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地下城的街道上,一个瘦小的身影在街头狂奔着,犹如挣脱枷锁的野兽。

奔跑迎面激起的风流,卷起她的发丝,伴随着身后女人的怒喝声和叫骂声,一同被她被抛到耳后。

在不知拐过第几个小巷,身后女人的声音逐渐远去,直至消隐于尘烟。

夏婵感到胸腔如同生锈的风箱般嘎吱作响,在她的视线中,所有石制的地面和临街的窗门,纠缠旋转着黏在一起,不分彼此。

脚底的地板也仿佛变得软绵绵,令人越陷越深,无法直立在上行走。她的喉咙干得冒烟,一股铁锈味涌上口腔。

她回头望去,苍白的人造灯照在青色的石板面上,四周静悄悄,没有半点人影。

这幅身体的腿部也不堪重负地软了下来,夏婵大口喘着气,还是坚持着不断前行,停一阵跑一阵。

她对这个世界有意识以来,还是在半个钟头前。

半个小时前

她醒来的那刻清晰地感觉到了心脏骤停了一瞬,睁开双眼,身体不自觉的向上倾斜,恍若从水底浮到了岸上,胸腔感到久违的沉重,身体关节像是生锈的配件,运转起来嘎吱作响。

她像个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喘着气,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呆在一个阴湿潮暗的昏暗小房间里。

明明她拥有这幅身体的全部记忆,却总感觉自己不是这个身体的原身,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做夏婵,但又忘却了其它有关真正自己的一切。

原身叫做小花,她一家是生活在地下城贫困区的一户居民,她出生的那一刻就被盖上了五等公民的章子。

从小她的人生就注定看的到尽头,就是从小为父母打杂,长大嫁人到丈夫家做事,然后生个小孩,让小孩继承她的贫穷、不幸与忙碌。

她从未见过太阳,也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直到前段时间不幸生了怪病,浑身溃烂肿胀,在治疗几次无果后就认命地等待死亡。

地下城的生活常年不见阳光,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只有公共走廊区域的白炽灯常年照亮着,让人们借着公共光线勉励生存着。

贫困区的室内大部分没有装灯,平时靠着贴着走廊的墙边开了扇窗户借光到房内,因为在如今这个地下社会,电力资源非常昂贵。

往往借光的窗户上都有高而窄,窗口用铁栏杆网住防盗,窗户常年紧闭,空气并不流通。

在这样很难通风的狭小房间里生活,人们就像一缸被放进密闭罐中发酵腌制的肉类,身上散发着被淹入味的汗臭味、发霉味和酸味。

夏婵睁眼时,就几乎被这股臭味给击倒。

她盯着那扇高而窄的窗户外透映出的微光,像是正在融化淌水的冰块。

她发了好一会呆,在脑海中梳理目前陌生而又熟悉的环境和记忆。

地下室的房间非常狭小,仅供一家人并排躺下后,就占据完所有室内面积。

这时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位身穿黑色的矮小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她一脚踢开了离门不远处的夏婵的背部。

“没死就别挡道,快起来干活,一天天净想着偷懒。”女人骂骂咧咧地拎着一大包东西走了进来。

走近了一看,那女人散着枯草般的短发,脸上刻着深深的纹路与黑眼圈,黑色的连衣裙直至膝盖,衣摆带着线头。

夏婵才从记忆里认出:这是这副身体,也就是小花的母亲。

母亲把东西放到角落里的纸盒里,回头用那双充血的双眸,怒瞪着夏婵:“还不来帮忙?”

那声音充满怨气,女人的表情充满了对她的仇恨,好像把人生一切的不幸都怪罪于她。

夏婵感到有一条无形的绳子连接着小花的脖子与母亲的手心,让她感到分外压抑与痛苦,她压抑着自主上前的身体,甚至控制着往后退了两步。

在对峙了一会后,那女人似乎是彻底不耐烦了,她伸出一只手刮着风对着夏婵网来。

夏婵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不知哪来的勇气鼓舞着她打开房门,朝着街头奔跑起来,突然从昏暗的家里直面街面明亮的灯光,使得她的双眼瞬间被刺激地白茫茫一片,看不清路面的她只能横冲直撞地奋力向前奔跑着。

一开始跟在只有在身后愤怒地叫喊着“白眼狼”的母亲,没过多久,周围的几位热心领居也加入了这场针对她的追捕行动。

地下城的街头像是一座巨型的地下蚁穴,狭窄而又密集,每一层都用长长的阶梯串联在一起,夏婵凭借着瘦弱的身形,在穿过几个狭小仅供侧行的小道后,就成功甩掉了他们。

她还是接着发了疯似的奔跑着,头也不回。

直到此刻,她终于力竭后,才挣扎着转头再三确定后方没人,这时她才开始留意周围的店面,这片街道的墙角大都长着发绿的霉斑和蘑菇,家家户户都是紧闭房门,这条街道上看不到半点人影。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迷茫而又渺小的落单蚂蚁,不知辛苦地从这端爬到了那端,却不知道接下来该通往何方。

顶上的人造灯照得人眼睛发花重影,伴随着刺痛,在不知又走了多久后,她在街边的墙面上看到了挂着福利院的大门,门上贴满了各色纸张的公示。

她上前仔细地看了看广告纸:

生病不愁,免费试药活动,包吃住。

伟大火种计划,重回地上,重见天日,勇做人上人。

福利院限收14岁以下无遗传病儿童,需义务献血,超龄勿扰。

……

乍一看条件给得很好,仔细一想付出和收获完全不成正比,好似满纸写着仁义道德,斜斜一看写满了吃人。

夏婵伸出双手,手上肿胀得发紫,上面满是细小的刮痕和粗燥的厚茧,她又对着福利院金属大门的反光照了照,大致看到现在这幅扭曲肿胀的脸庞,像个肿胀的挂物。

她感到此刻的心脏闷闷地坠痛,心想:难道刚活过来又要死去吗?

不,她还不想死。

然而,她这个落单的底层人又能在哪里治疗这副身体呢?

她把目光投向了贴了试药的那张广告,冥冥之中感到了这是她唯一的生路。

她鼓起勇气,踌躇着上前走到福利院门口,敲了敲门。

大约一刻钟后,门开了条缝,里头冒出半个头的黑发男子,他带着金边眼镜,脸颊充盈白净,很是年轻,身穿一副黑色制服。

他上下扫视着夏婵肿胀的脸庞,像是在掂量着一块猪肉:“试药的?”

“是的。”

他侧过身,门留出一道小缝,朝夏婵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都是大公司大品牌的新药,口碑都是有保障的。其实也是做慈善,看地下人治不起病,才好心让地下人试药。

另外强调试药的包吃住时间只限一周,事前要签协议的生死自负,这能接受吧?别出了事又来找,我们是不认的。”

男子看向夏婵黑乎乎的手脚,撇了撇嘴角,加快了脚步拉开了距离,独自大步走在前方领着路。

门后就是一个旷阔的圆形操场,周围的建筑都围绕着圆形操场建起,如果说拿外边走廊作为一层来对比,里头大致有两三层高,也许是窗户没有面对走廊的缘故,这里的窗户都做成了落地窗,大而明亮。

工作人员领着夏婵走向了其中一个小房间,扭开门后,里头坐着两三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员工,正在里头抿着茶水谈笑着。

大家在看到夏婵肿胀的脸后,纷纷停下了闲聊,里头一位年轻的黑发女士随意拿了桌上的一个小白袋子,站了起来。

“你就跟着她。”

“可以叫我凌博士,来这。”那女人对着男子点点头,露出笑容与夏婵挤在一块,在墙边的架起的摄像头后拍了几张照片。

她便走到摄像机后,盯着相机看了看,摆手放她进了门来。

“正好是血毒病,就吃这个药吧,先把这张纸签一下。”凌博士从边上的文件柜里抽出一张纸和笔递给夏婵。

夏婵接过大致扫视了一下这张生死状,里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后遗症,什么神经衰弱,出现幻觉与其对比,都是不值一提的小问题了。

她又犹豫了起来,真的要刚逃离虎穴,又进入狼巢吗?

可是,此刻她有种不详的预感,如果不做点什么改变,这副身体马上就会像原身那样死去。

事到如今,是能赌一把了,她想。

最终,在凌博士不耐地闷哼下,她还是颤抖着用那双肿胀发紫的萝卜手,扭扭歪歪地划下了自己的名字——夏婵。

随后,凌博士就把夏婵领到后边的房间,大步走在前方三步内,她漆黑光亮的高跟鞋,底下透着红色的涂层,踏在光滑的地面清脆作响。

门开的时候里头漆黑一片,里面寂静无声,像是一个深不见底噬人的黑洞。

伴随着她们的进入,脚步落在的位置,墙壁地板连成一体的灯光也随之自动亮起,像是一头紧紧跟随的光蛇。

迎面迎来浓厚的消毒水味,照亮的地方都是纯白空间,分不清墙壁与地面的链接,室内被照得通亮,没有半点阴影。

道路的两排显示出密密排成一列玻璃单间,一眼望去像是密集版的俄罗斯方块。

几乎是每个玻璃单间都躺着人,里面非常狭小,仅供一人躺下。

男女老少的面孔都有,大多面色枯瘦,有的脸上腮边长着鳞片,有的皮肉脱离血肉模糊,有的烂了半张脸。

他们都半裸着身体,仅穿着白色内衣,鼻嘴上盖着一个透明的呼吸罩,一根长长的管子连接着鼻子和旁边的方形机器,他们的躯体都不约而同地被摆成了双手交叉的闭眼安详躺姿。

从外往里看,像是一个玻璃罩的人体展览柜,外头摆着绿色的数据屏,里头摆着密密麻麻的人体。

让夏婵的心里止不住地搁楞一下:“这地方正规吗?不是什么疯狂实验室吧?”

凌博士走了半天,才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紧俏的空缺位置,她让夏婵脱光衣服,穿上白布内衣,躺上去。

夏婵穿着完毕,打开玻璃门就被喷了一身的消毒味的白雾。

她走进单间一看,里头的墙壁看不见外面,外面往里看却一览无余,应当是用单向玻璃做得。

凌博士从白色袋子倒出几粒带着苦涩的小药丸,一把塞入夏婵喉咙里。

随后,凌博士粗暴地把旁边仪器上的白管子插到她的嘴里,让她生理眼水控制不住地流下,卷曲着身体止不住的咳嗽。

“这幅身体还能活下去吗。”

几乎是服下后,药丸的苦涩就在嘴里化开,夏婵感到胸腔里猛烈的鼓动,这鼓动像是一张密密的网连接着全身神经,以至于她全身开始发热乏力。

伴随着一阵眼前出现的电视机卡带似的黑屏雪花,夏婵的余光追随着凌博士离去的脚步,面前的灯光也随之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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