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学生真的很惨,一堆水课加上杂七杂八的比赛,连上助教课的时间都不太能找出来,有三个班的课表冲突,所以只能选在周一早上上课,另外三个班要好一些,是在周四下午。
一个破助教课还早八,伍时缘换位思考了一下,要是自己的助教老师把助教课定在早八,还是周一,她指不定得在心里骂一通,偏偏现在的助教老师是她自己。
虽然早在第一节课的时候就说过不点名,但学生们起码来了三分之二,伍时缘不会自恋到以为是因为自己讲课水平太好,想了想,应该是说了期末考试可能有惊喜的缘故,不管是不是,人数看得过去就行。
站在讲台上的时候,伍时缘总有种使命感,虽然知道大部分人不会听,但她还是兢兢业业,认真地备好每一次的课。
其实不论下面有没有人,只要站在这个讲台上,她都想多讲一点,尽她所能的多讲一点,不会的模型她带着学生多推导几遍,不会的作业也多讲几遍,看不懂的英文一句一句解释给他们听,她知道学习很重要,当然,对于一些人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
台下听讲的人寥寥无几,但伍时缘总是会想,万一有一个人在听呢,万一这个人听进去了呢,万一她讲的正好是这个人需要的呢,这么多的万一,她实在没办法不认真对待。
课间还是有两三个人来问问题,不难回答,伍时缘细致地给她们讲完才有空看坐在下面的学生,发现第一排没有禾半柏的身影,前两次她都是坐在最前面的,又往后几排扫了两眼,还是没有,看来是没来。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顿时有些惆怅起来,现在的学生只会嘴上说的好听,第三次助教课就不来了,也没有请假,虽然是她自己说的不用请假,但还是觉得不舒服,真是……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干脆抛在脑后不想了。
高计课上,头发掉的没几根的干巴老头坐在椅子上夸夸其谈,什么现在经济学搞科研只搞实证不关心模型,不管有没有经济学意义,回归模型往上一套就行了,难怪人家会嘲笑说一群只懂跑回归的猴子。
苗湘在下面小声嘀咕:“要人家不是猴子,你倒是讲讲有用的呀。”
嘀咕归嘀咕,干巴老头确实只会嘴上扯皮,课上扯七扯八,道理一套一套,模型是从来不深讲的,课下对于学生的提问也是一概不理,翻来覆去一句话让人回去看书,久而久之也就没有学生问牠题目了,正中干巴老头下怀。
上一届的高计课就不是这样,听苗湘师姐说是个很厉害的女老师教这门课,时常带着学生们一起现场推导模型,讲解得深入浅出不说,还划重点题目,对于同学们的课后问题也是热情解答,不过期末题目不简单就是了。
正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干巴老头也不是全无好处,一来牠快退休了,所以课也随便上,丝毫不担心自己晚节不保,二来牠上课水但是牠期末给分高啊,所以学生也愿意配合。
干巴老头在上面咂咂嘴巴,不知怎么又讲到了性别上,说近些年的女学生很优秀,一个个成绩很好,名列前茅,伍时缘以为对方要夸赞表扬一番,不想老头话锋一转。
“虽然女同学在学校里成绩很优秀,但是,走到社会上啊,这个还是我们男同学晋升得更快,这一点女同胞就不如我们男同胞了,所以啊,男同学也不要气馁,以后慢慢就能赶上来了。”
男生们在底下嘻嘻哈哈地笑着,女生们则是默契地假装没有听见,头都没抬一下,没人当回事,伍时缘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样类似的话,她从小到大听过太多太多。
她已经没有站起来反对的勇气,光是想到这番话会引出的争议都觉得头痛。本科的时候倒是据理力争过,只是反被训斥,空费心力,最后道歉的人是她,男生梗小鬼,女生默不作声,伍时缘那时麻烦缠身,之后学会了闭嘴。
周三没课,但是有学术讲座,这次请的是A大知名教授,讲座报告主题是强制保险对外卖员收入的影响,归根结底是社会保障问题。
教授个人魅力着实大,伍时缘往后看一圈发现不仅座无虚席,甚至连后排都站满了人,禾半柏在人群里实在太突出了,相貌出众,气质出挑,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
禾半柏坐在最后一排,笔记本摆在桌上,手指在键盘上敲个不停,余光瞥到有老师也站着的时候,赶紧站起来礼让,不想老师只是笑着摆手说不碍事,她坚持让老师坐着,不想反被老师按着坐了回去,师生关系还挺和谐。
“强制性的社会保险能够最大程度地保障从业者身体健康,但同时也会带来道德风险问题。”教授指着机制分析解释道,“我们发现强制保险明显提高了外卖员的收入,但收入的增加并不是因为工作时间的增加,而是因为外卖员采取了更为冒险的送餐方式……”
整个过程都很热闹,因为教授说有疑问可以随时打断,大家学术热情高涨,师生们问个不停,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讲座硬生生多出了一个小时,最后还是教授自己很不好意思地说她还得赶高铁,这才停止了答疑。
教授走的时候,全场掌声雷鸣,更有甚者起立目送她离开,不得不说,这次的报告实在太成功了,院长最后总结的时候还特别赞扬了大家探讨学术的热情,难得不是客套话。
回去的路上,伍时缘随口问了一句:“这次讲座有大一的报名吗?”
“没有吧。”苗湘不解其意。
周四上助教课的时候,伍时缘抬头看了眼下面坐着的同学,发现第一排居然坐着禾半柏,今天不是她班上的助教课,但她正坐在下面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向自己,伍时缘突然有些脸热,所以先错开了视线,开始了今天的助教课。
“虽然说中英文作答都行,但实在翻译不出来,一半中文一半英文也行,不确定的专有名词不要硬翻。”否则会闹笑话,伍时缘指着saving这个单词有些无语地说道,“把它翻译成节约的同学是怎么想的,下笔前不先想一下吗?”
台下哄笑起来,大概是没想到身边竟有如此人才,很平常的一个词都能翻错,任课老师上课的时候肯定讲过很多遍储蓄,翻错的人大概是真的一节课都没来听过。
“用点心啊。”笑话讲过一遍就不好笑了,伍时缘周一的时候讲过一次,所以脸上没什么笑意,看着台下笑倒了一大片,只能摇头叹道:“恨铁不成钢,烂泥扶不上墙。”
这话一出,台下笑得更欢了,连禾半柏都笑弯了眉眼,伍时缘也不知道哪里好笑,只能随他们去了。
课间的时候禾半柏凑到跟前,手里还假模假样拿着习题册掩人耳目,用讨好的语气解释道:“老师,我周一不是有意不来的,是学院比赛要排练。”
“我说过有事可以直接不来,也不需要请假。”伍时缘的言下之意是不用和她解释这些。
“不解释的话,老师对我的印象变差了怎么办?”禾半柏面露担心,看上去很在意伍时缘的看法,因为担心,所以特意来了其他班补上周一的助教课。
“不会。”伍时缘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见对方还是愁眉不展,便有意岔开话题,“另外的比赛也是当主持人吗?”
丝毫不掩饰话里的调侃,不想禾半柏摇头说道:“不是,我要上台表演的。”
禾半柏又带了几分期待问道:“老师想来看看吗?”
她想说的是自己特意留了票,想让对方看看自己在舞台上的样子,不想上课铃声响起,对方匆匆扔下一句“再说吧”就准备继续上课了。成年人的“再说吧”自然是拒绝的意思,所以接下来的课她兴致都不是很高,无精打采的。
生日会那件事过去之后,禾半柏的追求攻势越发直接,课下也就算了,现在甚至追到了课堂上。
干巴老头依旧坐在讲台上干巴巴念着PPT,伍时缘埋头跑数据不听这些废话,然而坐在她身边的并不是苗湘,而是不请自来的禾半柏。
禾半柏没事干,无聊地趴在桌上扯身边人袖子玩,伍时缘压根没理,只当她不存在,在某人的手第n次不规矩地在自己腿上游走时,伍时缘不得不推开并投去责备的目光,这样也仅仅只是消停一小会儿,好在没有人注意到这些。
台上的干巴老头不知怎么的,又扯到了上次男同胞后劲足的话题,伍时缘敲键盘的手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继续,身边人看在眼里,于是以全场目光必须向她看齐的气势站了起来,事实也正是如此。
干巴老头大概从来也没想过有人会在牠的课堂上直接站起来,甚至是气势汹汹地看着牠,顿时有些结巴:“这位同学,你站起来是有什么事吗?”
“老师刚刚那番话说得不对。”
下面一片哗然,这么多的好奇视线看过来简直芒刺在背,伍时缘只得停下手里的活,准备听听她有何高见。
只是伍时缘想错了,禾半柏并不打算发表一段震撼人心的演讲,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姓禾,去年捐了这座学校20个亿经费的禾,我说你刚刚那番话讲错了,有问题吗?”
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干巴老头像苍蝇似的搓搓手,尬笑了两声,很快就替禾半柏找好了理由,当堂承认错误,并再三感谢禾同学及时指出错误,勇敢正直,不畏权威,希望大家向她学习。
打倒干巴老头的不是道理,是钱跟权,但伍时缘还是觉得很愉快,所以继续敲起了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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