营，即便是在派出所门口也没被管。

公家人知道，贩夫走卒，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要不影响车辆通行，不是完全堵死，也没人管三天五天的一次集会。

林竹找到一家早餐店，买了两笼小笼包、一碗稀饭和一碗馄饨，外加四根油条。

尝了尝包子和油条感觉味道还可以，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等到林竹回到吴桐住处的时候，吴桐已经坐在门口了。

吴桐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见林竹开车回来才有了笑脸。

“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嘿嘿，听见有动静就醒了。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没有，买早点去了。快来尝尝。”

一番风卷残云过后，桌上的早点已经没了。

吴桐提前泡好的茶水这时也不是很烫，一口下肚，好不惬意。

林竹想起房间的书，还是问出口了。

“吴桐，你之前不是给我说不喜欢看书吗？为什么书架上那么多？”

“摆着看，显着有学问呀。”

“啊？”

“不然呢？你以为我全看过？”

“哈哈，想不到你也是一个附庸风雅之人。”

“书皮看起来太好看了，每次到书店都想买，买来就不想看了。总是想着，既然买书的时候都已经花钱了，难不成还要花时间去看？”

“如此，也算是爱书之人了。”

“谬赞，谬赞了。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喜欢看书吗？”

“一些侦探小说、科幻小说，还有些漫画。真要算起来，不入流的。”

“一步一步来，不是谁上来就能啃动大部头小说的，一口也吃不成胖子。”

“我时常觉得，现在很多小说都是为了艺术而艺术，一点也不考虑有没有人看。一年下来，数不清的小说发表在杂志上，其实有多少人看呢？一部小说，要是没有读者，到底还算不算文学？”

“很简单，先用梯子爬上楼的人只会把梯子砍了烧柴。至于下面的人怎么上来他们是不考虑的。只是觉得上面的风景好，然后对比楼下的人，觉得自己高级而已。”

“想不到吴桐小友竟有如此见解，要是有人说你不读书，我可是要恼火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吴桐大笑，喝一口浓茶。

说到此时，窗外响起几声雷鸣，雨也在顷刻变大，如水泼在地上。

雨声有点大，吴桐起身将窗户紧闭，这才稍微好一点。

林竹发现此刻气氛有些微妙，大雨天显然不会有人来访，如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乃天赐良机，何不将心底的疑问一一消除？

林竹看着窗外，临时搭建的棚下面两只小羊在叫，像是怕雷。

“叔叔和阿姨现在住哪呀？”

“你问这个干嘛？”

“这不是想着改天去拜访吗？”

“好呀你，我还没说咱俩现在复合了。”

“不算吗？现在都住在一起了。这算是同居吧？”

“算个屁！”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你跟我都是大学生了，说话怎么能爆粗口呢？”

“是你先胡言乱语的。”

“我之前听邻居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林竹想起之前自己送李爽回去的时候听见有几个老人聚在一块说闲话，言语说不上好听。

女孩还是要惜名的，林竹不想因为住在一起这件事对吴桐的生活造成困扰。

林竹看向吴桐，显然吴桐也懂这句话的意思。

“我呀，又不是活在别人嘴里的人。随他说去。”

林竹微笑，知道眼前的吴桐虽然与之前认识的那个人有些不同，本质上却是没有变化。

这份似乎与生俱来的自信曾经像一股神奇的魔力吸引着林竹，现在也是。

“你还没说，叔叔和阿姨住在哪呢？”

“就在这个村子。”

吴桐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多出一些泪水，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吴桐说：“今天起早了，困得掉眼泪了都。我再去补一觉。”说着就直接回房间了。

林竹这时也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分明都一个人住了，肯定是起矛盾了呗。

林竹有点后悔自己多嘴了。

想起和父亲之间发生最多的就是无休止的争吵，林竹也理解了吴桐。

一辈人与另一辈人之间有认知上的差异是极为正常的，发生争执也再平常不过。

就像，天上有可能是晴朗，也有可能下雨一样。

人与自己亲近的人最容易争吵。

或许是因为太熟悉了，缺点都看得很清楚。

与外人就不一样，就算是心中不满也可以保持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礼貌。

争吵，声音大了，心就远了。

不成想刚想到这里，吴桐直接从房间出来。

“你回去吧。咱们现在分手了，只是普通朋友，住在一起不方便。”

“你不是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吗？”

“突然又在乎了。”

林竹虽然知道女孩的心就像是海底的针一样难以寻觅，但是也被这前后反差惊到了。

吴桐的脾气一直是阴晴不定的。

即便是亲近如林竹，也是见过吴桐好几次发火。

只是之前几次都有预兆，这次来得很突然。

房屋的主人下了逐客令，看来是非走不可了。

等到开车回家走到一半，林竹终于还是放心不下，想要回去再看看吴桐。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很容易犯傻。

林竹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疏忽一辈子后悔。

林竹把车停在另一个巷口，打开车窗听雨，想着等吴桐气消了之后，说些好话，大概还能留下来。

这时一把撑着天蓝色雨伞的吴桐拿着一袋垃圾扔在村口的绿色大垃圾桶里。

吴桐没有注意到林竹，直接回家去了。

等到确定周围没有人，林竹冒雨上前。

林竹用纤细的手指打开垃圾袋，入眼的是一张被撕碎的照片。

林竹将照片捡起来平凑好。

照片上呈现的画面是一家四口，一对夫妇抱着儿子，至于旁边的小女孩则略显羞涩，但是因为照相很难得，却是笑得很开心。

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怎么回事了。

吴桐今年二十二岁，这个男孩肯定是冒着风险出生的。

既然冒着风险也要生儿子，很显然是重男轻女了。

林竹抽了自己一巴掌，“叫你多嘴。”

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是给别人说的一样。

他敲响吴桐对门的红色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