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淡到极致,没什么茶味的茶。
如这茶主一样。
高山之巅,云雾缭绕。旁边新种了几颗松树,立于悬崖,身姿挺拔。
林仙人嘴角带笑,眼底却分外是片寒潭,深邃至极。
她不知是当了几百几千年的仙人,才练出这幅淡泊模样,全无凡心,不动七情六欲。
宋怀觉照例还是先吃口茶,再与其说事。
林仙人先言:“神王此来,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未曾。”宋怀觉放下茶杯。
林仙人:“既如此,那神王不妨先行一步,欣赏下这仙界美景。”
仙界美景?
林仙人倒是真敢说,那些看腻的荒诞景色,到底是怎么好意思提的?
想赶人,不若直说。
“传闻仙人近日来,琴艺精进,可否为我弹上一曲?”宋怀觉面无表情,单手摇晃几下茶杯,里面茶水原已见了底,一番摇晃之下,便又满上。
“琴声优美,还请容我细细品味。”
话毕,林仙人已取出古琴。她抱琴坐到远处,与宋怀觉拉开段不小的距离。
琴声如流水,缓缓向外散开。很快就浸满山巅,将宋怀觉团团包住。
悠扬琴声虽美,但只此一种,未免显得有些单调乏味。
很快,似是为了解宋怀觉乏味,大钟鸣声配合这琴声而来,清脆异常,有她不曾在林仙人身上,感到过的热情。
哪里来的小仙?
也是新奇。
宋怀觉从未听说过,仙界有谁会使这大钟。
再一品这钟声,力道稍稍有些弱了。
莫不是游历归来的哪方仙使?
仙界是仙人居住之地,可不代表仙人仅有仙界这一去处。
更不代表仙界,唯有仙人能进。
仙家大多如林仙人般,避世而居,不插手凡俗事物。
不过有些,会驱使自家小辈充作仙使,令她们云游世间,长长见识,别总窝居在仙界这弹丸之地。
一曲作罢,钟与琴同时停下。
林仙人收琴入袖。冲宋怀常带着歉意,笑笑来至其身前椅子旁:“想来是风家那几个小辈回来,惊扰神王了。”
“无事。”宋怀觉放下空了的茶杯,不打算再续下。
林仙人伸手,新种松树上,那最顶上的几片叶子,便入了她手。
又从自己袖中取出一脸大的汉白玉碗,放至石桌上,乘满清水后,嫩芽松树叶落下:“神王若是没有即刻离开的想法,可否容我叨扰一二?”
“可。”宋怀觉左右无事。细细望了眼那松树叶,实是过于嫩了些,“看来是仙人……倒要与我诉说些烦心事了。”
此刻,只听远处传来一叹息之声:“神王为封神,插手凡俗诸多事宜——现在这般悠闲,真的好吗?”
“风仙人,你莫不是要置喙神王决策?”林仙人声音比以往更加淡漠。
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浓重冷意,几乎要让那张清秀脸庞结上冰霜。
林仙人笑声中,难得带上几分讥讽之意。
“还是风家几位仙使,自认风神,广结‘良友善缘’,开宗立派……便是尔等想来封神之际,争得风神位置,那现在,又何必干扰神王决策?”
“反正诸位日后奔赴神国,也不差着这几句,不是?还是说在诸位眼里,封神可以不过神王眉目,神国亦可以
——在不久后,便换一个神王存在?”
“所以,才着急时间,定要在此,与神王攀谈上这一二句?”
传闻林仙人飞升前,时常在文坛上与文人互骂。争尽了口舌之利。未曾有过败绩。
宋怀觉原是无法让这些传闻,跟林仙人联系起来。但今日一看,倒是能依稀勾勒出林仙人昔日风采。
这脾气,的确是有几分狠辣在身上的。
难怪未曾有过败绩!
因为,凡是没吵赢的,就要提剑与对方互殴。
甚至是收集证据,告御状,抄别人家了。所以,算不得败绩。
百魂珠,乃是她杀尽上百恶人后炼化而成,亦是其双手浸满鲜血的铁证。
“你个女丈夫,有何资格在这儿骂我?”远处声音带上了气。
“在封疆当狗官当习惯了?神王成了你新主子?怎么,有本事你就像从前那般,告个御状,来抄我家呵!”
已经是在挑衅了。
但她说对了。
宋怀觉还真不是,也当不了林仙人新主子。告御状,抄风仙人家更是不可能。
神仙二字,虽神在前,仙在后,但这,却不意味着两者,会构成啥权力关系。
女丈夫三字,又从何谈起?
古时封疆夫为妻纲,就是丈夫造反,妻子告上官府,也是要受罚去死的。
按例说,林仙人飞升前,便是她没有进入婚姻,也不应有此能耐。
可性别分化早于阶级分化不假,但有关性别的清晰定义,却要晚于阶级分化。
更何况那时,还有想要女人做自己配偶的女人,便是要择一做“男人”。想要男人做自己配偶的男人,则择一做“女人”之流。
也就是说,林仙人那时的社会学身份,既非妻子,也非“女子”。
而是正儿八经通过科举,入朝为官的社会学男性。
那可不就是女丈夫。
虽说林仙人未尝有过婚配,但坐拥丈夫地位与待遇,自然就是女丈夫了。
不过,仙人之中,会这样当过女丈夫的,极为少见。
算得是林仙人黑历史了。
林仙人掰了自己新种的松树枝条,手中顿时凝出一把宝剑。看上去锋利无比,颇有杀气。
“神王,可否容我先行离场……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她那袭青衣上竹子从正值壮年,退回到少年竹笋,冒出尖尖头,还开出朵红黑色小花。
意味着是要大干一场了。
宋怀觉见此,只应声说:“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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