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陈默的意识是被一阵尖锐的枪响硬生生拉扯回来的。
这不是一声,是连贯的暴鸣。
嗡——刺耳的嗡鸣瞬间往耳膜上砸去。
陈默眉头紧蹙,视野里是晃动的,落满厚重灰尘的彩灯,空气又湿又重,弥漫着廉价酒精、汗臭和香烟的味道。
气味一股脑的灌入肺里。
“咳!”
“咳咳!”
他忍不住咳嗽两声。
这种气味陈默很熟悉,只是很久没有闻到过了。那大概是十九岁记忆里的味道,而他已经成家,有老公女儿。
他抬头看去,只见头顶是低矮的天花板,吊着几盏风烛残年的灯,墙壁上是斑驳发黄的越南海报。
越南……这不是阴曹地府,这是……我的家?
陈默低头,看见自己的双手年轻,骨节分明,左手食指上还没有被父亲抓出的伤疤,与掌心在后来出席任务时留下的枪伤,只是有些常年做家务的薄茧和细小刮伤。
他猛地抬头,重新四顾而望。
确定了!这就是他和父亲、弟弟的家!
瞬间,前世的记忆疯狂倒灌:
陈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陈诺,父亲曾经是一名腰杆笔直的缉毒警——□□。
他本来有着很温馨的四口之家,可被毒贩报复,差点家破人亡。
虽然一家四口死里逃生,可父亲入了毒贩的圈套,被隔职,被曾经的警察同事通缉。
为了生活,□□带着陈默他们逃去了越南的一个边境小城。
亡命之徒,父亲一身伤残,母亲受不了保不保夕的生活,以及担心被警察找到的无穷无尽的恐惧,跟人跑了。
家,塌了。
□□从此抱着酒瓶,醉生梦死。
他麻痹了自己,逃避了痛苦,可也逃避了做为父亲的责任。
砰砰砰!——枪声又在家门口响起。
“老东西赶紧开门!你欠的酒钱和□□的钱准备时候给我们!?”
陈默明白——他重生了,回到了十九岁那年,父亲被黑蜘蛛老大裘雄讨债的那晚。
“哥……”双胞胎弟弟陈诺躲在陈默身后,小心翼翼的拉起他的手,眼中满是恐惧。
弟弟……
陈默与陈诺,其中陈诺的成绩很好,是父亲和陈默最看重的人。
一旁桌上就放着弟弟刚刚寄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父亲攒了些钱,是给他以后上大学用的,绝不能交给裘雄!
所以陈默记得,那一晚,当黑蜘蛛老大裘雄破开家中铁门,把生锈的枪顶在他额头时,他用生硬的越南语说:“T?i ?i v?i anh, t?i làm cánh tay ph?i c?a anh, làm gì c?ng ???c, anh th? gia ?ình t?i”
【我跟你走,我做你的打手,做什么都可以,你放了我的家人】
那晚,裘雄放下了枪,而陈默拿起了枪,也拿起了之后通往地狱的大门。
他成了杀手,用沾满鲜血的手换来弟弟的生活与学费,换来父亲能买些好酒喝。
身为警察的父亲一直教导他们要个好人,可他活成了满手血污的小人。
而弟弟陈诺则如父亲的意愿,一步步考上重点大学,攻读法律,成为最年轻的教授,甚至与富豪之子阮辉相恋。
阮辉帮陈诺办了一家侓师事务所。
陈诺光鲜亮丽,前途无量。
陈默觉得他的付出值得。
直到陈诺将婚礼的请柬送到越南家中。
“妈妈,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啊?”女儿问到陈默。
陈默满心狂喜,“你的阿姨要结婚了,请我们去参加他的婚礼呢。”
隔天,他偷偷的回国,踏入弟弟准备的酒店大门,可迎接的不是祝福,而是冰冷的手铐。
是父亲□□举报了他,又借着婚礼的缘由叫他回国,方便待捕。
庭审时,弟弟与父亲坐在旁听席,穿着昂贵的西装,眼神冷漠,甚至厌恶地看着陈默,没有为他辩解一句话。
数罪并罚,死刑,立即执行。
砰!——前世记忆最后的枪声与此刻裘雄打在自家大门的铁锁上的枪声重合。
陈默双肩一抖,回过神来。
父亲和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们都知道陈默跟着裘雄做什么,父亲虽然看不起,可弟弟大学生活费和他的酒钱都是陈默挣来的,一直没多说什么,怎么现在忽然举报?
陈默想不明白,也以为父亲不理解他,弟弟好歹会,可……
他剧烈喘息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哥!”弟弟陈诺扶住陈默,着急的问:“哥,你怎么了?是吃了什么东西肚子不舒服吗?裘雄就要进来了,爸爸不在家,我们怎么办啊?”
陈默双目通红,蓄满泪水,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血肉。
清晰的痛觉让他确认——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回到命运的岔路口。
他静静盯着弟弟陈诺。
那张白皙的脸,干净的双眼,在以后是多么冷漠啊——
大门的锁被裘雄打开了,随着铁锁被扔在地上的清脆声音,门被推开,一堆马仔涌入家中,自动分开一条路。
裘雄嘴里叼着烟,摸着嘴角的刀疤,晃晃悠悠地走到陈默面前。
他的三角眼打量一圈这间贫民窟,“切”了一声,掏出腰间的枪,顶在陈默额头。
没等他开口,陈默说道:“我跟你走,我做你的打手,做什么都可以,你放了我的家人。”
依然是记忆中的那句话,没有任何改变。
“哥!”陈诺听的懂,紧紧攥住陈默的双臂,试图劝阻:“父亲说过,无论再难,我们都不可以和这群人同流合……”
陈默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出言打断陈诺,“我都是为了你们能更好生活下去,无论父亲再怎么厌恶,哥哥都希望如果以后你有出息了,不要忘了我。”
他提醒陈诺,可心里并没有对他以后的所作所为抱有信心。
只是陈默已经不是以前的陈默。
陈诺以后是大律师,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还是大学教授,更会认识富豪之女林薇薇,她可是首富的独女啊。
如果能在陈诺得到这一切后,再抢过来,自己取而代之呢?
陈默心里已经有一个取代陈诺的计划雏形。
“小妮子你想跟着我?”裘雄说道:“我不收**的女人,也不是收破烂的,什么人都要。我这儿,不管男女,凭真本事吃饭!”
他身旁一个马仔适时地递上来一把枪。
那把枪与陈默记忆里的一样,在越南贫民窟家中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
“拿着。”裘雄示意,“那我看看你值不值得我要。”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有好奇,有默然,有嫉妒。
这帮马仔的面孔几乎都是年轻,麻木,被巨大**侵蚀的。
陈默知道这里有些人会横死街头,有些会把牢底坐穿,也有人和他一样,被家人举报,死刑,立即执行。
毕竟他们都是些亡命徒。
陈默缓缓抬手去拿那把枪。
前世,他的眼神惶恐,挣扎,孤注一掷,双手颤抖,拿起那把枪抵住自己太阳穴,祈祷里面没有子弹,他不想死。
可这一世他平静的可怕。
因为他知道结果。
头顶旋转晃过黯淡的灯影,他的眼神像人迹罕至,大雾弥漫,月色下仿佛结冰的深潭,心里默默祈祷枪里有子弹,没有也没关系。
裘雄看在眼里,心底莫名心悸,不自觉紧张起来。
旋转的吊灯停下,他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出手如电,一把捞起枪。
紧接着,手腕一翻,没有像前世一样把枪对准自己,表示臣服,而是精准地抵在裘雄眉心正中心!
动作流畅,没有丝毫滞涩。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裘雄浑身一僵,嘴里叼着的烟掉在地上。
整个场地,瞬间一片死寂,只剩这群马仔沉重紧张的呼吸声。
有人下意识抹去后腰,可能是拿枪,也可能是刀,却被陈默扫过来的眼神冻住。
他的眼神空洞,锋利,阴狠,让人胆寒。
陈默看着裘雄瞬间收缩的瞳孔,看他嘴角的刀疤因愤怒而抽搐、扭曲。
他声音及小,却及其清晰:
“抱歉,雄哥。”
“我这一世,”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想-做-老-大-”
话音未落,他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毫不犹豫地用力扣下。
砰!——
一声空响。
撞针空击的声音在死寂紧张的氛围中格外清晰。
裘雄猛地闭上眼睛,又瞬间睁开,怕死啊,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死死盯着陈默,眼底充满后怕和即将爆发的愤怒。
陈默也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前世他害怕地接过枪,裘雄跟着便笑着压上了子弹,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我是为了考验你的胆量嘛。没想到你这小妮子挺豪气,以后就跟着我吧!”
是的,这一开始就是把空枪。
不过无所谓了。
陈默前世逼不得已加入裘雄的帮会,还被逼嫁给他那个双腿残废的儿子,生下女儿。
可他想要那种生活吗?
不想。
陈默无所谓地笑了笑,再没看裘雄和他的身后呆若木鸡的马仔们一眼,小声对弟弟陈诺说:“哥哥去去就回。”
随即逃出家门。
裘雄追了出去,暴怒、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吼道:“抓住他!砍死他!给老子抓住剁了他!!”
陈默这一世第一时间亲手掐断了通往黑暗深渊的路,可前方等他的也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
是变好,还是更坏?
他一无所知。
“当然是变的更坏。”沈峥站在天台,从上往下远远地看着陈默逃入人群,身后跟着一群咆哮、混乱的裘雄和他的马仔们。
他回忆上一世,他被陈默绑架撕票。
可死前看到了有趣的一幕:
这个双手沾满鲜血,冷漠无情的杀手,在接过弟弟陈诺寄来的喜帖后,哭了。
他哭起来没有声音,所有的情绪锁在颤抖的身体里,眼泪一颗接一颗的落下,眼眶红的恰到好处,像被眼影描过,还会偶尔咬唇,齿印浅浅。
他所有的可怕冷漠都在这一哭后化为了让沈拓心尖儿发颤的柔软。
虽然不想承认,可沈峥死前,心动了。
【系统启动】
【宿主获取第一种能力:窥视】
【窥视对象:陈默】
【随着窥视对象双手沾满鲜血越多,宿主能力越强】
沈峥问道:“我想把他关起来,被我弄哭,可以吗?”
【可以】
沈峥嘴角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微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