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落在地上枯黄树叶被风卷起旋来,小丫头拿着扫帚一点一点将地上的落叶扫去。
没一会,地上就恢复了平静。
凌红看着桌子上的牛乳糕,伸手欲拿一块。却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袖子下,还在微颤的手指,瞬间死死蜷缩成拳。
看着凌红苍白的脸色,桔绿只更加小心翼翼地服侍起她。
芜青院里昨夜发生的事,根本瞒不住人。
侯爷今早还是从西偏房里出来,这意思,谁还看不明白?
更别提今日一早送来西偏房里的各色珍贵衣料,和无数精致的首饰。
桔绿不解,明明自己的服侍的主子如此受宠,为何还整日没个笑脸?
很快,外面进来禀告的小丫头打断了桔绿的胡思乱想。
“回姑娘,东厢房的暮雪姑娘让人送来了一盘芋头糕,说里面填着您最爱的红豆馅儿,不腻人的。”
凌红闻言,双眸闪过一丝亮光。
桔绿见状,当即就接过小丫头双手递上的盘子。
凌红看着眼前通透的缠丝白瓷盘,里面盛放着淡紫色的糕点,还有丝丝热气。
也不知道暮雪现在如何了?自己还没来得及去看她,她却还如此贴心的送来自己最爱吃的糕点。
在这个时代,凌红来这里大半年,也只吃到过一次。
还是在顾然打了胜仗回京,魏平侯府为他大办的洗尘宴上。
许是芋头太过低贱,贵人们都不爱吃,宴席后,剩下的菜肴果饼许多都赏给了各房的丫头们。
欣荣堂的丫头分到了不少。
凌红一口气吃了三块,逗的暮雪将自己分得的芋头糕都给了她。
凌红努力控制着微颤的手指,拿起一块芋头糕放在嘴里慢慢吃着。
芋头的绵密,红豆的清甜,都在齿间萦绕。
凌红一连吃了两块,才喝了口茶水。
桔绿头一次看见凌红眉眼舒展,嘴角含笑的模样。
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起侯爷的眼光。
试问屋里有个如此明媚绝色的通房,哪个男人能轻易罢休?
“你要尝尝吗?”凌红浅浅一笑,端起桌子上的芋头糕递向桔绿。
桔绿吓了一跳,连连推拒道:“不用不用,姑娘喜欢吃就再吃一点吧。”
凌红见她反应如此大,只垂头又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只是嘴里的芋头糕少了几分香甜。
下午点心吃得多了,晚饭时,凌红只喝了半碗粥就摇头让人撤下桌子。
西偏房的内室里静悄悄的。
凌红一个人躺在炕上,起先是觉得浑身燥热,现在口舌干燥得难受。
她只以为自己是下午吹了风,受了点寒,便不曾放到心上,只想着歇一歇就好。
想给自己倒杯茶水来喝,浑身却毫无一丝力气。
凌红颤抖着身子,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笼,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至发间。
凌红只觉自己好像又漂浮了起来,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好像又回到单位上班的时候,自己狂躁得扯着头发,被领导折磨得死去活来,却还是被批评了。
写不完的文书,换不完的药,自己累到了极点。
忽然,有同事因不满自己评上职称,正抓着自己的手,滔滔不绝得抱怨。
林虹太阳穴气的突突直跳,正要挣脱那只大手。
正在两人撕扯间,那人的脸却渐渐变成顾然的那张脸。
那张脸上,一双薄唇更显得他冷峻无情,正是这张冷漠薄情的脸,让凌红有了刻在骨子里的恨。
他锐利如刀的眼神里,有凌红才能看到的欲海。
凌红舔了舔发白干裂的嘴唇,干涩着嗓音道:“我这是怎么了?”
渐渐清明的世界里,头顶还是那副天青色的床帐,四周依然是一片精致摆设。和自己的那间小屋,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顾然道:“你中毒了,是曼陀罗。”
“……可惜。”凌红叹息一声。
这个两个字悄然落入顾然的耳朵里,激得他打了个激灵。
原本满是焦急得眼神瞬间变得可怖。
他一把抓住凌红枯瘦的手腕,厉声道:“你放心,有我在,你的命谁也拿不走!”
“……包括你自己!”
凌红并不回应,只定定出神望着帐顶上绣的芙蓉花。
顾然还想说些什么,此时,桔绿已经端了药汤来。
“启禀侯爷,姑娘的药好了。”
“拿过来。”
顾然接过托盘的药碗,温度正好。
“喝药!”
凌红根本不为所动。
顾然看着她,见她毫无反应,眼里那把烈火烧的更旺了。
昨夜西偏房伺候的丫鬟来报,说她重病。顾然只以为是她又要折腾什么花样,本不予理会。
可是等到她身边贴身伺候的那个叫桔绿的丫头也哭着跪在院外。
他才惊觉她可能是真的生了病。
一连串的吩咐下人去请大夫,一面自己也脚步不停得走向她的屋子。
看见床前跪着的下人们,顾然心头涌上一股寒意,顾不上什么仪态风度,几乎跑着到了床前。
只见她脸色潮红,双眼紧闭,整个人迷迷糊糊得嘟囔着什么。
顾然行军多年,会些浅薄医术,当即就抓起她的手腕来。
不过几息的功夫,顾然就好似被人从后脑勺砸了一拳。
脉息轻浅,似有似无。
很快,大夫也被木青提溜着到了芜青院。
等到大夫把过她的脉象后,来不及向他道明病因,只一阵阵催促着让人去准备催吐汤药和解毒汤。
顾然听到这些话,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中毒了!
一旁的桔绿更是吓得浑身发软,瞬间跪倒在地上。
“回侯爷,姑娘今日白日里还好好的,是晚间用过晚饭后,奴婢去准备洗漱东西才发现姑娘的不对劲,当即就喊人去了外院向您禀报。”
“那她晚间吃过什么东西?剩下的饭菜在哪里?”
桔绿内心正惶恐不已,见侯爷还愿意问她的话,很快压制着恐惧会起了话。
“回侯爷,姑娘今日午后用了不少糕点,晚饭只用了半碗粥,晚上剩下的饭菜没有送回厨房,都被姑娘赏给我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丫鬟们吃了。”
“……可是,可是奴婢们并无一人有什么不适啊!求侯爷明查!”
顾然有底气相信芜青院里,还没人敢对他撒谎的。
既然晚饭没有问题,那就是吃了别的东西中了毒?
午后用了不少糕点。
顾然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下。
是了,午饭若是有问题的话,下午就会出问题,是等不到晚上这会儿才毒发的!
“她今日午后吃了哪些糕点?都是哪里来的?”
说起糕点,桔绿也是愣了一愣,紧接着道,“西偏房素日用的糕点也都是厨房一并送来的。”
“不对——”
“不对什么?”
桔绿不知想到了什么,连滚带爬得起身去了外间,又跌跌撞撞捧着一个白瓷盘,跪在顾然脚边。
她压着哭意,断断续续道:“……这是东厢房的暮雪姑娘今日午后命人送给姑娘吃的糕点,我们姑娘很喜欢,一连用了好几块。”
“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顾然死死盯着桔绿手里捧的瓷盘,沉声道:“那你们可吃过?”
“回侯爷,姑娘也曾好意让奴婢尝尝,可是奴婢见姑娘喜欢的紧,就推拒了姑娘的好意,屋里伺候的人,都没有吃过这芋头糕。”
问到了这一步,顾然哪里还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了稳妥起见,也为了能捉贼拿脏,顾然让桔绿将瓷盘里的糕点拿给大夫瞧。
果然,大夫掰开了芋头糕,低头嗅了嗅,从糕点的红豆馅里发现了曼陀罗。
大夫说,这份量下的很巧,若是人只吃下一两块,只会昏昏沉沉,神情萎靡,很难让人发现。
可以是若是一口气吃完了这盘点心,那就连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顾然的心脏猛烈的惊跳着。
原来,她距离死亡,这么近!
只差一点,他就抓不住她了!
既然查清了毒药的来源,且人证物证俱在,顾然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就吩咐人去东厢房拿人。
后又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那人,伸手握了握她纤细脆弱的手腕,向大夫问起她的病情。
“回侯爷,姑娘吃了三块,且晚饭用的也少,在下已经让人给她催了吐,喂了解毒汤,明天早上醒来后就没事了。”
“……只是,这解毒汤要喝足五日,一顿都不能少!”
顾然点点头,让人下去了。
顾然看着躺在床上的凌红,心里不免一阵后怕。
直直守到三更才去炕上躺着闭了会眼。
今日一早,顾然见人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正要叫人来看时,却发现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顾然脸上的欣喜还未来得及升起,却望见她脸上的失落。
又兼听到她说的那剜心剖腑的“可惜”,顾然只恨不得昨夜自己任她去了。
可是一想到她若是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离开自己,那股不甘又翻腾着烫心。所以,顾然见眼前的凌红不肯喝药,也只是亲自端过那碗解毒汤。
顾然眼里的怒火中烧,不知道是气这人不肯乖乖喝药,还是在气她居然在自己眼皮下面被人毒害。
或许两者都有。
手腕一翻,顾然仰头喝下一大口汤药,随后另一只手直直按住凌红的后脑勺,俯身下来,强制着将口中的汤药喂了进去。
凌红根本挣扎不过,倒是被他得逞,被迫咽下好大一口苦药。
只有些许药汁顺着两人嘴角滑落,顾然拿起托盘的帕子,给凌红擦了擦已经流至颈间的药汁。
“你不喝,我的是办法能让你喝下。”说完顾然好似回味一般,用指腹轻轻拭去自己嘴角的残汁,“这样的喂法,我觉得很不错!”
无耻!卑鄙!
凌红眼中的鄙夷,顾然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他不在乎,反正更让她痛恨他的事,他已经做了不知多少次了,不差这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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