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周末,王雨旗闷闷地倒在床上看窗外的云彩。

“王雨旗出来喝果汁!”老妈的吼声中气十足,王雨旗不敢怠慢,迟两分钟就会被打。他顶着一脑袋鸡毛,昏昏沉沉走出卧室,行尸走肉坐去餐台,服从命令听老母亲指挥。老母亲看他那死样子,忍不住要骂他:“看你个没出息的死样,哎,小胡是我女儿就好了。”

王雨旗惊了:“我什么都没做吧?”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小胡已经告诉我了,我看人家就很有头脑,你要当领导还差了那么点意思。”老妈自顾自换运动衣,外服一脱,后背布满肌肉。王雨旗咽了口口水,没敢顶嘴,怕被直接打回娘胎。“我去上班了。你乖点。”儿子偷偷瞥了一眼,真是替她的学员感到心疼。

家里又只剩他一个人,好没意思。王雨旗颓丧地趴在桌子上,只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小胡才是对的,存在本身即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后背的淤青不久就痊愈了,之前的纷争与辩论如那伤口一般被时间快速抹去,思賢楼礼堂的宣传海报也换过两轮,这周末是美国藤校某学者的讲座,主题大意是学术精神需要挑战教条与权威,一切井然有序,大家开心。他甚至有些忘记那两个保安的脸了。

手机铃声在耳边炸起。

王雨旗吓得一激灵,险些犯了心脏病,他愤怒地抓过手机一瞧:汪狗。简直气不打一出来:“喂?你大周末的找我干什么?”

……

“谈什么事情?”

……

“行吧。”他挂了电话,满脸不情愿地回了卧室。好不容易休息天还要换衣服,连躲在家里颓丧一下都不行,有没有人权了?他盯着镜子看了会儿,心一横,今朝叛逆一回,不打扮了!头不梳,脸不抹,套上最舒服的旧体恤衫大裤衩子,踩了双人字拖就出门了。不得不说,这样真的很舒服,有一种四海为家的潇洒感——居家服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等他跑到小区附近的约定地点看到汪狗之后当场昏过去:汪贺西过来找他“随便谈谈”为什么穿一身西装?是不是有毛病?汪贺西抱臂上下打量王雨旗,波澜不惊:“今天打扮得挺漂亮啊。”

王雨旗闭上眼按摩突突跳的太阳穴:他头疼。

“你们小区的人都是穿睡衣出来见人的?”

汪贺西要是再多说一句,他能立刻在绿化带里坐化了。索性汪贺西见好就收,从内侧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学校发给教职工的福利,我偷了两张。”说罢递给王雨旗。王雨旗定睛一瞧:《毛和他的儿子》,再次昏过去。这福利可真好啊,都快赶上人国营单位了,学校可不得蒸蒸日上么。汪贺西歪理一套:这场次空旷,没人,方便他们谈论某些细节问题,王雨旗真的信了他的邪,仔细一琢磨还挺有道理的。

于是这二人——一个宛如刚从□□会议室走出来,一个宛如刚从南海游上岸来——在电影院职工的注目礼下买了两桶爆米花,俩可乐,满脸凝重地走去了漆黑的放映厅。

汪贺西万万没想到,王雨旗为了搞清楚是哪个儿子,真的开始一丝不苟看电影。“别忘了吃东西。”他抓了一把爆米花放在他嘴里,王雨旗哼哼了两声,目不转睛盯着荧幕。荧幕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汪贺西看他腮帮子一动一动煞是可爱,忍不住想再喂一把。“我爸休两周假,下礼拜不在学校。”

“嗯嗯。”

“有位财政部长候选人和我爸好上了。这期间学校不能出乱子,理论上来说,直到明年七月大会结束之前都不能出乱子,不仅不能出,还得做出成绩出来,科研成果、师生满意度等等,各类考核指标都要完成,这对我爸明年能不能当上教育部学位管理和教育司司长很重要。”

王雨旗看向他。

“你们上次的那个活动,首先意识形态就不是上头喜欢的,小范围内宣传还好,人数一多,势必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们是指谁。”

汪贺西不响。

王雨旗看回荧幕,面容看不清悲喜:“我明白的。如果那天我们坚持报警或者诉讼,校领导会出面阻止我们,因为这属于学校的一次行政过失,是吧?”

“熬过今年会好些。”

“不会。”王雨旗低头喝了口可乐,喝完突然朝汪贺西笑了笑,“等你爸当上了司长之后,就更没有可能了。道理我都明白,咱别再提这事儿了吧。”

汪贺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两人愣愣地坐在那儿看了会儿剧情,半晌,汪贺西讲:“那个活动我们改日再做一次,就我们几个组员参加,可以吗?”

王雨旗被逗乐了:“咱们组除了你谁还需要同性恋启蒙啊?”

“你怎么就晓得我没被启蒙?”汪贺西换了个坐姿,快速地瞥了他一眼,“你知道poxxhub同性分类里有straight guys这一类别么?点击量还很大。”

“什么什么什么?”王雨旗睁大眼睛,一个饿狼扑虎凑到人跟前,“网址发给我,江湖儿女互帮互助一下!”汪贺西终于又瞧见了他在暗室里闪闪发亮的眼睛,那个明亮的笑容如一阵颤抖的电流通过他四肢百骸,令他心跳加速,甚至忘了呼吸。

“你还喜欢姚薛么?”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问问。”

王雨旗嫌恶摆手:“姚薛不是看上小胡了么,不追了,追小胡的男人还不如追星靠谱。”

“试试别人。”

“哪有那么容易,你当试衣服吗?”

汪贺西不讲话了。他继续波澜不惊地吃了两粒爆米花,环顾四周,突然把手机掏了出来,捣鼓几秒,递到王雨旗跟前:“江湖儿女,此恩不必报。”王雨旗咬着吸管凑到小屏幕前,忽然两眼一黑,大脑血液循环当即爆裂:为什么给我看在线性感GV!

“straight guy with a big cxxk.” 汪贺西沉稳按下播放键。

“嗯嗯嗯啊啊啊啊哦哦哦哦哦哦yes babe fxxk me!”

“哥,哥,同志快要牺牲了,咱停一停吧。”

“哦。”汪贺西作势关掉。

“哎等下!”王雨旗眼明手快挡住他,“我……我先看看这个明星我认不认识。”说罢丢了可乐仔细研究,眉头紧皱:真的是big cxxk,天赋异禀,胸肌腹肌完美,如果底下那位弟弟是我王雨旗本人那就更好了。不行,再看两秒小小旗就要升高,王雨旗点点头,沉吟道:“可以了,记下了。您关了吧。”面上不骄不躁,脖子以下已经憋得一片红潮。

“不看了?”

“光天化日多不好意思。”这位主席到底姓蒋还是姓汪,答案想必是不言而喻。汪贺西收起手机,在阴暗处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要开心还是得折腾王雨旗,主席已经将此条猜想实践成了至理名言。

可怜王雨旗出了电影院后频频感慨,谁能想到一场爱国主义教育的电影让他看得浑身虚脱、两脚发软,真的出乎意料了。他跟汪贺西摆摆手:“再会。”

汪贺西把他叫住:“你去哪里?”

“我回家啊!”

“爆米花的钱还没给我。”

“什么?!”王雨旗惊了,“你他妈未来教育司司长的儿子跟我讨爆米花的钱?!也太小气了吧!”

“我是谁的儿子跟你贪小便宜有关联么?”未来教育司司长的儿子双手插袋,异常坚定,“我发现你人品有问题。”

“我人品有问……”王雨旗气得打了个嗝,眼都红了,“行,我给!欠你多少钱?”

汪贺西想了想,讲:“不记得了。你要不请吃个饭请回来吧。”

高,实在是高,到底是有这个水平当上执委会主席,靠的就是这种不要脸子的精神,王雨旗直接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你给我找一个人均20的店,我废话不说,立刻请你。”主席笑眯眯拿出手机,找到好多家。“走吧,我开车来的,吃完了再把你送回去。”

“走就走。”

“上我车之前先去一下对面商场。”

“干嘛?”王雨旗不明所以跟着他穿了马路,趿着拖鞋就走进人家的时髦大百货,一瞬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这一身衣服不配上我的车。先换衣服。”

“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

“嘘嘘嘘……”汪贺西轻捂住他的嘴,“轻点,别人看着你。”

王雨旗挣扎着躲开,破口大骂:“谁看我?!”说罢瞧了瞧四周,所有人都在看他。“咳咳。”他急得后背起了层白毛汗,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得受着这冤枉气,并且暗暗在心里发誓:他要是跟汪狗讲一句话,他这辈子找不到男朋友!汪贺西瞧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得跟被人打通任督二脉似的浑身舒坦。

两人走过二楼女装部,由于夏秋换季,各店面上新了许多漂亮的款式,各类材质各种风格,王雨旗忍不住放慢脚步看可爱妹妹,只感叹还是女孩子好,臭男人除了能用来日一日,还有其他什么优点吗?他忍不住回头看身边的傻逼。

傻逼朝他笑笑。

没有了,一点都没有。真的是斩钉截铁。

汪贺西默不作声陪他看衣服,倒是很有耐心。商场里放着轻快的爱情歌曲,斜斜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照在王雨旗的脸上,令他的表情有种透明感,仿佛能让所有人都猜透他的心思,毫无防备。这种毫无防备在汪贺西眼里便是一种残忍的欲感,是森林之神萨蒂尔,用芦笛为你吹奏纯真的诗歌,沉醉在欢爱的享乐中。

“等一等。”他喊住王雨旗,“前面有家卖睡衣的。”

王雨旗想问他是不是要给他女性亲戚买,忍住了。汪贺西买女士睡衣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翻了个白眼,手插进口袋跟二流子似的陪他进店,满脸生无可恋。要说这位主席也是心细,挑了一件又一件,最后拿了套真丝的睡袍,转身就往王雨旗身上比。

“?”

“你出门不是喜欢穿睡衣么,我给你买一件。”

“汪、贺、西!”王雨旗咬牙切齿挤出这三个字,忽然只觉得天旋地转,七窍生烟,脖子好似有人掐着一般发不出声音,他急促地呼吸几口,睁大眼睛,很快泪珠就掉了下来。肇事者吃了一惊,赶紧上去哄:“怎么哭了?”但是明显脸带笑意,开心的不得了。

王雨旗哭得要背过气去,恨不得在此地跟他玉石俱焚算了!“礼拜一上学了我立刻把你开除。”

“行行,马上开除。别哭了,那么多人呢。”

“现在就开除!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嗯嗯,现在就开除了。”汪贺西拉住他的手给他擦泪,“别难受了啊。等会儿还得请我吃饭呢。”

“我请你吃屎。”王雨旗哭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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