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成为一个神棍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这个问题卜一一觉得她可以抢答一波。

虽然距离真神棍还有点距离,但看着自己画的符和搓的香混在一堆同款里头,被自家阿公拿给村里人,之后被认认真真地供上,平安符也被小孩看着随意实则挺宝贝地带着,偶尔还要拿出来炫耀一下。

小孩的心情就......

还挺难言并复杂的。

世界观、人生观还不算很完整成熟,但是基本的是非观,小孩觉得自己还是有的,而在这之前,坑蒙拐骗这种事情,小孩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会跟自己有一毛钱关系,但现实.....嗯,说一句有点怀疑人生,大约也不算太过分。

秋凉如水,卜家院子里头的石榴花树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挂的石榴果一年比一年大且多,到了果熟的时节,薄薄的果皮经不住秋风轻轻凉凉的一吹,人坐在院子里,时不时地就能听到头顶上传来的清清脆脆果子脆裂的声音。

果子裂开,露出里边红晶般剔透饱满的石榴籽,煞是喜人,常常引得鸟雀啾啾绕着啼鸣。

秋来泮城这边的绿意依旧不减,到了晌午的时候,太阳甚至还有些燥热。

秋日清朗,天空蓝湛湛的喜人,九岁的卜一一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旁边的桌子一字排开用白瓷装着磨成了粉状的朱砂、白芨、清水和雄黄粉末。

小孩面前则是摆了个碗口大的黑漆深口砚台,手里还拿了根搅棒一样的东西,一手细致地往砚里倒碗中的清水,一手搅拌。

红得几乎要发黑的朱砂在小孩的手下就一点点淡去颜色,红黑变成了认知里头更常见的朱红色。

见状小孩的动作便停下来,低头仔细端详了几下,拿过一旁的毛笔,沾了点调好的朱砂,在一旁的白纸上试了试颜色和质地。

笔一落,纸上就出现了半个平安符的符文。

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动作,等发现自己写出了个什么来时,小孩忍不住抬头看了下天空,替自己尴尬了一下。

五岁那年第一次被她阿公抓来调写符的朱砂的时候,还不知道朱砂是用来做什么的小孩只感觉新鲜好玩,但是等到她调完朱砂,又被她阿公拎到书桌前面,手里还被塞了一只沾了朱砂的毛笔时。

新鲜好玩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被拎到书桌前面的小孩一脸懵逼,看了一眼手里被塞过来沾着朱砂的毛笔,抬头看她阿公。

被小孩看着的卜来恩浑然不觉,或者就算意识到了什么也当做没看见,对着小孩笑得一副慈蔼温和,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张写好的平安符来,放在小孩的面前。

笑得有点大灰狼样:“一一呀,帮阿公描一下画好不好。”

小孩看了一眼卜来恩嘴里说的画,又看了一眼朱砂、黄表、毛笔样样具齐,只欠她这么一个东风的桌面。

顿时沉默,低头作若有所思。

坑娃这种属性,似乎是卜家人的家族共同属性。

再抬头小孩看了一眼她阿公,终于还是接了下来,第一次用毛笔,小孩用得并不熟练,虽然是临摹,但也描得磕磕碰碰的。

线条粗细不均,偶尔还有分叉,符文间的间隔也没有数,看起来大大小小的不匀称。

描完之后,看了看原版,再看看自己的特制版,小孩自己顿时都不大确定自己到底是描了一个什么出来,虽然说,原版本身就是个什么东西都看不出来的四不像。

但是四不像和四不像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在小孩的眼里,她自己描的这张大概是属于不合格品,于是随手放在了一边,继续下一张,认真的小模样,显然是把这事当成了一个必须攻克的挑战了。

一张又一张,还过得去的被小孩仔细地放在了右手边,至于那些不合格的却是随手放了满桌子。

然而卜来恩却是不在乎这个的,半个小时之后过来一瞧,看到小孩右手边那一小沓描好的黄符,低头眯着眼睛看了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肯定道:“我们一一画得不错啊。”

说完手一伸,很自然地就把那一沓子黄符纳入了怀中,自然得连坐在书桌前面的卜一一都还没反应过来,东西就这样被拿走了。

那速度和效率让小孩十分怀疑,他到底看清楚了她写的是个什么了没有。

但是很快,小孩就知道答案了。

拿了那沓黄符转身就准备走的卜来恩突然看见了被卜一一零散放在桌上的不及格品,转身的动作就是一顿,身体往桌子上凑了凑,压低了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发出了一声“嗯?”的惊疑声。

那种郑重又惊疑的神态让事后的小孩一度怀疑,老人其实是某影视学院表演专业优秀毕业生。

老人小心又郑重地用双手托起了某张小孩描完后并不满意随手放到了桌上的黄符,细细地从上到下一点一点打量,时不时地点点头,看到某一处的时候,眼睛甚至不自觉地张大了一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表情就越发郑重了。

嘴里甚至发出了类似惊叹的吸气声。

卜一一:……

如果不是因为实先看过,她可能就真信了她阿公的邪了,真以为自己画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惊天地动鬼神的奇异之物了。

卜来恩郑重又认真地看了一张又一张,直到把她放在桌上的那些不及格品全部看了一遍,当然也顺手把它收拢成了厚厚的一沓。

这才又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对着小孩说,“阿公看你骨骼清奇,天生就是画符的好苗子,这些,不能浪费。”

说完把那沓子废符往口袋里边一揣,拍拍屁股,转身离开,动作连贯利落如行云流水,挥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那种。

只留下小孩独自坐在案前,于安静中凌乱。

把那两沓出自她手里的黄符拿走之后,小孩又亲眼见着她阿公把符编成了个小三角形,然后混进他自己弄得那一堆里头,等下一批来求平安符的人上门之后,很是自然地从里面掏出一个或者几个,递给人家。

卜一一:......

亲身目睹自己的间接行骗现场暨卜家夫妻大型掉马现场的小孩,嘴唇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小孩过去五年受到的教育告诉她,骗人是不对的;但是吧,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个道理小孩也还是知道的,更何况现在这个“人”还是她阿公阿婆,这要说起来的话,她就是同时弑了自家两代人了。

虽然很想像正义的奥特曼一样打怪兽,但是小孩一直都知道,正义的奥特曼在人类世界里头活得并不会很好,奥特曼之所是奥特曼,是因为它是一个外星超人,也只是一个外星超人。

托儿班里头有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正义奥特曼,但是吧,老师们夸奖他们的时候用的语句总是这样的:某某同学精神可嘉,但是下一次要是遇上这种事情的时候,还是要第一时间告诉老师呀。

根据汉语言的修辞特点,一段话,无论前面说得多么的天花乱坠,重点往往都是但是后面的那一句。

虽然很高兴你的古道热肠,但是,老师并不提倡这样的正义。

老师们评价正义奥特曼的话,在小孩这里是这样被理解的。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但是小孩已经本能地知道,正义直白行事如奥特曼,有时候是行不通的。

因此,虽然纠结,但是小孩终究学会了妥协,一边纠结着,一边还是“助纣为虐”了。

只是隔天见到带着眼熟的平安符的小孩的时候,总是会不怎么好意思地多给他或者她一颗糖,就这样,跟着小孩有肉吃这一概念越发深入人心。

小孩后知后觉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也只能感叹一句,这真的只是一个美好的误会,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个道理,其实是一个很残忍的事实。

但是,不管怎么样,从此以后,小孩泮村东西头小(氪)孩(金)第一人的霸(不)主(是)位置就更加稳固了。

等到李宏彬和石纯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俩身后的跟班小弟全都已经跑到小孩身后去了。

毕竟,在小孩子的眼里头,有什么比零食的诱惑力还要更大呢?

从五岁长到九岁,五头身变成了六头身,小孩看着墙壁上自己专属的身高刻线,不止一次地发愁自己现在的身高增长速度跟以往并不成比例,十分害怕自己会跟隔壁的小胖一样,身高长错了方向。

隔壁小胖:.....谢谢,有被内涵到。

但是一出门,看到自己身后一串串跟着的小萝卜头,这种担忧很快就妥妥地被压了下去。

农村自办小学对于小孩上学的年龄卡得并没有那么死板僵硬,于是,五月里来到泮村的小孩,混过了最忙乱的农历六月和七月之后,在农历八月十一,也就是新历九月一日的时候,被刘春兰塞进了村办小学的学前班。

原因是,卜来恩让小孩帮着调朱砂和画符制香的事情,终于东窗事发了。

事发当时,小孩内心还雀跃了一下,毕竟对于小孩尚且纯洁稚嫩的心灵来说,这种伙同自己阿公招摇撞骗的神棍行径对于她脆弱的小心灵的灵魂拷问实在太大了。

虽然朱砂也调了,符也画了,香也搓了,该干的都干了,该收的(指来自她阿爷的零用钱),好像也没少收,毕竟虽然没有出场,但是小孩身后是实打实的养着两只猫型吞金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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