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燕洄目不能视,仅能凭借双手触摸各处陈设,以此判断身处环境。

她扶着床边,小心挪坐到脚踏,手下按着的实木漆面光滑,镂雕繁复的花纹,不是一般的人家能购置得起的陈设。

燕洄拽着锦纱床幔站起,伸长手臂前探,确定无障碍后才一点点挪动脚尖。

饶是如此小心,她还是被不时出现的方凳、供案绊倒,扑在柔软的地毯上,也不算多疼。

毯面为棉纱编造,凸起的绒面花纹十分流畅,痒痒地扫在手心,燕洄几乎已能确定,这间屋子的主人非富即贵。

燕洄撑着膝盖站起,贴着墙面慢慢摸寻着,很快就摸到了紧闭的窗。

但掳她来此的人显然做了十足的准备,窗柩被密密麻麻的木板钉住,莫说她,就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她尝试着用指尖扣了扣,木板纹丝不动,反倒冷不丁被木刺扎进指甲。

燕洄痛嘶一声,整个人疼得蜷缩在窗下,额上流下豆大的汗珠。

当视觉被剥夺后,痛感无端被放大了十倍,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继续探索前路。

平常不过几步的路程,她花费了一盏茶的时间,待她好不容易触到屋门,还来不及欣喜,就发现门早已被人从外锁紧了。

方寸之间,竟成了一个囚住她的牢笼。

燕洄用力地敲击门板,试图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片刻后,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钥匙“当啷”被人掏出,不紧不慢地插进锁眼。

通过辨认钥匙转动锁扣的声音,燕洄发现,这扇小小的木门上竟落了两把重锁。

门开启后,不等燕洄退后,就被来人使劲推了两把,被迫后退着远离了大敞的房门。

燕洄后腰猛地撞到桌案,上面放置的花瓶“咕噜噜”滚了下来,砸在地上碎片飞溅。

来人见状,十分不耐地“啧”了一声。

燕洄听出那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嗓音粗犷,身形应也是壮硕有力,不是她能与之对抗的。

“请问这里是何处?”燕洄尝试与她对话,“不知发生了什么,为何要蒙住我的眼睛,我不会乱跑的,能否将这卸下来,我行动实在不便,不想麻烦你们。”

婆子并未理会她一声,转身出去拿了扫帚,进来时,嘴里絮叨着些埋怨她乱动惹事的斥责,“哗哗”扫着地上的碎瓷片。

“与我一起的陈公子你有看到吗?”燕洄不肯放弃,仍旧朝着她的方向问道:“一个身量颀长的青年,长得很俊,但不爱笑。”

婆子用簸箕搓起碎瓷片,直起身子冷冷回道:“我说姑娘你还是安静待着为好,有些事若想让你知道,自然会告知你。”

说罢,她端着簸箕就想离开。

燕洄听到开门的声响,辨认着方位猛扑了过去。

婆子被她拉住手臂,纠缠中,簸箕摔落,碎瓷片掉了满地,“你这是干什么!别拉着我!”

燕洄咬牙抵住对方连推带搡,将对方手臂紧紧搂在怀里,“你若不说,我就不放手。”

对方似乎有所忌惮,不想动静太大,一边扯着她的手,一边急道:“这些我也不清楚呀!我只是负责看顾你而已,行了!行了!我这么跟你说吧,你到这的时候就一个人,我没看到什么陈公子张公子,还不快放开!”

燕洄力气耗尽,被婆子趁机抽回了手臂,仓促捡了簸箕,怕她再次纠缠不休,连瓷片也无暇管了,夺门而出。

很快,门外再度传来落锁的声响。

屋舍装潢华丽,还有奴仆专门来照顾她,此间主人虽神神秘秘的,但最差也是个富贾。

这样兴师动众将她圈禁起来,而同行的陈崖落却不见踪迹。

能这样针对她的……

燕洄立时想到曾与之有交易的东厂,暗骂自己糊涂,竟轻易相信东厂的人会守诺。

待想明白了这层,燕洄略微心安,若掳走自己的是东厂的人,那他们应该不会对华潭寺的弟子动手。

那陈崖落应是安全无虞的。

燕洄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

虽然回家的事遭受了莫名阻碍,但总还是能看见希望的,只要陈崖落还活着即可。

回过神时,手指忽然传来钻心的刺痛。

燕洄捧着手,这才想起自己方才为了拦住那婆子,伸手时误扎入了碎瓷片中,指尖皮肉被戳得破烂,不住流出血来。

她只能摸索到桌案,寻到半满的茶壶,倒出凉透的水冲洗伤口。

十指连心,燕洄咬住嘴唇才勉强止住即将溢出的痛呼。

燕洄抱着手摸索回到床榻上,在角落里坐定,失神地盯着面前的一片虚空。

因看不见明暗,也就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她略动了动木僵的四肢,却忽然听到左侧隐隐有浅淡的呼吸声。

床前有人!

燕洄屏息,朝那边“看”去。

正猜想那婆子去而复返,但那道气息明显不似妇人。

对方的视线如同实物,怨毒、炽热地流淌在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不是陈崖落,这感觉异常陌生。

燕洄张了张嘴,将“陈崖落”三字咽了回去。

她失去视觉,相对的,听觉应更为发达。

可她在床上发呆时竟没听到一丝一毫的异常声响,对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接近了自己。

凭他的身手,若是想对自己出手的话,机会很多。

虽不知他到底是敌是友。

但至少能清楚,对方暂时没对她存着杀念。

燕洄试探地问道:“请问阁下名讳?”

这句话却如石沉大海,没激起丝毫波澜。

“若有得罪之处,烦请告知。”燕洄只好向他的方向微倾,提高了嗓音道:“到底因何将我圈禁在此,好歹说个缘由,若其中有误会,或许可直接解决。”

那人铁了心不理她,静静地站在那里。

若不是淡淡的呼吸声,燕洄还以为自己在与空气讲话。

这里的人个个都严防死守,唯恐她知晓了真相,八成是出自此间主人的吩咐。

燕洄彻底放弃从他嘴里套话,抬高手指,朝伤处“嘶嘶”吹着凉气,尽量降低痛苦。

细嫩白皙的手指满是狰狞血口,还不时渗出血珠。

木立在床外的人呼吸陡然粗重,忽地伸手直接箍住了燕洄的手臂。

燕洄猝不及防被他抓住,惊恐道:“放开我!”

燕洄双脚蹬着床面,拼命与他对抗,却如蜉蝣撼树,依然被他一点点拉近。

所幸对方扯她过去后,并未再有其他举动,似乎一直在端详着她的伤处,没有敌意。

燕洄狼狈地揪着床幔,努力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惊怒交加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可否让我死个明白。”

熨烫的掌心忽然松动,放她抽身离去。

燕洄后缩到被褥里,防备对方再有意外之举。

一声短促的笑自头顶传来。

听声音应是年纪不大,或许是个可以打交道的年轻人。

燕洄想了想,怯怯地问道:“好吧,如果我方才的问题涉及私密,那我换一个可好?”

意料之中的没得到回应。

燕洄咬了咬唇,继续道:“与我同乘的青年他现在何处?他对于我来说十分重要,还请告诉我,他是否安好。”

对方的气息似有波动,燕洄猜想他应是在迟疑,便接着道:“他对我的事一无所知,完全是个局外人,还请不要伤害他,若你们想要钱财的话,我在一处钱庄里存着不少的金银财宝,都可以给你们,千万不要伤了他……”

对方忽然动了动身体,燕洄神色紧绷,等待他的回应。

下一瞬,他竟是转身走远了。

燕洄连忙唤他,他却没有停顿,径直出去后,们再次紧闭,落锁。

屋内重新陷入沉寂,燕洄颓丧地呼了一口气,抱膝坐回原处,昏昏欲睡。

不多时,门重新开启。

这次进来的又变了一个人,嗓音稚嫩,说话畏畏缩缩的,应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燕姑娘,请用饭。”

“你知道我的姓名?”燕洄急切之下,忘了自己此时行动不便,不甚从床上跌落,摔在冷硬的脚踏上。

小丫鬟吓得惊呼一声,慌张地扶起她,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她身上是否有外伤,待发觉她安然无恙后,明显松了一口气,这才将她慢慢搀扶到桌边。

“我叫莺儿,您不必再问我多余的问题,我是不会答的。”她恭恭敬敬地解释着,只是依然不肯为她解答疑问。

“莺儿……莺儿……”燕洄在齿间反复念了这个名字,忽然想起自己曾在太守府时,与自己交好的丫鬟就叫这个名字,心中对她生出三分好感。

莺儿捧起她的手,为她上了一层药膏,又悉心裹好棉布,这才执起汤匙要喂她吃饭。

燕洄谢绝了对方的帮助,自己尝试着吃了些清粥小菜,就在落下汤匙后,莺儿又捧了一杯水凑到她近前,“燕姑娘半日都没有饮水,嘴唇干得起皮了。”

燕洄因她的名字存了些信任,便接了过来直接饮下。

杯中清凉的液体才一入口,燕洄立即尝出这不是清水,隐隐带着腥甜气,还有些酒的辛辣。

莺儿见她顿住,明白她已尝出味道不对,低声道歉了一句,随即高声唤来另一位丫鬟。

两人合力按住燕洄,强行掰着她的嘴,将杯中剩余的药液灌了进去。

喉咙内瞬时激起火烧般的灼痛。

燕洄趴在桌面上剧烈咳嗽,却抵不住这药效力极快,她刚扭头想质问对方给自己喝了什么,却突然发现,她无法发声了。

除了一些单调没有意义的音节,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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